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缘

　　地宫中
　　红兮一行人走后，岩墨随着陶竺学习明面上的交易，随着胡伊学习暗地里的信息网布局，每日起早贪黑，忙得脚不沾地。即便如此，他片刻也不敢放松，时刻关注着与前任万妖大人、自己的母亲相关的消息。
　　依照他与胡伊捕捉到的消息，万妖大人遇害前的那次外出，在妖界和人间均有逗留，所见之人如今还未一一排查出来，但依照北冥大帝所给线索，他在那段日子里派遣给颜若的任务，是揪出他归位后，暗地里作乱的诸多势力，那么有多少反对者，便有多少想置他与他于死地之人。

　　在追查凶手这件事情上，岩墨似乎并不想北冥大帝过多插手。或许来源于少年的任性，但更多的，是因为这是他能为母亲做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事了。北冥大帝能够理解，所以没有过多干预。虽然心中也是充满恨意，但他能做的，唯有继续清除动摇其统治的障碍。彻底将幽冥黄泉界收回，才有与某些人对抗的基础，待强大之时，便是雪恨之日……

　　话说北冥大帝离开地宫后，脑海里时不时冒出与陌庭的初见以及深夜的试探，一切回答都完美无缺，唯一解释不通的，便是那日的体内的异动。身体中的紫宸一魄，往往比自己这局中人的感觉更为敏锐，北冥坚信这一点。
　　他琢磨着陌庭，沐漌，沐漌，陌庭……这两个名字。若按陌庭所说，他可以幻化出一个叫做沐漌的妖，一路诱导红兮等人来妖界，那么又怎么能保证，那日和自己交手的，真的是陌庭本人呢？
　　带着疑惑，北冥大帝最终决定，再赴地宫。

　　然而他依然来晚一步。。
　　“红兮等人昨日已启程往混沌苍元去了。”岩墨恭敬一礼，回答道。心中泛起些疑惑，这北冥大帝怎么总是对红兮如此上心。
　　北冥见到变化后的岩墨，却是愣住了。他如今的气质身形，和混沌苍元界的某位，已有七八分相似了。一想起那人来，真是又恨又悲伤……

　　北冥大帝紧接着又问道：
　　“我上次来时，地宫中可有其他人我未见到？”
　　一旁的胡伊想了想，答道：“陶竺因医治病患未现身。”
　　“病患？现在何处？”
　　“陶老伯？陶老伯？”岩墨对着药田的方向高喊了两声。
　　陶竺听到小主人的呼唤，连忙从药田里赶来，再看到北冥大帝，一时百感交集……

　　北冥大帝看到陶老伯全白的头发，也是回忆上涌。
　　那一役后，杀戮并未停息。为来将青龙之乱从四界抹去，凡知情者、参与者均遭暗杀，灰飞烟灭，在此间拼死保下来的下属中，陶竺便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于这些人，北冥和青龙皆是不到万不得已，从不再联系的。交集越少，便越能保住他们的姓名。所以自青龙之役后，两位时隔数百年在此刻重见。

　　陶老伯拍拍身上的浮土，恭恭敬敬对北冥大帝例行一礼，唤了一声：
　　“参见北冥大帝。”万千思绪，只汇集在这短短一句。
　　北冥上前，托陶竺双臂，缓缓将其扶起。道：
　　“陶老伯别来无恙。”
　　“我一切皆好，大帝此次来是？
　　”哦，听说前些日子你见到娟大娘了？她还带了一个病人来地宫？”
　　陶竺照实答道：“确有此事，只是他们已于昨日离开地宫了。”
　　岩墨心中一惊，地宫中发生的大小事宜，本应向他这个当家人照实相报才是。陶老伯怎么会……
　　北冥大帝瞥见岩墨吃惊的神色，便知此事他并不知晓，于是问道：
　　“那为何不及时禀报？”
　　陶竺淡定答道：“娟妹说了，小主人近日太过操劳，这些无关小事，便不用多去打扰了。”

　　“那病患可是位少年？容貌如何？”北冥大帝求证着，此行来，他心中或已有答案，只是自己不敢承认罢了。
　　“是位十二三岁的少年，容貌无恙。”

　　“那他们有说，去往何处吗？”岩墨问道。
　　“没有，娟妹只说，她还要辅佐恩人一阵，时机到了，自然会再来见我。”

