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缘

　　镜湖域
　　玉皇天尊离去地匆忙，下达的旨意却半点未耽搁，四界昭告。
　　岩墨再不是镜湖的土域小主，而是幽冥新任的万妖大人了。南宫铃心中悲伤，倚着顾梓之，悄然问道：“石头还会记得我们吗？”
　　无论是土域小主还是万妖大人，都是四界中登记在案的职位，跨界调职鲜少有见，多半是犯了大错后的惩戒。之所以说是惩戒，是因为跨界后，需删去当事者在前任地界全部记忆。
　　这才是南宫铃恸哭的真正缘由，也是顾梓之此刻所担心的。
　　岩墨果断的一个决定，背后，是即将面临的无尽的艰辛……

　　相比南宫铃和顾梓之，岩墨反而显得淡然许多，甚至反过来安慰这二人，只不过是用他特有的“石头”般的方式：
　　“日后梓之研习医术，可至地宫小住，世间奇药任由你所用。”
　　顾梓之深吸一口气，将眼泪生生憋了回去。猛点了点头。
　　“我呢！你不欢迎我的吗！”南宫铃还带着方才的哭腔，耍赖道。
　　“有梓之的地方，不会少了你。”岩墨一本正经的语气，还是肯定句。南宫铃瞬间红了脸，嚷嚷着：
　　“哼，我才不稀罕他呢！你个臭石头，不许乱说！”
　　岩墨看看顾梓之，再看看南宫铃，不觉嘴角弯了弯。对面两人皆是一愣，很久很久，他们未见到石头笑过了……不知是少见还是离别，这笑容，暖地不可置信……

　　几句话一说，悲伤的气氛缓和了几分。
　　岩墨转向水龙大人，道出他最后的所求：见一眼红兮。
　　水龙大人再无法拒绝，转身默默在前引路。南宫铃同样担心红兮的状态，想跟上前去，被顾梓之轻轻拉了回来。他用眼神示意她，莫要跟随。南宫铃只好停下，只怪是关心心切，她又何尝不明白，有些话，有些离别，岩墨只想面对红兮一人。

　　行至荷谷门前，水龙令岩墨原地稍待，自己步入了园中。
　　终是绕到镜湖边，水龙首先看见的是原先枯树所在地，留下的巨大土坑。但有族尊的嘱咐在先，他并未太过惊讶。但当他将视线转向水面，嘴巴瞬间长大，半天合不拢……
　　宽广宁静的湖面，中央开满了鲜红的血莲。团团相簇，朵朵紧挨，将绿叶遮掩了大半，唯有满目的红。因着湖水碧蓝如镜，倒映着莲之色彩，又晕染出层层红意……明明是清凉的水，晃了晃眼，又如同一片火海……

　　似是听闻岸上的响动，血莲丛的中央水声撩动，竟是数根蓝色的枝干交织着自水中悄然漫出，而正是在众花之间，沐漌怀抱着红兮，缓缓浮出镜湖水面。
　　族尊的面色有些泛白，而红兮虽然依在族尊怀中，气息孱弱，但她分明，是苏醒了的！
　　水龙又惊又喜，不住地瞪大眼睛反复确认……

　　这方，沐漌有些不乐意了。懒懒道：“她还需要多多修养，无什么事便退下吧。”
　　其实在水下，沐漌片刻未敢放松警惕。直到感知到岩墨和水龙的靠近，再无他人，便知是天尊突击的风波渡了过去，这才略安下心来。

　　水龙未敢耽搁，将岩墨之事上报。
　　听着水龙的叙述，沐漌的眉头逐渐皱起，视线半分未离开怀中的红兮。当水龙说到岩墨已不再是土域小主时，沐漌能感受到怀中身躯明显的一僵。
　　水龙说罢，静待一旁。沐漌也久久未发一言。镜湖，一片沉寂。

　　少顷，一道沙哑的嗓音，轻轻拂过水面
　　“我需见见他。”
　　许是久未说话了，红兮感到嗓子被扯得生疼。话音虽轻，态度却是不容反驳。
　　沐漌悄然向水龙点了点头，水龙这才领命退下。沐漌沉默着，又为红兮输入了些灵力，令其可维持住身形不倒，以及基本的清醒。接着又上上下下检查一番，确认红兮无恙。
　　最后，沐漌将自己白底红纹的外袍脱下，轻轻盖在红兮的外衣上，还跪下，认认真真把袍襟系了个死结。红兮就这样愣愣地看着自己被裹成了个粽子。
　　撇见她疑问满满的神情，沐漌一脸正经，道：
　　“你身子还虚，不能招风。”

　　看着自己的“作品”，沐漌满意地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荷谷。
　　此番会面，依君子之道，他是需要回避的。虽然沐漌从不认为自己是君子，但这是红兮的选择，他自然应当尊重。

　　红兮目送沐漌的身影离去，将视线转回，恰好和走近镜湖的岩墨对视。
　　如隔千秋，又似旧友相逢。一瞬间，相视无言。
　　红兮在药庐的那段时间，岩墨已经见过太多太多安静的，睡着了一般的她，未曾想到本着最后一眼的相逢，竟终是见到了安然无恙的她。
　　“你醒了？！”岩墨的声音很低。
　　红兮笑着点了点头，努力说道：
　　“好久不见”

　　岩墨的呼吸瞬间有些杂乱，喉咙哽住一般，有难言的酸楚自胸中翻涌。不知何时起，他经历的离别开始多于相见，生命中珍视之人一一离去的无助，再一一成为他的伤痛……他不是没想过最坏的结果，而如今，红兮能活着，对他道一句“好久不见”，就像是为接连的厄运划上了一个小小的句点。
　　岩墨深吸一口气，许多话语，终也是化为一句：“好久不见”

　　“我们离开地宫后的这段时间，你都是怎么过的？”红兮好奇问道。她知道岩墨的性子，若她不开口，他能在这儿沉默个半天不说话。而她害怕安静，安静便会令彼此陷入离别的伤感。
　　岩墨一五一十地叙述着，自红兮等人离开地宫后，他的日夜。这一次，他不再言简意赅，而是详细又详细地，说着哪怕是重复的，大事小事……
　　从白日到星夜，一个在水上，一个在岸边。一个在说，一个在听。
　　岩墨的声音愈发低沉，最终默了下来。就着星光，能见到湖中央的女子，已悄然入梦。岩墨就这样看着她的睡颜，和之前看过无数次的一样，又不再一样。
　　这一次，他感到了真正的安心。只这般静静看着，便能感受到的安心。

　　岩墨未对自己今日的选择后悔过，此刻更是不会后悔。那些一起经历过的岁月，是无法抹去的。哪怕一天天，记忆将成模糊，直到将眼前人也忘记。只要她活着，她记住了，便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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