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抱玉

　　胥善则冲进营帐，不禁吃了一惊，急忙上前帮忙扶住项明珠。不一会儿李昌也跑了过来，进门后微微一愣，当即转身去找军医。
　　项明珠脸色煞白，唇如素纸，哆哆嗦嗦地对石韬玉道：“阿玉……对不起……”
　　石韬玉红着眼恶狠狠地瞪她：“你要活着，你欠我一个解释！”
　　项明珠恍恍惚惚，闭着眼睛沉默。
　　石韬玉又气又急，手上不自觉地用力。见项明珠微微蹙了眉，她意识到自己弄痛了伤处，忙又卸下力道，声音也跟着柔缓下来：“要不是你从中作梗，我早就和善则哥哥团聚了。你隐瞒消息，无非是想把我留在杨园。既然你想让我陪着，怎么现在又舍得一个人去死了呢？亏我真心把你当姐姐，原来你只是拿我解闷。项明珠，你不厚道！”
　　胥善则担心地看她，不知要怎样安慰才好。然而石韬玉却出乎意料地越说越冷静。
　　项明珠神志不清，想做出回应，但四肢百骸都不听使唤。她虚弱地收了收下巴，终究屈服于身体的倦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石韬玉满心哀怜在意，但不确定她有没有把话听进去。
　　李昌带来了军医，张显紧随其后走进了营帐。军医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火急火燎地为项明珠止血包扎，口中骂骂咧咧怪她下手太狠。张显坐在桌前听了半天，心里实在烦躁，勒令他闭嘴。
　　军医不服地噤了声，包扎完毕开张补血的方子丢给石韬玉，然后便匆匆告辞离去。张显起身走到床头，看着项明珠衣服上触目惊心的颜色，长长地叹息出声。李昌察言观色，向石韬玉讨了药方，出门抓药去了。
　　项明珠不省人事地躺着，衣服上的血渍渐渐干涸泛黑。石韬玉将火盆拨旺，说要替项明珠更衣，请张显和胥善则到帐外等候。
　　胥善则不假思索地转身离开。张显看看他，扭头打量石韬玉一眼，然后才往外走。出了营帐，胥善则站在门外等候，他发现张显就站在自己身边向帐内张望，不禁十分惊讶。
　　一队巡逻的士兵经过，纷纷向张显行礼。张显似乎对自己突兀的行为毫无所察，忽然对胥善则道：“你要回敦成复命，最好不要耽搁，尽早出发吧。”
　　胥善则一怔，旋即明白了张显的打算。如今项明珠是这副模样，石韬玉绝不可能随他回敦成。张显知道石韬玉是他的软肋，如果刘进真的重视他，那么石韬玉就能成为牵制刘进的筹码。胥善则心里着急，但却不能表露，只好毕恭毕敬地道一声是，又问将军有何吩咐。
　　张显道：“刘楚虽死，敦成驻军中还有不少他的亲信，眼下当务之急是稳定人心，莫要再生哗乱，以免朔阳军趁虚而入。你回去提醒刘进，叫他以刘楚为鉴，凡事三思而后行。”
　　胥善则点头，正要称服，又听张显道：“等他整治好敦成军防，叫他来见我。”胥善则微微一滞，立刻拱手受命，将那点微妙的迟疑遮掩过去。他求情道：“属下本该即刻赶回，但有些事还要叮嘱妹妹，请卫南公准许。”
　　张显毫不犹豫地点头：“人之常情，不必向我禀报。”说完又问起敦成城中情形。胥善则简略地答了。二人没等太久，石韬玉便走出来，见二人都在，告知项明珠尚未苏醒，若不放心可以进去看看。
　　张显闻言大步流星地往里走。胥善则拉住石韬玉，留她在外面说话。石韬玉看他脸色有异，想了想低声问道：“他为难你了吗？”
　　“没有。只是我马上要赶回敦成，不能带你一起走了。”胥善则有些忧心忡忡，叮嘱道，“阿玉，你留在这里，一定要保重自己！”
　　石韬玉会心而笑：“你放心，我和姐姐会互相照应的。虽然我们暂时寄居在此，但会尽量和敦明军中的人与事保持距离。”
　　胥善则知道她明白，点头道：“好。我会尽快回来接你。”
　　石韬玉看他神情笃定，心里却并不确定：“哥哥，我知道你下一次来恐怕不会像今天这样容易。但不管你什么时候来接我，我总是在等你的。”
　　胥善则心头一颤，看她善解人意的样子，突然失了言语。
　　石韬玉心里有些疑惑，又问：“那个刘进，是明主吗？”
　　胥善则想了想：“人才易得，明主难求。在我看来，他是值得辅佐与效忠的。”他语气有些慎重，石韬玉便听懂了，明白他心之所向，可知今日一别怕是再会之期难定。她有些黯然，默默安慰自己，须得更多些耐心。
　　胥善则看她神情越发凝重，伸手在她额角轻轻点两下。石韬玉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胥善则语重心长道：“机心太重，思虑过甚，所以才会为梦魇所苦。要改！”
　　石韬玉伸手抚摸被他触碰的那块肌肤，心头一暖，报之以乖顺的笑容。胥善则抬头看看天色，决定尽快启程。石韬玉恋恋不舍，送他到军营之外。二人依依惜别，嘴上道不尽珍重，各自将重逢的期待埋进心底。
　　目送胥善则离开后，石韬玉怅然若失，慢慢走回营帐。她离开的时间不短，估计张显已经离开，项明珠有可能已经苏醒。她掀开门帘朝床上张望，恰见张显从项明珠鬓边收回手来，人微微前倾着坐在床沿，以一个略显别扭的姿势朝她看过来。石韬玉蒙住了，愣在原地盯着张显。
　　张显若无其事地起身迈步，昂扬的姿态透着将领的果决，稳健的步伐尽显统帅的威仪。他目不斜视地从石韬玉身边经过，掀开门帘走了出去。石韬玉一动不动地僵立片刻，心里惶惑起来，忽然举步冲到床前仔细端详项明珠，确定人还在昏迷之中。她长吁一口气，有些松懈地坐到床沿，扭头望向门帘。她觉得有必要和李昌聊一聊。
　　要找李昌很容易，近来他天天出现，对项明珠关怀备至，对石韬玉嘘寒问暖，显出前所未有的殷勤。石韬玉自从对张显存了疑心，看李昌也越发觉得可疑。她向李昌打听张显的家世背景，李昌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任石韬玉旁敲侧击，始终收获寥寥。
　　项明珠慢慢康复，看石韬玉在身边悉心照料，发觉人生在世尚有一二牵念，求死之心便有些动摇。二人达成和解，石韬玉将胥家的变故告之。项明珠听说胥家老夫人过世，联想之前石家算计石韬玉，越发觉得不能放心。虽然石韬玉有胥善则和胥家照顾，但婚姻大事仍需有年长的女性为之参详。项明珠细数过来，觉得自己当仁不让，于是打消了自戕的念头。
　　石韬玉看她精神焕然，便趁机提起，要一起去敦成。
　　项明珠自然同意：“伯父说刘进很快要来觐见，不如到时候我们随他一起回去。”
　　石韬玉见她似是推托，心里有些焦虑，嘴上不知从何说起，微微蹙起眉来。
　　项明珠看她欲言又止，奇怪道：“怎么了？”
　　石韬玉坦言：“我觉得，敦明军是是非之地，卫南公不可依托，还是早走为妙。”
　　帐外，李昌刚要掀开门帘，听到声音收回手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