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缘

　　红兮思虑了一夜，天刚蒙蒙亮时才稍微有些睡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红日初升，水龙破水而出，连带起几股碗口粗的水柱，镜湖湖面瞬间像被破了个大窟窿。
　　这一连串的动静，扰得红兮难受地翻了个身。摸索着一旁的树枝，将身子倚了上去，眼皮却实在是重重地抬不动。
　　水龙一步步走向老树，见到树干中的族尊悠悠睁开眼，刚准备长啸问安，就被其一个“噤声”的动作止住了。只得安安分分地跪拜在树前。

　　之后三日，红兮照常是白日闲逛，晚上回树上睡觉。唯一不同的，是水龙一直趴在树前，就像石雕一般。而红兮满肚子疑问想问小丑蛇，哦不，是沐漌。沐漌却一直在睡觉……红兮是第一次见识到比自己还爱睡的物种……当初在九天时，他可是精力旺盛地很，难不成，水土不服？

　　又过了三日，红兮清晨下树时吃了一惊，水龙不再是笔挺地趴着，而是倒在地上，晕过去一般。红兮探了探水龙的鼻息，竟是没有呼吸了。吓得她连忙拍打老树，企图唤醒沉睡的沐漌，而树干里的龙始终闭着眼。

　　红兮再不敢耽搁，在镜湖后部前部一通飞窜，将被窝里的顾梓之和后殿习书的洛清一股脑儿带到了老树边。看到昏倒的水龙大人，两人也有些惊慌。顾梓之忙上前探看水龙的身体，确认是否旧伤复发。洛清则询问着红兮：
　　“红兮，你在这镜湖边待得最多，可看到水龙大人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红兮自然不便说出全部的因果，只挑了些，道：“水龙大人就是每日在湖边转悠转悠，然后总喜欢待在我睡觉的老树前。”

　　洛清听罢，开始观察红兮身后的这棵老树。一步步靠近，刚要伸手……
　　“啊！”顾梓之的声音传来“水龙大人，您醒啦！”
　　红兮站在原地，清清楚楚地看到，龙的眼睛缓缓睁开，是黑曜石般璀璨的眸子……这，分明是沐漌的眸子……
　　“洛清哥哥！水龙大人醒啦”
　　这一声“洛清哥哥”把洛清给喊懵了，保持着抬起手的姿势，愣在原地。红兮索性牵起他的手，一起折返到“水龙”大人身边。

　　还未走到近前，“水龙”周身忽然出现五彩光芒，愈发亮眼。顾梓之惊地连退三步，洛清将红兮护在身后，右手幻化出符令，准备随时自卫。
　　光团越聚越大，地面隐有动荡，镜湖的水面剧烈抖动起来，波纹越扩越大……天空中云雾团聚，瞬间变得厚重，层层遮蔽起太阳。四围渐暗，愈发衬托着光团耀眼无比。
　　有此变故，南宫铃，甚至闭关不出的岩墨，也寻着光亮找到了湖边。

　　不知是何妖仙魔圣，几域小主临危齐心，准备结阵锁物，防护镜湖不受其害。而红兮，以修行尚浅为由，被洛清保护着，不许参与结阵。
　　于是，红兮就站在一旁，心里着急：“臭沐漌你弄什么名堂呢，再得瑟，就要被锁上百年了。”
　　像是听得见这抱怨似的。中央光团竟渐渐弱了下去，最终幻化为人形。
　　随之，水面渐平，云随风散……
　　一场动荡，来得快去得也快……几域小主面面相觑，但对着阵中央的人物，依旧不敢松懈。只有红兮看得愣了……
　　阵中央的男子，约莫十三四岁，却已是长身玉立，俊逸挺拔。面容如冠玉，眉目疏朗。着一袭水纹绣的白衣，袍角微湿。而最令人心颤的是那双如辰星的眸子，嵌于一双剑眉下，清澈透亮，掩藏着清冽冷凌，还有一丝丝淡淡的温柔。

　　有一瞬间，几域小主都有种错觉，是白衣加身的师尊回来了。但细看，这少年还多了些，连师尊也不及的淡然。似乎世间一切，都无所求；又似乎，什么也入不了他的眼，进入他的心……

