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抱玉

　　胥善则不回答，起身道：“好吧，你的事我知道了，我也管不了你。你自己选的路，你问心无愧就好。”说完往外走。胥诚则见他是这副反应，了然地挑了挑眉，起身送他出门。
　　石韬玉听到屋门打开的声音转过身来，目光正对上胥善则。胥善则微怔，三弟方才的问题流光般闪过他的脑海，投下一片波光粼粼。他突然有了答案，只要石韬玉乐意，他也愿意把她交给真心爱护她的人。胥善则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秦氏身上，心想三弟确是真心爱护石韬玉的人，只是可惜，可惜。
　　石韬玉上前来，见兄弟二人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胥诚则抢先回答，叮嘱她道，“天色不早了，你跟二哥一起回家吧。路上小心！”说着往外挥手，像赶客似的。
　　胥善则道：“我们走了，你自己保重！”说完往院子外面走。石韬玉无奈地瞥一眼胥诚则，快步跟上前去。胥诚则见她出了院门追上胥善则，胥善则放慢了脚步，两人并肩行远。他忽然一笑，倚在门框上发起呆来。秦氏见他沉默，贴近过来倚靠在他身上，陪着他出神。
　　入夜后，胥善则和石韬玉回到胥家。两人在暮色的掩护下去往父母的住处。胥善则原本担心被丁秀容见到自己引起麻烦，可一路上却出乎意料的顺利，连家仆也不曾遇见。他去拜见胥若拙和甘霖，发现胥灵则早已回来了，就陪在父母身边。
　　胥善则向父母行礼。甘霖激动得抓住他上下打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胥若拙也是百感交集的模样。胥灵则还算镇定，对他道：“二哥，我知道你要回来，所以借口今天为婚事劳累，吩咐大家都早些休息去了。你路上没遇见什么人吧？”
　　胥善则明白了自己这一路顺畅的缘由，不由得对幼弟刮目相看。他道：“你安排得很好，没人看见我回来。”
　　胥灵则放心地点了点头：“我想二哥和父亲母亲难得相聚，该有许多话要说，我先回去了，还要准备明天的早课呢。”说完向众人一一行礼，离开了房间。石韬玉也跟着告退。
　　二人走后，胥善则对父母道：“灵则小小年纪处事周到，将来必成大器！”
　　甘霖微微使劲拍他一下：“你们成不成大器，我都不在乎。我心里只盼望团聚，你什么时候圆我的心愿？”
　　胥善则面带歉疚与为难：“母亲，我如今一事无成，怎好回来坐享其成？”
　　甘霖叹息：“好，好，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不说了。”
　　胥若拙在一旁道：“善则，我对你的期望没有变。但我不会逼你回来，希望你在外的这段时间也好好考虑。”
　　胥善则恭恭敬敬地点头：“儿子明白！”
　　甘霖心里不认同丈夫的做法，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胥若拙却继续道：“不过最重要的是，你要保重自己。眼下时局混乱，不论你在敦明军还是什么军，我希望你时时顾念家人，莫忘明哲保身。”
　　胥善则心中暗叹，只怕自己一旦入局身不由己。但他不忍父母担心，便安抚道：“父亲母亲，你们放心，我有分寸的。”
　　胥若拙微微颔首，做出相信他的样子，然后便转移了话题，询问起眼下沧江两岸的形势。胥善则为他条分缕析，将敦明军与朔阳军对峙以及敦明军内部势力角逐的情况简明扼要地说给父亲听。胥若拙没有想到敦明军内部嫌隙如此之深，不由得再次为胥善则的安危担忧起来。他劝胥善则，尽量不要被卷入项峰和刘楚的明争暗斗，不要明确立场去帮助其中一方，以免将来成王败寇被清算。
　　胥善则记住了父亲的教诲，又说起沧南民生，建议父亲屯粮屯药以备不测。他流露出的这种对家业的关心令胥若拙颇感欣慰，立刻接受了他的建议，打算近日着手筹备。胥若拙与儿子相谈甚欢，居然有种平辈投契的错觉，再看儿子侃侃而谈，不由得心中慨然。胥善则离开家时虽然也有主见，但言谈间父子长幼高下分明，如今他添了阅历见识，言行更显老练，就像一棵好苗经受了日晒雨淋后更加茁壮，可期成为良材。胥若拙乐观地想，只要将来能团聚，眼前的离散倒未必是坏事。
　　两人谈到深夜方止，甘霖一直在旁陪伴。胥善则心里过意不去。他不能在家留宿，需趁夜赶到城门处，天一亮就出城回陵南。他郑重地向父母磕头辞行。甘霖心中不舍，唯有和丈夫互相安慰。
　　胥善则静静地退出房门，沿着游廊走几步，发现石韬玉竟坐在不远处的栏杆拐角下。她大约是白天受累，背靠栏杆抱着膝盖打瞌睡。月光温柔地笼罩在她身上，仿佛也照亮了她的梦境。她或许误以为黎明到来，抬头睁开眼睛，于是就看见了胥善则。
　　胥善则快步走过去，小声催她回房去睡。石韬玉揉了揉眼睛起身，不想自己双腿僵硬，猛一起立顿觉发软，克制不住地往下倒去。胥善则眼疾手快扶住她，轻声呵斥道：“多大的人了，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这是能睡觉的地方吗？”
　　石韬玉看着他笑，摇头道：“我没事。善则哥哥，我知道你要赶路，我不耽误你的时间，我就送送你。”
　　胥善则为她的依恋感到有些难过，劝道：“别送了，快回去休息！”
　　石韬玉固执道：“我不留你，也不跟你走，只是送送你，都不行吗？”她说着，委屈地撅起嘴来。
　　胥善则看她撒娇，感到啼笑皆非，又觉得有些新奇，印象中她即使面对自己也是很少撒娇的。胥善则佯嗔道：“你已经成年了，怎么脾气倒像是回到小时候了？”
　　石韬玉撇嘴：“哪有，我在别人面前不敢任性！”
　　胥善则心头一动，转而想起胥诚则问过的话。他便叮嘱石韬玉：“阿玉，我恐怕还要很久才能回来。若父母对你的婚事有了安排，你可以与母亲好好商量……”话未说完又后悔，想起当年自己和她的约定，觉得这番话大有歧义，恐怕要令她误会自己打算食言。胥善则突然有些焦虑，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补救，好让她明白自己一片爱护之心。
　　石韬玉的回复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她道：“哥哥，母亲已答应留我在家陪她。婚姻之事，我不考虑。”
　　胥善则看着她毅然决然的神情，忽觉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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