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缘

　　梵清将故事说完，抬首看了看面前的一对男女。如今，她只盼少年允诺，实现她的愿望。
　　她犹记得，那日，她好不容易抓来了那人的孙子，只想放干其血，让那人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是沐漌出手阻了他。其后，她愈发斗不过沐漌，而沐漌却无意夺她性命，取她修为。
　　“和我说说你和凛王府的恩怨，也许我想帮你也不一定。”
　　梵清将自己的故事和盘托出，沐漌给了她一个承诺
　　“灭血仇，得相见，许你这两件。不过，你需终生为我所用。”
　　梵清自认凭己之力便可实现前者，但后者，她一直以为洛风已相见无望了……
　　“我姑且助你完成其二，消你疑虑。”沐漌道：“至于其一，若论报仇，夺命只是下下策，诛心才更痛快。”说此话时，沐漌始终带着诡异的笑容，黑色的眼眸似浸了冰染了毒……

　　从佯装负伤被救，到成功入驻凛王府，梵清看到了这少年的步步为营。只是，他原可以自己相救楚洌，再以恩人身份暂居王府，为何将红兮等人牵扯进来，是她起初想不明白的。直到今夜，自己好不容易将那日所受之伤养了个七七八八，接沐漌令前来相见，看到他房中的红兮。
　　无论是之前的言语还是如今的做法，都赤裸裸表明了，这女孩对他意义非凡。梵清心中虽有被其重伤之气，但若真如沐漌所言，需得红兮相助，那么为其赴汤蹈火亦无悔。

　　果然，梵清故事说罢，沐漌并未让她立即离去，而是对红兮说道：“愿不愿意帮她一个小忙？”
　　红兮就知道沐漌不会只单纯地喊自己来听故事，但她确也同情梵清的遭遇，更何况，她十有八九是洛清前世的生母，于情于理，她都愿意帮上一帮。
　　“说吧，要我做什么？”
　　“就让她再见见洛风将军吧，了她一个心愿。”沐漌轻飘飘地说道。
　　梵清却震惊地瞪大了双眼，扑上前抓住了红兮的手，道：“姑娘真能让我再见洛风？一眼便好，哪怕只有一眼！求求你！”说完，便跪地不起，拼命叩首。
　　红兮无措地看着沐漌，这，要如何办到？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啊……
　　沐漌抬起左手至红兮眼前，轻轻勾了勾小指。红兮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小指，一朵彼岸花的纹身静静盘踞在她的指间。这是当初和北冥大帝分别时，他送给自己的礼物。
　　“这可不单单是入幽冥界的令牌，还可召唤该界内的任何魂魄。”沐漌密语传言给红兮道。
　　红兮双手一摊，意思是，那要怎么召唤呢？
　　沐漌眨眨眼，一脸无辜的样子。
　　这人！分明也不十分清楚，就直接把自己卖了！
　　红兮只得先将梵清扶起，说道：“我姑且试试”

　　红兮抬起左手，心中默念了几句“洛风？洛风？”
　　一切平静如常……
　　红兮悄悄说出声
　　依旧如常……
　　梵清也焦急地唤了几声，周围依然安静地可怕……
　　红兮想到了什么，飞快地握住梵清的手，在其指尖划开了一个口子。淡蓝色的妖血滴在了彼岸花的纹身上，纹身上瞬间发出血红色的光，淡红的图案饮了血后，色泽愈发鲜亮起来。
　　红兮忙在心中默念了洛风的名字，前方的空气中，缓缓聚拢了些雾气，雾气的中央，一个人形逐渐汇聚起来……最终，一身戎装的洛风，出现在半空中，因着是魂魄，只能映出些忽深忽浅的影像，但已足以让梵清激动地发抖了……
　　“清儿？”洛风一开口，梵清彻底瘫倒在地，泪流满面……
　　沐漌和红兮识趣地退出房间，合上房门。

