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云谶

作者:秦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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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十


      那个夜晚,我与沈安吟相聊到天明。她说出了她的不易,也说出了帝王的不易。她说,“善恶不过一念之间,每个人都不过是走错了一步而已。”
      然而,即便如此。
      我也不能让这桩冤案从此石沉大海,我要把事实说出来。翌日天明,我到宣政殿见驾。父皇这两年来,整理朝堂风气、减赋税,宣仁盛世的名气越来越大。他又将江南设为东都,开通南北贸易,将中原特产走商出国。
      我看到他时,他看着苍老了很多。他背对着我,沉稳道:“见了你母妃了?”
      “嗯。”我低头沉吟着,“父皇召儿臣回宫,不知所谓何事?”
      “想见你。”他缓缓转过身,叹道:“这些年,朕身边的人陆续离开了朕。朕老了!”
      “兄长同母妃的离开,却是被他人所害。”我颔首不轻不重道。
      “哦?”他挑眉的看了我一眼,“何出此言?”
      我郑重其事的下跪,将我所知一五一十告诉他:“当年,儿臣没有杀母妃的胎儿。兄长的死,是被他人陷害。这是一个连环局,是所有的人联手杀了兄长!”
      “也是父皇对母妃过分的宠爱,月满则溢,盛极则衰。”我抬首直视着他,“何况,钦鸾殿议后几年里,母妃削了陆庄,气走了大将军;逼死了沈良,斩了沈历彦。而且,母妃还夺走了后宫所有女人的爱,占了赵皇后的名分,还养着太子!”
      “父皇,是您的纵容害了她!”
      “你有所不知。当年钦鸾殿议后前,楚俪同朕定下生死约。她削陆沈势力,朕立她为后。”父皇声音很轻的说着那些往事,却让我明白其中。那年我大闹长生殿,质疑母妃逼死沈良…
      我沉默良久,才徐徐道:“策下连环局的,主使是赵皇后,荣淑妃,宸昭仪。将母妃对我有杀心之讯传于兄长,才有兄长替儿臣服下鸩毒。”
      “儿臣句句属实,父皇可一一查证。请陛下亲贤臣,远小人。陆陈切不能掌权,否则祸大夏江山!”
      他听了我的话,没有作答,只一字一句的下令着:“赐皇后赵氏佛经,木鱼,佛珠,从此赵后再不掌六宫,青灯古佛禁椒房一生。荣淑妃陆氏,画穆华三分静地不出,死生不复相见。宸昭仪,赐鸩毒。”
      那夜之后,亦昭被下令提前入汝阳封地,无诏不得进京,洛敏随亦昭前往,以封地太后而居,待换帝时再行册封。
      宣仁十八年,辽犯大夏玉门关,我正式接手陆家军征辽七年,其中分别由木水之战,凉山夺城,祁连山战役,锦城大战…
      宣仁二十五年,父皇罢“举孝廉”,开文物科举选贤,后宫琏贵姬雪霁诞下皇四子,父皇赐名亦谦,封元安王,雪霁晋昭容。那年六月,陆家军攻入大辽上京,辽王上京投降,正式为大夏所吞…
      宣仁二十六年,辽土南北两地分别设沐阳、上京两州,那年金秋我被册封为太子,拜雪景为相。
      那年我回京,终于与等了我八年的她完婚,她叫静姝…初冬十月,我带着她去了长门宫…
      母妃依旧不愿见我,我和静姝站在门口站了一夜。我告诉她:“母妃,儿臣为您平反了。八年前,儿臣查清了红花案,后来辽犯我夏,儿臣领兵出征。一别八年,儿臣烽火狼烟,马革裹尸,终于把辽土插上了夏旗。”
      “儿臣今日带来了静姝,她是平民女,她等了儿臣八年。”我紧握着静姝的手,双眼弯出笑意的面对着紧闭的两扇宫门:“一个月前,儿臣说服了父皇。三日前,我们终于成亲了。”
      “静姝,叫母妃。”我看着静姝道。
      “吱呀——”长门宫的门缓缓被打开,我拉着静姝看着门内的母妃,她眼角两条皱纹写满了沧桑。我看着她眼角的眼泪,我一把抱着她,如同一个孩子般的哭道:“十年了,您终于肯见渲儿了。母妃!”
