与卿共白头

　　梅福到杨家的时候，才一进百里家住的那处院落，一眼就瞅见了他的那个小师妹，正躺在了一把藤木摇椅上，脸上覆了本书册，半个身子掩在了秋芙蓉花树的阴影里，一动也不动，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只是在闭目养神。

　　倒是米勒和范笑笑，都安安静静地伏在一旁的桌上，一人面前摊了本字帖临摹着。听见有人进来，他们也只抬头看了看，见是他，便不作声，又低了头继续去写字。

　　梅福见状，先走去了米勒和范笑笑身边，点头轻声道：“嗯，不错，就算出门在外，也不忘功课，这很好，很好。”说着就要伸手去摸米勒的脑袋，被他拿眼神抵了回去。

　　“好好好，我不碰你，你个坏小子。”他颇有些无奈，同样是师兄，不知怎的，这孩子就是不大待见他。“那小师侄……”他这话还没说完，范笑笑那同样杀气腾腾的视线就扫了过来。

　　“好，你们好好写字，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他只能悻悻地离了这两人，现在的年轻人啊，已经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做尊老了……他悻悻地想。不过还好，他还有个小师妹，他蹑手蹑脚地走近了百里瑶，然后冷不丁地一伸手，就取走了那本被她盖在了脸上的书。

　　“哦，《京都风物志》。”他看着那封皮上的书名乐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想一个个去看一遍啊。”

　　“你管我。”百里瑶腾地从躺椅上坐直了身子，一把抢回了那本书，然后上下打量梅福一番，扬着脸问他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啊，莫不是路上又被哪家的姑娘小姐看中了，非要拉你回去成亲不可吧。”

　　“胡说。”梅福眉头一皱，伸手就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这里还有孩子呢。”

　　百里瑶不屑一笑：“这有什么关系，你以为你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他们不知道的？”

　　“哎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几天不见，欠捶了是吧？”梅福说着就要挽袖子。

　　百里瑶跳起来跑开，待觉得这距离离他够安全了，这才继续嘲笑道：“哦，我知道了，这次不是哪家的姑娘小姐，而是哪家的少爷公子了吧。”

　　“噗……”这一声来自一旁正埋头练字的两人。

　　梅福一手就操起了那支撑着花架的一根原木，咬牙道：“我看你就是欠收拾了。”

　　百里瑶转身就要跑，然后就看见她娘亲从屋里出来，见了梅福笑道：“老七来了，路上可还顺利？东西都送到了？”

　　梅福一见了他师娘，再动手那是不可能的了，只能乖乖地站在那里，答道：“回师娘的话，一切顺利，寿礼也都送去那府里了。”

　　“那就好。”百里夫人点头道，瞅见了他手里的木棒，因问道，“你拿着那个做什么？”

　　梅福一愣，看了眼百里瑶，她只一脸看好戏地歪头望着自己。这丫头，他心里暗怒，但面上还是恭敬道：“这个，这个嘛，哦，我觉得这个棒子甚是衬手，拿来练剑招，倒是不错的选择。”他满嘴里胡言乱语道，只说得百里瑶憋笑憋得很是痛苦。

　　百里夫人却是没瞧出来，只嫌弃道：“你这才进京，就又想着练剑，真是跟你师父越来越像了。你可要小心，千万别像他一样，练成个剑痴。”

　　“不会，不会。”梅福干笑道，同时还不忘偷偷瞪了眼正冲他做鬼脸的百里瑶。

　　百里夫人点点头，又道：“别拿着那个了，进来喝口茶，歇一歇吧。”

　　“是。”梅福乖乖应道，在经过百里瑶面前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就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然后飞快地跑向前，跟在了百里夫人身后，这才转头向她得意一笑。

　　百里瑶举了举手里的书，作势要甩他一脸，然后回头见了米勒和范笑笑都在盯着她看，于是又凶道：“看什么看，字写完啦？”二人又低下了头去。

　　“真是没一个省心的。”百里瑶摇头叹气道。

　　☆☆☆

　　第二日便是杨老夫人的寿辰了。不能出去逛街，反而要同京中的那些贵妇千金们面上带着笑，然后尽说些场面客套话，这让百里瑶觉得很是无趣。

　　就在她好不容易瞅着了个空子，从那胭脂粉堆里溜了出来，伏在外头廊上，正揉着自己那快要笑僵了的脸，忽觉得自己的衣裳被人扯了扯。她于是回头望去，就见一张熟悉的笑脸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小酒窝姐姐。”温苒甜甜地笑道。

　　百里瑶先是一愣，继而抬眼向她身后望了望，不见有人跟出来，于是果断地伸出了手，捏了温苒那肉嘟嘟的小脸。

　　“小酒窝，姐姐？”温苒被她捏了脸，只能这样含糊疑惑道。

　　“没事儿。”百里瑶这才松了手，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脸蛋儿，笑道，“温大小姐太可爱了。”

　　她这话似乎让温苒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女孩干脆往她怀里一扑，莲藕似的小胳膊搂了她的腰，然后抬头望着她说道：“三哥哥说了，若是阿瑶姐姐来捏我的脸，就说明姐姐你特别~喜欢我！”

