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缘

　　混沌苍元界
　　西宫默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三位的神情，或疑惑、或气愤。相比之下，那自进屋以来，便只随意在屋中转悠的沐漌，对进行中的对话毫不关心一般。他似在摸清屋内的布局摆设，还会时不时透过窗子向外观察一二。只是这看似闲散的步伐，步步躲过了自己在屋中设下的九连阵。是巧合无心还是识破玄机？西宫默观察着，心中倒是一暖。
　　紫宸之子，或许就该有这般本事。

　　西宫默将视线收回到红兮等人身上。
　　“言归正传，你们来这混沌苍元界所为何事？”
　　红兮思索了片刻，道：“来寻人。”
　　“何人？”
　　“负心人”南宫铃说道。脸颊因气愤而染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
　　“哈哈哈”西宫默忽然大笑起来：“纵观本界，连活物都因稀少而变得金贵，能化人形的魔物更是少之又少。负心人？你们怕是找错地方了。”
　　“那战神您呢？”顾梓之反问道。
　　“我？”西宫默摇摇头：“我一心只求武学精益，早已看淡亲缘情欲。”

　　西宫默一脸泰然，红兮等人一时拿不准他所说到底是真是假了。
　　难道，那“颜若喜默”中的默，真的不是指西宫默？

　　“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明日一早，我便送你们离开混沌苍元。”战神一指外面的房舍道：“空置的两方住处，你们随意选吧。”
　　说罢，便自行进了里间。

　　这西宫默做起事来还真是半点不托泥带水，只是这决定做起来，也未免太专制了。
　　反而，你越是想早早送我们走，我就越怀疑，你是不是想隐藏些什么？红兮想着，皎洁一笑。沐漌瞥见她的笑容，心知肚明，请神容易送神难，红兮可不是安心被左右的主。

　　“沐漌沐漌，你发现些什么？西宫默到底是不是在说谎？”刚离开西宫默的住处，红兮便压低又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凑到沐漌耳边问道。
　　沐漌刚想张开，红兮又忽热捂住他的嘴道
　　“你用密语传音吧，别被他听见了。”
　　沐漌却并未采纳这一好心的建议，学着红兮，也凑到她耳边，轻轻道：
　　“无妨。西宫战神是正人君子，不屑于做偷听之事。”
　　红兮觉得耳朵湿湿的，痒痒的，不用看也能感受到，耳廓正在慢慢变红。
　　“也对，正人君子就是令人放心。不像某些人。”
　　“哦？”沐漌墨眉一挑“你说的不像？是指我平日里藏着掖着，还是偶尔趁人之危？”
　　沐漌有许多事情瞒着自己，这一点红兮都已经习惯了。至于趁人之危……红兮想到那日在柳林中……
　　“那不算乘人之危”红兮小声嘀咕了一句。
　　“嗯？我没听清，不算什么？什么不算？我出口的话，可都是算数的。”
　　“啊啊啊啊啊啊，你走开！”红兮一把推开沐漌，这人，如今怎么愈发厚脸皮了！以前那个高冷淡漠的沐漌呢！

　　走在前方的南宫铃听见了动静，刚想回头看，被顾梓之迅速将头扭正，结果什么也没看到。
　　“你干什么呀！”南宫铃抗议了。
　　“你看，那株花多好看！小林林也喜欢呢。”顾梓之将连忙分散她的注意力。
　　果然，南宫铃被那株粉色花丛中的小小蓝花所吸引，拉着顾梓之加快了步伐，还好奇地问东问西：
　　“这是什么花呀？你在万妖大人的花圃里也见过？也能入药？”
　　顾梓之耐心地解答着，同时很享受南宫铃围绕自己问东问西的感觉！他才不会让小玲玲见到后面两位又在“咬”耳朵的一幕呢，不能总让他那纯真的小丫头看到这些画面然后胡乱模仿……

　　红兮见南宫铃和顾梓之还在交谈中，便自行选择了一间屋子钻了进去。没成想，沐漌居然也随之进屋来。“你进来做什么？凡间的说法，是男女授受不亲，我要与南宫铃同住才是。”红兮惊愕不已。
　　“紧张什么，我只是来解答你方才的疑问。”
　　红兮脸一红，原来是她自己想多了……
　　然而当红兮收了心，老老实实坐在桌边，等待沐漌的回答时。对方却气定神闲地饮起茶来。
　　红兮瞪了个大眼睛，咬牙切齿道：“沐……漌……”
　　沐漌看着红兮，道：“我确实发现了一方暗格，方才是在犹豫是否该告诉你。”
　　“你担心我坏你计划？
　　“西宫默住处的阵法玄妙，胜算不及5成。我自保尚可，若在加个你……”
　　“那为何又要告诉我？”
　　“因为无论我说与不说，你都会去的。与其这样，不如把你带在身边。”沐漌有些无奈道。
　　红兮满意地点点头，那意思就是，你说的没错！无论沐漌是否在今夜有所行动，她都会前去一试。西宫默到底藏下什么秘密，不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之一吗？
　　沐漌说完，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走到窗边，向外眺望着。
　　红兮有了方才的一记，也不便再出口撵他。左右寻思着不就是彼此喜欢了吗，该怎么相处还是怎么相处好了。便自顾自地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了，不知不觉地，竟睡了过去……

　　“红兮，红兮……”红兮在睡梦中醒来，沐漌见她睁开眼了，便从床边站起身来。
　　天色已黑，屋内亮起一盏淡蓝色长明灯。红兮觉得熟悉，盯了半天。
　　“地宫中见过”沐漌解答道：“出门看看。”