　　胡伊在一旁默默摇头，同在地宫待了这些年，他印象中的陶老伯，就是个药痴、医痴，平日里识药种药，到了木讷古板的地步。不曾想，他竟是个如此重情之人，虽不知道那娟大娘和他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肯为了她违背地宫规矩，对小主瞒而不报，确实令人倍感意外。
　　北冥大帝是知晓内情之人，深知若娟大娘出马，陶老伯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当年青龙帐下确实有陌氏一族的诸多能人，其中一人也确实于娟大娘有恩。
　　只是那一役后，他与青龙二人自身难保，留给他们安顿属下的时间有限，救下的属下也有限。几百年间，陌氏一族被灭了个七七八八，虽不知道娟大娘是如何暗中保护下了陌氏血脉的，但有此缘由，陌庭曾随她来到地宫，便成为毋庸置疑的了。

　　“你将这些日子和他们相处的经过，一五一十说来。”
　　北冥大帝发话，陶竺一一照实说来，他原本便是衷心之人，就像陌氏于娟妹有恩，北冥大帝于自己有恩一样。他只是想最大程度地帮助娟妹，并不是成心有所隐瞒。
　　陶竺详细交代了对少年的医治过程，其实只是一些内伤和残毒。但在医治少年到期间，他曾有一段的记忆缺失，而且他还提到，自己发现了那少年的乾坤眼……

　　乾坤眼！？陌氏族人！
　　北冥大帝已有心理准备，所以不觉惊讶，但其他人便不同了。
　　岩墨几乎是第一时间想起，初入幽冥黄泉界时，红兮和南宫铃找寻万妖大人途中，曾提及见到过陌氏族人。若是同一人，那么为何红兮和南宫铃没有当面点破呢？以南宫铃那有一说一的性子，早就被点破身份了，除非有红兮从中阻拦……那么红兮，又为何要隐瞒陌氏的身份，还是仅仅只对自己隐瞒了呢？
　　岩墨心中有些乱乱的，还有些烦躁，仿佛被小小地欺骗了，又仿佛是被深深欺骗着……
　　“陌氏族人不是早已灭族了？你确定没有看错？”胡伊不确定道。
　　“老朽虚活多年，也算见识过奇难杂症无数，陌氏一族的脉相与常人微有不同。更何况，我私下里已向娟妹求证过了……”

　　北冥大帝心中一凉。果然如他所想，陌庭虽来过地宫，但他的身份，是以一个患病少年存在的，按照陶老伯的说法，从未出过他的屋子，那么那夜和自己坦白身份，自称“陌庭”的又是谁？
　　还有那段陶老伯昏迷的时刻，又发生了什么……

　　北冥大帝的脑子稍有些混乱了，他需要更多的信息，尤其是关于陌庭，关于，那个沐漌……
　　“你们先退下吧，我有事问岩墨。”
　　“是”
　　“是”
　　陶竺和胡伊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岩墨和北冥大帝了。
　　“岩墨，你将你们一行人离开镜湖至今，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向我叙述一遍。多小的细节也不要略过。”北冥大帝吩咐道。
　　听到此命令，岩墨却没有立即应答，而是沉默了，继而反问道：
　　“我能知道，尊主了解这些，所为何事呢？”
　　似乎没有想到岩墨会有此一问，北冥大帝愣了片刻。没想到，这少年，该说是青年了，不仅外观成长了，心智也成熟了，懂得质疑上音了。
　　“理由我不会告诉你，你便拒绝回答我吗？”北冥大帝问道。
　　“岩墨不敢。”
　　“你自然不敢，但心中多半也是不愿。”北冥笑道：“也罢，我和你信息交换，似乎公平一些，如何？”
　　岩墨有些吃惊地盯着北冥大帝，他方才是鼓起勇气反问的，没想到北冥大帝真的愿意和他谈及“公平”。
　　“让我想想……”北冥大帝思考着，“不如我告诉你，西宫默这些年为何会对颜若与你不闻不问，以至于你连自己的身世都全然不知。作为交换，你要甘心告诉我，我想知道的。”
　　岩墨再次睁大了眼睛，或者说，已经睁大到极限了。北冥大帝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世？早知道，他不应该拜托红兮他们去犯险的……

　　北冥大帝满意地看到岩墨瞳仁动荡不安地晃动，似在纠结中。
　　然而下一刻，岩墨并没有答应北冥大帝提出的交换，相反地，他答道：“多谢北冥大帝的好意，我自己的身世，自己会去查。您想知道的事情，我这就说来便是。”
　　北冥大帝微皱起眉头，并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岩墨的为人正直，丝毫不用怀疑。所以不接受交换，便代表着他的叙述中，终究会有所隐瞒。而到底是什么信息，令他宁愿放弃了解身世的最佳捷径呢？

　　岩墨顾自叙述起离开镜湖后的种种经历，脑海中却片刻不敢休息，他小心地避开着，略过着，可能对红兮不利的点滴信息……
　　包括她曾见到过陌氏族人这件事，岩墨已经决定，永不让北冥大帝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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