　　被，被看穿了……百里瑶心里顿时一阵尴尬，那个温俭，不是个简单的货色啊。

　　“所以，小酒窝姐姐你喜欢我吗？”温苒仰着脸，问她道。

　　“喜~欢~”百里瑶当然是要再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

　　“我也喜欢小酒窝姐姐。”温苒的小脑袋再次埋到了她的肩上，“也喜欢朱砂痣姐姐，还有那个给我糖葫芦的小姐姐。”她这么一说，又东张西望起来，“怎么没见着那个糖葫芦小姐姐呢？”

　　那个小姐姐，百里瑶心里冷笑，这会子怕是还在睡吧。“她呀，她不喜欢热闹，所以没来。”但百里瑶还是在温苒小姑娘面前给她留足了面子。自己真是个好师父，百里瑶沾沾自喜道。

　　“小姐，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伴随着这一声，从厅上出来个丫鬟。

　　温苒一见了她，便从百里瑶怀里起开，嘟了嘴道：“我怎么就一个人了，我不是还有小酒窝姐姐陪着吗？”她一指百里瑶，脸上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这是百里山庄的三小姐。”

　　“原来是百里小姐。”那丫鬟向百里瑶歉意一笑，又对温苒说道：“夫人正到处找你呢，快随我回去吧。”

　　“我不。”温苒一把就抱住了百里瑶的胳膊，向那丫鬟嚷道，“我才不去呢，我又不是猴子，让人看来看去的。”

　　“小姐……”那丫鬟哭笑不得。

　　百里瑶估摸着，自己这出来也有一会子了，再不进去，怕是也有人要出来寻自己了，于是牵了温苒的手，笑道：“我与你同去。”

　　“那行。”温苒大小姐的态度迅速转变。

　　厅上的人比百里瑶先前离开时又要多了一些。百里夫人正好同温夫人说着话，见了百里瑶牵了温苒一同进来，不由得笑道：“这两人倒是凑一块了。”

　　温夫人抬头见了，也笑道：“我说呢，她一个人能跑到哪里去。”

　　“娘。”温苒见了她母亲，还是挺乖地唤了一声，然后又扯了百里瑶的衣袖，向她母亲说道，“娘，这就是我昨晚跟您说的，那个小酒窝姐姐。”然后一眼又瞥见了站在百里夫人身后的百里璇，于是又过去拉了她，再次向温夫人笑道，“这就是那个朱砂痣姐姐了。”

　　“苒苒？”温夫人笑嗔道，“怎么这么叫人呢？”说着又向百里夫人笑道，“您可千万别见怪，这孩子呀，打小就被我和她父亲，还有几个兄长给惯坏了。”

　　百里夫人当然不会见怪了，她笑道：“这有什么，她说的，也没错呀。”她看了看百里璇和百里瑶，又道，“这可不就是一个朱砂痣，一个小酒窝么？”

　　见百里夫人都赞同自己，温苒顿时便得意了起来，向她母亲一扬脸。温夫人笑着在她脸上摩挲了一把：“你呀。”

　　百里夫人见百里瑶只站在那里发笑，于是说道：“还不快来见过温夫人？只管在那傻笑。”

　　百里瑶这才上前，行礼道：“温夫人好。”

　　“什么夫人呀。”温夫人笑道，“我才同你姐妹们说了，叫伯母就是了。”

　　百里瑶不是那种娇羞扭捏之人，听她这么说，便大大方方地改口道：“温伯母。”

　　“好，好。”温夫人笑着，从丫鬟手里接过了一只荷包来，塞进她手里，又道，“你的姐妹们都有了，这个是给你的，留着玩吧。”

　　“多谢温伯母。”百里瑶暗暗一掂，好家伙，这可要比杨夫人给的要沉多了，温家果然是有钱人家。

　　温夫人拉着百里瑶看了一回，又看了看百里璇，这才向百里夫人笑道：“想那年我在京城见着你的时候，她们都还在你的肚子里呢。这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可不。”百里夫人也笑着，顺着她的话忆起了当年。

　　眼见自己的花瓶任务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百里瑶于是走去了百里璇身边，戳了戳她，又暗暗指了指那位温夫人，然后露出一脸坏笑来。

　　“别闹。”百里璇悄悄瞪了她一眼，这厅上多是京中的达官贵人们，个顶个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像温夫人这样的出身，少不得会是众人瞩目的对象了。百里家在京中无甚根基，此时还是低调些，不要成为他人的话题比较好。

　　百里瑶只觉得无趣，她于是问温苒道：“你是想在这里坐着，还是想去看看你的糖葫芦小姐姐啊？”

　　“当然是要去看糖葫芦小姐姐啦。”温苒直接往起一站，她从袖中拿出了一方包得齐齐整整的帕子来，向百里瑶得意道，“我特地从家里拿了这包糖出来，要和小姐姐一起吃呢。”

　　果然还是小姐姐的魅力比较大啊，百里瑶暗自神伤，她都没糖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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