　　推开屋门的一瞬，红兮飞快地捂住嘴，止住了差点脱口的惊叹。
　　粉色的花丛间，无数的蓝色萤火虫起起伏伏，漫天飞舞。原本夜色中黯淡下的色彩，因着点点停落的蓝光，重又映射出零星光辉。
　　这唯美的一幕，无声胜有声。红兮印象中，唯有那夜九天魂灯飞升可与之媲美。

　　红兮从震撼的景色中回过神，一步步踏下木阶，向西宫默的屋舍靠近。此刻的屋舍自内而外，被深沉的蓝光笼罩着，诡异无比。其中，西宫默的蓝光最为暗沉浓浊。沐漌跟在红兮之后步下台阶，却默默地走到了她身侧、再到身前。经过她身边时，还“不经意”地牵起了她的手。
　　“别怕，我在”这句话，沐漌用的密语传言，所以连头也没回，只专心向前走。红兮的视线，从交握的双手，再到他的后脑勺，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淡淡的凉意，却令人无比安心。
　　这是第一次，彼此十指相扣吧……
　　红兮不明白，为什么沐漌对自己的态度，变化这样大。彼此喜欢的话，这样也是自然的吗？还能坦然安慰自己该怎么相处还是怎么相处？红兮怎么觉得，自己已经乱了呢……

　　红兮想东想西时，沐漌却半刻不敢放松。两人小心翼翼踏上西宫默住处前的木阶，一级，一级……
　　沐漌微微将屋门推开一条缝，屋内与屋外一样，静谧非常。
　　沐漌探身进屋查看时，红兮暂时等在门外。然而下一刻，沐漌“忽”地将屋门完全推开，红兮吓了一跳，忙也凑了过来。
　　“怎么了？”红兮小声问道。
　　沐漌微侧过身子，红兮这才看到屋中景象：
　　桌椅或歪或倒，茶盏杯碟碎了一地，连墙面上，也是深深浅浅的刀痕剑迹。威震四界魁梧伟岸的战神，此时就依在一方窗下，黑衣散发，衣襟凌乱，手中还握着酒坛的边缘，美酒不知是饮尽还是流尽……
　　“他醉倒了？”红兮看着西宫默身侧大大小小数十个空空的酒坛，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那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恐怕确实如此了”沐漌也觉得有些无语，白日里精心躲避的阵法，如今消失地无影无踪。未免是计，沐漌还是警惕地按照记忆中的步法，步步接近到西宫默的身边。确定无险，才允许红兮踏进屋中。
　　沐漌摸索着百日里发现的暗格时，红兮就站在西宫默的面前，俯视着好似熟睡中的战神。可惜，他似乎睡地并不安稳，眉头不时皱起，口中呢喃着听不清的话语，还有……
　　红兮揉了揉眼睛，凑到西宫默面前瞪大了眼睛，那是，眼泪吗……

　　身后传来轻微的“吱呀”一声。是沐漌找到暗格了！
　　红兮兴奋地回头，却看到整面墙都摇晃起来，缓缓向右平移开，露出内嵌的另一面墙体来，而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画像。所有的画像上，都是同一个女人……或抿唇浅笑，或低头静思，或倾身轻嗅百花香……
　　见到这和自己相似不已的画像，沐漌的心中混乱万分……
　　母亲……他虽多年未见其玉颜，又怎能忘记她因他的出生而露出的温柔的笑，她诀别时流下的泪…… 一时间，他竟忘了红兮还在身侧，也忽略了屋中的另一个人……

　　每每在这深谷中入睡的夜晚，西宫默总会做同一个梦……
　　梦里，有他相熟的兄弟，有他欣慕的女子，还有他最终心系的，颜若…… 然而这梦的结局，总是痛苦万分……
　　今夜，梦只一半，戛然而止在最幸福的时刻……西宫默被现实中的响动惊醒了。他微睁开眼，最先看到的，同样是满墙的画像。
　　“紫宸？”西宫默疑惑地道。
　　“紫宸！这是紫宸仙君？！”红兮惊住了，居然，居然……

　　红兮跌坐在地，脑海中却清醒无比。九天中，北冥大帝诉说青龙之乱时，分明提到过，他的妻子，是紫宸仙君；而地宫中，为除心魔结果入了沐漌的梦境，他事后也承认的，那是他的身世啊……她记着那女子的面容，精致绝美，令人过目难忘。而如今，西宫战神竟然说，这女子便是紫宸仙君！沐漌的母亲！

　　妻亡子失踪……红兮想起北冥大帝故事中的结局……
　　他为什么对第一次见面的自己那么好，难道他早知道自己和他的儿子在一起？
　　还有沐漌，三番五次躲避与北冥大帝的直接见面，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不是吗！为何不与他相认！为何不告诉自己！
　　这父子俩，合起伙儿来耍人吗！

　　听见红兮的声音，沐漌瞬间回神，不好！
　　是他掉以轻心了！地宫中红兮的那段梦境里，母亲始终被称为“公主”，这也是他没有强行打断的原因。毕竟青龙之乱后，母亲的仙名仙号成为禁忌，他以为，她暂时不会知晓，紫宸仙君就是自己的母亲…… 至少，也不应该是现在……
　　“红兮…… ”沐漌快步上前。当他的手刚碰到红兮的肩膀，红兮像触电似的，一跳而起，退出老远。

　　“我需要安静！”红兮夺门而出……离开屋舍，穿破深谷屏障，瞬间消失在混沌苍元界的黑暗中……
　　红兮是真的想找一个，没有沐漌的地方，好好冷静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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