　　眼看着几域小主们还是保持着攻击的姿势，而沐漌，还站在攻击中心，一言不发。红兮连忙三步两步跑上前，啪嗒跪在沐漌面前，大声道：“水龙大人！原来是你啊！”

　　顾梓之率先收回阵势。皆道医者父母心，不确定之前，他可不忍心自己精心医治过的水龙大人再受伤。
　　这样想着，就要上前。
　　南宫铃一把拉过顾梓之，道：“水龙大人明明是不会化形的啊！”说完对红兮焦急地喊道：“红兮红兮，快回来，那不一定是水龙大人！”

　　洛清匆匆上前，谨慎地拉回了跪着的红兮。一边对顾梓之道：“你可还记得水龙大人的几处重伤，分别在何处？”
　　顾梓之点点头。
　　洛清对着依然一动不动的少年扬声道：“多有得罪了。若您当真是水龙大人，事后必当谢罪。”
　　沐漌没有反驳，却不等顾梓之伸手，自行卸下外衣，露出上半身。背脊平行脊柱有三道深深的伤痕，前胸的心口处，有一道斜斜的剑伤。
　　顾梓之打量了半天，终是跪了下来，唤了声：“水龙大人！”
　　洛清等闻言，也收了阵势，陆续跪下。洛清道：“水龙大人，多有得罪！请责罚！”
　　“水龙”大人抬抬手，示意大家起身。随即幻化出纸笔，写下：
　　“恪守镜湖，谨慎为上，你们所为，反当嘉奖。我虽已化形，仍不能言语。便留下红兮供我差遣吧。”
　　听闻此言，洛清微皱了皱眉头。
　　红兮连忙道：“好呀好呀，你们平日事务繁忙，也没人指导我修习，我在水龙大人身边，刚好可以多多学习！”
　　“水龙”接着写道：“化形一事，许与主上有关。为掩风声，我化名沐漌，对外暂且称是占星仙官吧”
　　各小主领命。师尊不在，水龙大人便是镜湖仙阶最高的了，如今可化人形，有些事自然也应听其吩咐。

　　待到四域小主纷纷散去，红兮懒洋洋地爬上老树，开始嚷嚷：
　　“这场戏我太吃亏了，又是被骗，又是下跪的。沐漌你也太狠心了”
　　“你不是也有所收获？”
　　“什么收获？”
　　沐漌笑了笑“你终于等到我的真身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红兮想见自己化人的样子，盼了有几百年了。
　　“唔，谁知道这是你的真身，还是水龙的啊？”红兮不服气道。
　　“水龙确不会化形”沐漌指了指老树：“所以需要多多修炼”。随手化了个显形符。
　　透过显形符，红兮能清楚地看见，水龙缩小为手掌大小，在接近树根的位置游来游去。
　　“哈！你个臭家伙，自己出来潇洒，把水龙关在里面了！”红兮愤愤不平地说。
　　“此树确有灵性，再辅以我的灵力，水龙在其中潜心修炼，千年后定可化形。”沐漌肯定地说道。
　　“你还有些本事嘛。只是我如今越想越觉得这戏埋地太久。你是如何勾搭上水龙，又是如何让它听你的话，还有，你的身上为什么会有和水龙一样的伤？”红兮在九天时，就觉得这小丑蛇心里的弯弯绕儿贼多，现在成了镜湖的沐漌，还是喜欢筹谋百般。

　　“前两个问题说来话长，第三个嘛，施个幻术就好了”沐漌状似轻松地说道：“还有最后一个提问机会”
　　“唔，今晚怎么睡啊……”
　　……
　　“那棵树很宽……”
　　“那是我的树！”
　　“我也住了蛮久了……”

　　这一晚，红兮觉得心里很轻松，睡得也很香。有沐漌在，偶尔演演戏，拌拌嘴，像是回到了九天上的没有烦忧的日子。
　　然而这不代表他们之间没有秘密。就像红兮知道沐漌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告诉她；而沐漌也明白，自己在回答第三个问题时说了谎……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沐漌成了“水龙”大人，往后相处的时间还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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