      我和静姝随她入内,长门宫不大却也不小。正殿不足长生殿三分之一,一张八仙桌,四把条凳,一盏青灯,几串佛珠。我坐在条凳上,捧着母妃递给我的一碗清水,听着静姝同母妃说着与我的点点滴滴。午时一刻后,静姝去厨房做饭,我陪着母妃在院子里挖着紫薯。“那年腊月,还是宣仁三年时。我踏着大雪往宣室殿,你父皇在烤着紫薯…那时我疑惑你父皇为何爱吃这粗食,后来我才知红薯紫薯都是百姓冬日最基本的食物。”
      我一边在木桶里洗着紫薯,一边答道:“所以母妃哪怕在长门宫,也种下了这一地紫薯。母妃,还惦着父皇。”
      她沉默的挖着那些紫薯,默认着我的话语。我一边接过她的紫薯,一边问道:“那为何不回宫?父皇,从未忘记您。”
      “因为愧他。”她平静的回答着。
      “为何?”静姝出来,我把洗好的紫薯递她后。她看了我一眼,会意的进去后,我才道:“红花案牵连母妃,又被陷害毒杀亦溟,可都不是母妃之错。”
      “不。”
      她摇摇头,一字一句道:“当时我的确对你有杀心。不是红花让我落胎,而是我恨没能成功教化你从善。你应当记得宣仁五年三月,母妃饮下你的红花茶落胎。”
      “记得,为此儿臣愧了十年。”
      “那个孩子本就保不住,母妃自怀孕时就心神不宁。一为永平年间设下柏梁局谋害你父皇,二为母妃宣仁初年一心复国,背着你父皇逼死安阳王后,勾结永安…母妃用那个保不住的孩子,来试探你的杀戮心,可你真的杀了。”
      我沉默的听着她讲诉着几十年的往事,最后她说:“若我不能育你从善,我只能亲手了结你。”
      “可亦溟却替我,成了鸩毒下救弟的英魂。”我叹了一口气,坐在旁侧的枯草上:“所以,我必须带着亦溟的魂,孤独的活!”
      她看着厨房内那个忙碌的身影,由衷的羡慕道:“你不孤独,你有她。”
      后来,我们三个在桌上平静的用了午膳。四方的八仙桌,坐着三个人,上席位空,只留下一碗米饭,一双筷子,一只烤好的紫薯…
      临别,她送我走过石子路。附耳说了一语:“答应我,择一人终老,许一世白头。”
      刹那间,我看她泪流满面。那是她三十年的梦,却隔着一堵墙,咫尺天涯两茫茫…
      宣仁三十四年,户部尚书陆将宇病故;
      宣仁三十八年,陆曌晴抑郁成疾,殁于穆华宫,她到死都没见到父皇。后来,父皇赐她谥号“孝武荣淑妃”。
      宣仁三十九年,父皇告病,我正式监国,我拟的第一道旨是——罢文丹蒙古等附属国独立政权之治,中原封地各处并立为洲,全国各处设置洲县制度…
      宣仁四十五年,父皇病危,那晚他道出了我仅剩的两个疑团——
      其一,赵皇后十五立后,却二十年来无所出;
      其二,父皇为何对立长重视过立贤。
      他说:“自立后以来,朕再没碰过赵后。因为她,总能让朕想到丽荣华。及笈之年,奉旨入宫侍奉一个大他二十岁的帝王。至于长贤,因为朕就是长,也是贤!朕不愿让朕的儿女走上朕的夺权之路,也不愿夏土再生战乱,再染鲜血!”
      那年严冬,父皇身体每况愈下。我终于再到长门宫,她满头银发,“母妃,回宫吧。”
      “无颜再见,相见不如不见。”她静如止水的回答着。
      我扶着她坐下,轻声道:“父皇给自己立了号,乃武。母妃此去,只怕是最后一见了。”
      “他病得如此重?”她难以置信的问道。
      “太医说,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她跟着我上了马车,一路过玄武门,到宣室殿时父皇刚好坐起,他们都满头白发,双眼泪汪汪…
      一别整整三十年,他们从而立之年熬到了花甲古稀,那是半个甲子的等待…是上万个日夜的思念…
      那时,我只听到母妃老泪纵横道:“君可安好?”
      “好…”
      那一刻,仿佛被定格到永恒;
      那一眼,仿佛胜过了万年。
      我含着泪的关上了宣室殿的大门,让他们静享彼此最后的时光…
      宣仁四十五年冬至,父皇与母妃在大雪中依偎相靠,我找到他们时,他们在柏梁台。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隐约看到一抹玄色红色,我看着那两个被雪掩埋的人像,他们嘴角上扬,仿佛一坐就是永远…
      那年我登基后,封父皇为孝武帝,母妃为孝武楚礼后,改年号永庆,我罢了后宫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所有后宫内命妇均以女官视之,最高以正一品贵淑德贤,各司其职,年满二十四者,遣送出宫自由婚配…
      那年晚春,我坐在亦溟的陵墓前,满饮一盏酒后,对着那座青冢,自言自语道:“亦溟,看看这永庆江山,还有一愿我还未替你达成…”
      一个月后,我独自走在淮南街头。终于在那别苑深处,看到了那个步履蹒跚的老者,他老泪纵横的看着那把剑。我温声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将军的壮心,可还在?”
      “可否让老臣看看武陵,让老臣做他的守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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