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抱玉

　　石韬玉似懂非懂，无言以对。项明珠点到即止，没再多劝。但自此番对话之后，二人相处时的气氛有了明显的改善，石韬玉完全放松下来，说笑时也不再别扭。
　　项明珠心里明白，石韬玉的释然源自危机感的消失，并非真正参透其中道理。她本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只是爱惜胥善则的才华，又心疼石韬玉的孤怜，这才言语相劝。今后究竟如何，她也无能为力，只好顺其自然。
　　过了半个月，派往敦成送信的随从回到了胥府。同来的还有八个人，打扮成商旅模样。其中一人衣着最为华贵，看起来二十出头，眉清目秀，器宇轩昂，举重若轻地向其他几人发号施令，俨然是他们的首领。一行人去拜见胥若拙，那为首的青年坦明身份，竟是项峰身边副将钟启，带近卫前来迎接项明珠的。
　　胥若拙招呼来客饮茶休整，派人去请项明珠。项明珠匆匆赶来，甫一跨入客厅，钟启便激动地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项明珠跟前，拉起她的双手嘘寒问暖。项明珠也是喜出望外，红着脸有问必答，见钟启紧张，再三软言安抚。两人忘情地说了片刻，忽然想起身边还有外人，这才讪讪地收手分开。
　　这片刻间，胥睿则等人也到了客厅，见此情状，便知道这个钟启与项明珠渊源匪浅。胥善则和石韬玉更是心下明了，这位钟副将应该就是项明珠要托付终身之人。
　　项明珠将众人一一介绍。她坦言钟启是自己的未婚夫，令胥家众人很是意外。丁秀容顿时松了口气，暗笑自己这些天白白操心。胥诚则和胥灵则却感到些许失落。
　　钟启的目光在胥善则身上停留片刻，问项明珠道：“这位就是你信中提到的，救你脱身的胥大哥了是吗？”
　　项明珠点头。胥善则倒有些不好意思，明明钟启看起来比自己年长，这句“大哥”实在客气。只见钟启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到胥善则面前：“这是伯父给你的举荐信。为了感谢你搭救明珠的恩情，伯父想将你举荐到刘楚将军麾下。”
　　胥善则伸手接过书信，彬彬有礼地拱手致谢。项明珠却敛起眉间喜色，有些疑惑地看向钟启。钟启仿佛不觉，叮嘱胥善则道：“伯父已修书向刘楚将军致意。等你到了陵南，可直接去军中就任。”
　　胥善则点头：“多谢钟大哥。”说着将信收入怀中。
　　项明珠迟疑地看向钟启：“启哥……”
　　钟启对她笑笑，转向胥若拙道：“多谢胥老爷这些日子对明珠的照顾。伯父托我带来些礼物以为酬谢。”说着抬手一挥，便有两人各抱一只箱子上前。钟启将箱子打开，露出里面的金银珠宝。酬谢之重，令胥家众人都感到有些微妙。
　　胥若拙辞谢：“钟公子太客气了。我们不过是邀请项姑娘来寒舍做客，区区小事，何劳酬谢！”
　　“应该的，这是伯父的心意，请胥老爷不要嫌弃。”说完扫一眼二人。二人便将箱子安放到客厅正中的茶几上。胥若拙有些过意不去，但也不好再推辞，只得报之一笑，就此收下。胥善则默立在一旁，神色有些尴尬。石韬玉若有所思地打量眼前景象，目光在钟启和项明珠脸上来回探究。
　　钟启又道：“既然人已接到，我们还要赶回敦成，就不打扰诸位了。”说着伸手揽过项明珠，目光落在她脸上。项明珠知道他顾忌什么，但这样来去匆匆未免有些失礼。她怕伤了胥家的颜面，一时犹豫不决。
　　胥若拙知道内情，就算为了自家着想，也不愿多加挽留，便大方道：“钟公子不必客气，老夫也希望项姑娘父女早日团聚，就不耽误你们的行程了。”他对胥善则道：“善则，你送客人一程。”
　　胥善则点头应下，伸手朝外道：“我送诸位，请。”钟启点头，揽着项明珠往外走，几名近卫紧随其后。其他人见状，便各自散去。石韬玉迟疑了一瞬，追着胥善则的身影向外走去。
　　丁秀容回到房中，回想钟启迫不及待地带项明珠离开的情景，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胥睿则莫名地看向妻子，问她：“什么事这么高兴？”
　　丁秀容得意地眨眼：“我原本担心，爹娘会撮合二弟和项明珠。没想到项明珠早已许了人家。而且这个钟启，看来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想想就觉得好笑，不由得眉眼俱弯。
　　胥睿则想的却不同，他道：“项姑娘遭遇可怜，没想到她父亲却神通广大，竟能直接将善则举荐给刘楚。”
　　丁秀容闻言一怔。刘楚是张显心腹，敦明军将领之一，如今正镇守陵南。项明珠的父亲人在敦成，却能随便将胥善则塞到刘楚帐下，莫非？她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道：“她父亲是项峰！”
　　“什么？”胥睿则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丁秀容急着往外冲，忙一把拉住她，“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告诉父亲，项峰的女儿在钟陵！”丁秀容用力挣扎。
　　胥睿则死死抓住不放，劝阻道：“项姑娘是善则的朋友，是胥家的客人。我们不能出卖她。”
　　另一头，一行人出了胥家大门，钟启转身请胥善则留步。石韬玉恰恰赶到，项明珠看见她，便对钟启交代一声，拉着石韬玉走到旁边说话。
　　项明珠取下发间白玉簪递给石韬玉。石韬玉不明所以地看她：“给我？”
　　项明珠点头：“我一直想送些什么给你，可是时间匆忙，一时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这只簪子值不了几个钱，但却是我自己画好样式定制的，送给你留个纪念吧。”
　　石韬玉犹疑着不接：“为什么要送给我？”
　　项明珠见她谨慎又多疑，解释道：“我没有兄弟姐妹，我想有个胥善则那样的哥哥，也想有个你这样的妹妹，如此而已。”说着抬手替石韬玉戴上白玉簪，然后摸了摸她的脸颊，笑着告别：“后会有期了，阿玉！”
　　石韬玉愣愣地站在原地，伸手到发间摸了摸玉簪。项明珠走到钟启身边，向胥善则行礼：“胥大哥，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胥善则拱手回礼，看着钟启携她离去。他目送一行人消失在街市尽头，然后才转身往回走。石韬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担心似的察言观色。胥善则心知肚明地笑了，感慨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回家吧！”说着伸出手去。石韬玉心情倏然转好，牵着他走进门去。
　　两人没走多远，只见丁秀容扶着钗钿往外跑。迎面看见胥善则，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你竟敢私通敦明军！”
　　胥善则淡然道：“大嫂，他们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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