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抱玉

　　胥善则顺利赶回陵南，去向刘进复命。敦成之行虽然有意外发生，但好在有惊无险。他与唐胜联络敦成守军中的项峰旧部，商量里应外合诛杀刘楚一事。一番秘密活动之后，与谋者几乎占了敦成守军近三成，除了项峰旧部，还有一些曾在陵南共事的同僚，因为不满刘楚背信弃义而改投刘进。
　　刘进对这样的结果丝毫不感到意外，他心里满意，却又不敢放心。刘楚原来的精兵都编入了敦成守军，陵南现有的人马无法与之匹敌，就算加上三成内应，也不能保证十成胜算。为了鼓舞军心士气，攻打刘楚的这一仗必须名正言顺。这一战只能是伸张正义之战，而绝非犯上作乱。因此，胥善则劝刘进亲自去见张显，争取他的支持。
　　刘进十分犹豫。之前敦成告急，刘楚固然见死不救，张显方面也并未积极出兵增援。刘楚强夺敦成之后，张显也表现得无动于衷，既不向他问罪也不为他正名。刘进觉得张显在敦成一事上态度模糊，未必会支持自己。
　　胥善则坚持己见，分析道：“刘楚和项峰早有不和，张显心知肚明。朔阳军围困敦成，张显鞭长莫及，刘楚趁机铲除异己，张显心里未必没有不满。但论谁是驻守敦成的最佳人选，刘楚必然胜过钟启。一旦朔阳军南下，敦成首当其冲，以钟启的能力和威望是守不住的。如今项峰已死，而刘楚并未自立门户，名义上仍是敦明军将领，是张显得力干将之一。张显不得不重用他，所以就算再不乐意，也不可能下令严惩。”
　　刘进不解：“既然如此，你还要我去说服张显？他能支持我们除掉刘楚？”
　　“如果我们能攻下敦成，那就证明刘楚并非不可取代。你能战胜他，则你也能守住敦成。”胥善则斟酌道，“如果我们绕过张显先斩后奏，那与刘楚有何分别？甚至可能在张显看来，我们以下犯上更加可恶，恐怕为他所不容。唯有事先得到张显首肯，事后由他正名，才能巩固势力稳定军心。”
　　“但恐怕事成之前，张显不愿出面。”
　　胥善则点头：“确有可能，但也无妨。如今我们在敦成有人策应，陵南方面只需得到张显的默许，鼓舞我军士气便可。”
　　刘进觉得他言之有理，决定采纳他的建议。
　　胥善则又劝道：“你向张显谏言，一方面要主张公理正义，另一方面要与他分析敦成城防之事。刘楚已失人心，若朔阳军再犯，麾下将士未必能同仇敌忾誓死守城。况且他残害同僚，毫不顾忌张显，恐怕已生异心。张显要的是有人为他守住敦成，保障后方的利益。”
　　刘进道：“你随我同去。如果我言辞有所缺漏，你可以从旁裨补。”
　　胥善则略一思忖，点头从命。
　　二人主意已定，刘进微微放松，问道：“你去敦成，可曾打听到你妹妹的消息？”
　　胥善则摇了摇头，一时黯然无言。
　　刘进安慰道：“这次你秘密行事，恐怕也无暇分身。之前派出去的人在陵南一带寻遍了，都没有结果，所以人很有可能还是在敦成。等我们到了敦成，我立刻派人帮你找。”
　　胥善则感念他的关怀，抬手抱拳就要致谢。刘进伸手按下他的双手：“你我之间无需多礼。帮你找人也是为了让你安心留下替我出谋划策，你不必拘泥。”
　　胥善则便从善如流接受了这番好意。他转而想起在敦成偶遇项明珠一事，对刘进道：“我在敦成时，见到了项明珠。她屈身青楼，似乎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刘进惊讶道：“你为何不将她带回来？她是项峰之女，受刘楚迫害家破人亡。若她在此，道义自然在此，我方必定士气大振。”
　　胥善则叹息道：“恐怕正因如此，她才拒绝随我来陵南。她说不愿麻烦别人，更不愿做别人的手中刀。”
　　刘进微怔，随即喟然道：“难怪陈正为了她要置钟启于死地！不愧是项峰之女，只可惜命途多舛。”说着忍不住想，待拿下敦成，定要去见一见这位绝世佳人。
　　谋定之后，刘进立刻安排好军务人事，带着胥善则秘密前往张显大营。
　　举事在即，陵南的军队开始悄悄加强操练。与此同时，敦成军中却一片祥和。朔阳军久未进犯，后方的陵南又由自己人驻守，刘楚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之前城中富豪多次邀约，刘楚常以军务推却，生怕宴饮误事。但时间长了，枯燥的军营生活难免叫人心生疲倦。于是，当敦成首富沈家第三次送来邀请函时，刘楚忽然一反常态，欣然允诺前往。
　　在此之前，刘楚对敦成诸姓从未假以辞色。沈家得此殊荣，上上下下不敢怠慢。沈家家主广邀敦成名流，亲自筹备宴会酒食和舞乐节目，并重金聘请明珠到场献琴。
　　项明珠收下礼金，意识到这次宴会是个绝佳的逃跑机会。之前沈家宴客也曾请她到场助兴，沈家姑娘还曾邀她做客指点琴艺，故而她对沈园布局较为熟悉。若能说服沈家姑娘出手相助，那胜算就更多几分。唯一难的是，要设法说服杨月娘允许石韬玉一同前往沈园。此事没有先例，项明珠因而颇为踌躇，不敢贸然提起。万一不能说服杨月娘，不但无法带石韬玉出去，说不定反而打草惊蛇令杨月娘警惕，那之后行事就更难了。
　　项明珠将自己的设想与顾虑告诉石韬玉，二人商量该如何令杨月娘同意。
　　“她对我永远不会彻底放心。”石韬玉断言道。“你是随时可能离开的外人，她也不会毫无防备。要令她打消疑虑很难，唯有保持常态，表面顺从，以利诱之。”
　　项明珠道：“保持常态，表面顺从，这还算好办。”她拿出杨月娘给的书晃了晃，递到石韬玉眼前。石韬玉先前得知这书的来历，气得满脸通红大骂无耻。如今项明珠又堂而皇之地拿出来，石韬玉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热晕，软绵绵地斜眼瞪她。
　　项明珠无奈地耸肩：“可是如何以利诱之呢？”
　　“如今能为她带来最大的利益的，是我。”石韬玉若有所思地盯着项明珠，“杨月娘一心要我取代你。可是你外出陪宴的那些场合，我从未去过。”
　　项明珠点头：“没错，陪宴献艺，与人周旋，你尚未学过。”
　　石韬玉感到些微不悦，下意识蹙了眉，旋即又舒展。她揣摩杨月娘的心思，无非是想将自己变作摇钱树。她琢磨道：“如果我有一件宝贝待价而沽，深藏于椟中难以抬高身价。我会挑一个盛大的场合，将它的好处公之于众。然后再雇几个舌灿莲花之人，到处吹捧它的珍贵与独特……”她尚未说完，余光瞥见项明珠笑得眉眼俱弯。
　　石韬玉打住话头正色看她。项明珠敛起笑容：“我知道该怎么说服杨月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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