　　“以爱人之血唤魂，倒是出我所料。”沐漌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说道。
　　“心爱的人之间，共存一滴心血，没听说过？”红兮也看了看天空，今夜，一颗星星都没有。
　　“这倒是头一次听说。”
　　“若这滴心血枯了，意味着其中一人变了心。”红兮认真地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沐漌有些好奇。
　　“折子戏里写的呗，不然呢？若按人间的年岁算，我还是个孩子呢！”红兮瞬间又回到了那个嬉笑怒骂，没心没肺的状态。
　　“那你不用担心，在人间，我们长大的速度比镜湖时快上许多。”沐漌说道。来人间后，自己明显感受到身体的诸多变化。人间一日，就是确确实实的一日，不似在九天或是镜湖时，一日抵得上人间的数年，但岁月在身体上留下的痕迹却很淡很淡，或许这便是仙圣妖魔大多能活到人间所说的千万年的原因吧。
　　“真的嘛？那我很快就能摆脱这幅样子，然后会老去了？”红兮开心地问道。
　　“你想变老？”沐漌有些不解。莫说凡人，就是其他三界的生灵，都追求着长命百岁，青颜永驻。怎地还有想变老的？
　　“青丝到白头，容颜匆匆。只有老去了，才能看出真心不是？”
　　“我如今这样子，也无容颜可言，你看出什么真心了吗？”沐漌将目光移回，盯着红兮的眼睛，不允许自己错过，这黑中泛红的眸子里的透出的，任何一点心思。
　　“虽然很丑，但我不讨厌”红兮笑着说道，巧妙地避过了“真心”二字。
　　沐漌看着红兮，她笑的时候，眼睛总爱弯成月牙的模样。
　　两个人不再说话，静静地待在同一片夜空下。

　　半晌，关闭的屋门从里面“吱呀”一声被打开，梵清走了出来。
　　看到屋外二人，急步上前，又是一拜。
　　“梵清叩谢二位之恩，此生再无所求。自当允诺，自此唯二位之命是从。”
　　“日后送你与洛风团圆，也未尝不可。”沐漌缓缓说道。
　　梵清已了解二人实力，也明白了沐漌是一诺千金之人。听闻此言，更是惊喜，连连叩首，道：“梵清日后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沐漌点点头，道：“你先退下吧，若有需要自会召你。”
　　梵清对沐漌和红兮分别行一礼，消失在夜色中。

　　二人回房后，沐漌对着红兮道：“马上便要天明了，今夜辛苦了，你也回去歇息吧。”说完，便毫不避讳地宽衣褪鞋，翻身上床，阖上眼睛。
　　一分钟，两分钟……
　　沐漌依旧闭着眼睛，有些头疼地开口道：“你这样看着我，我还怎么睡得着？”
　　红兮伸手捂住沐漌的眼睛，不让他睁开。另一只手在他脸上摸来摸去，回答道：“你接着睡啊，我就研究研究，你是怎么把自己易容成这幅鬼样子，还不被发觉的。”
　　沐漌拿开她的手，睁开眼，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很简单，真的毁掉就永远不会被发觉。”
　　红兮不信，但如果是沐漌，也许真的下得了手……
　　“你的心真狠。”
　　“一贯如此。”沐漌语气中透着满满的无所谓。

　　“快回去休息吧”沐漌再次催促着。
　　“我睡不着”
　　“再过几日，可就少有休息的时间了”沐漌道。
　　“你要在寿宴上再导一出戏？”嗅出了阴谋的味道，红兮兴奋地问。
　　“嗯，一出大戏。”沐漌言简意骇道。
　　“啧啧啧，可别烧到了楚燃。虽然对她谈不上喜欢，可她好歹也算是岩墨的初恋。”红兮有点可惜地说。
　　“你这丫头，随随便便就给人拉红线了？”沐漌觉得有些好笑，楚燃喜欢岩墨，明眼人一看便知，可是岩墨的心思，此时应当不在儿女情长上。
　　“我看姻缘可准了，连月老仙君也未必有我厉害”红兮大言不惭道。
　　沐漌笑了笑，道：“这戏一开场，演到哪儿便不受我控制了，她真愿意搅和进来，染上一身血，我也无法。”说完，翻了个身，不多时，呼吸变得悠长，似是睡着了。

　　红兮只得站起身，对着沐漌的背影虚挥了挥拳头，可是这拳头小小的，还是个孩童的尺寸。
　　没良心的，总是利用完就赶我走。红兮心想。
　　离开了房间。

　　房内
　　沐漌在红兮走后，缓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红兮遮住他双目时，掌心留存的温度还在。
　　终还是在意了，沐漌在心中暗叹一声。近日来，她目眦尽红，奋力相救自己的一幕，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说的一滴心血，她说的不讨厌，她说的，你喜欢我吗？
　　沐漌知晓他心中，对红兮，多了一点点不一样的情感。
　　然而他要做的，是将这萌芽在还未蔓延开之前，剿灭……然后，他们才能回到原来的样子，然后，才能完成他心中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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