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休见旧时月

　　翩翩离去的东皇自是接收不到上清内心的小剧场——那引发自己一系列倒霉事的坑货挥一挥衣袖走得比谁都快，都不省的跨着时与空两大维度跑过来到底图什么。
　　上清最后一丝理智让他明白真正的大麻烦还是跟前这悠闲站着的青衣道人，道人丝毫不介怀这段小插曲，乃至于给足了他思考对策勉力挣扎的时间，一如猫戏耗子。
　　真是过分啊。
　　上清目光一凌，那鱼死网破的决然之心竟是愈发浓郁。
　　“不甘心？”
　　这时道人慢悠悠的开了口，饶有趣味的说道：“也对，换是我，不拉着对方一同死才是怪事。”
　　“以尊者修为怕是轮不到这般地步。”
　　“谁知道呢。”道人轻轻一笑，不置可否。他想了想，竟似生了三分乐子，半开玩笑道：“今日我仗着比你早修数个量劫的修为欺你，的确不如何厚道，那不妨我再给你个机会。”
　　自说自话的道人擅自便做下决定，只见拂尘一扫，一团清幽润泽的光团直落入上清眉心，瞬时便有万千道理感悟涌显，上清心底初有雏形的道，几乎在瞬间被填补了许多。
　　这……是道人亿万年修行而来的道果？！
　　道果之珍贵怕是先天至宝也有所不及——后者到底是外物，比不得自身强大——上清面上有着掩饰不去的惊疑，他一时半会也摸不准这一会帮自己一会又想杀自己的疑似精神病道人。
　　被怀疑精神有问题的道人笑眯眯的宣布游戏规则：“这般，三万年内你若能把刚刚那点东西化为己用，看在元始的份上我不动你，如若不行……”凌凌杀意瞬时充溢在字里行间，“你就自己掐灭元神，把壳子完好无损的交给我。”言毕，上清身侧便多了一个黑色漩涡——显然是道人给准备的闭关场所——漩涡缓缓按着顺时针方向转动，其后一片漆黑，全然看不清背后究竟有什么。
　　上清打量着这个漩涡几眼，心想这道人若非以空间证的道，那只能说明他对当前所处的世界了如指掌，甚至世界由他支配。
　　在这个时空里，他即是道。
　　元神内充盈的各种玄妙之感，这道果带来效益远比哥哥与他讲道更加显著，不过这所谓的赌本就是强买强卖的，心知自己没什么反对余地的上清也是干脆应下：“大道为证。不会让你失望的。”说完径自走入黑色漩涡中。
　　此间世间再归沉寂，唯独道人一袭青衣，傲竹风骨，亘古常驻。
　　“那孩子眼中的光彩……真熟悉啊。”
　　悠悠一声慨叹弥散在这寂静天地间，道人微偏首，褪去一些温和表象的冷凝容颜落入泠泠天光之中，他凝着东皇来了又去的那处——早前撕裂出的时空裂痕已然平复，若是水过鸭背，不曾未留下丝毫痕迹。偏偏他似能透过那一片飘飘渺渺的云纱雾气看到从容立于混沌罡风之上的帝皇。
　　他道：“明明特别不甘心还要用尽方法去争取别人施舍得来的一线生机，真有趣对吧？皇天陛下。”
　　东皇的确没走，他等候在此方世界之外，那些冲着他来的混沌罡风尚未到跟前已然被萦绕其身周的空间褶皱转移到了不知名处。闻得道人之语，他略微摇首，只道：“他好歹也算是你……算了，你开心就好。”
　　“在我地盘，的确得看我的心情。”道人笑着应和，面带遗憾，“最完美的容器可遇不可求，就是鱼死网破未免可惜了。”
　　所以得不到后你干脆给人家送机缘送挂？东皇沉思片刻，以此总结：“都说人犯病的时候总是会有些奇思妙想的创意，吾深感在理。”
　　话未落地，上清神雷迎面直来。
　　对道人一言不合就教你做神的作风，点亮了嘲讽并每时每刻都在拉仇恨技能的东皇表示小意思，他甚是淡定的抬手，只见煌煌神雷被他轻描淡写的以双指夹住，本是神挡杀神佛挡灭佛纵使诸圣也不能轻易忽视的神物此刻在东皇手间竟温顺若只猫咪。瞅了几眼这道神雷，东皇径自将其搓了搓，化成一粒青色丸子丢入口中，品尝后还不忘提建议：“唔，甜的，我还是更喜欢咸味的。”
　　语毕，彼方世界又丢出一道都天神雷，朝着东皇就兜头劈来。
　　纵使这回是万雷源始的都天神雷，东皇仍旧内心毫无波澜，食指虚点，一道裂痕瞬时出现在都天神雷跟前，将那黑漆漆瞅着甚是掉胃口的神雷直接吞没了去。
　　他评价道：“你行不行啊？这还不如之前的能看些。”
　　这回道人没选择继续动手，他打量了会儿东皇，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近乎幸灾乐祸的说道：“你的时空大道快修至臻了吧？”
　　“直说吾道劫将至便是。”东皇懒洋洋的应着，“想想天道的深情厚爱，指不定这是最后一面了。”
　　“是你之前太顺了。不过有时候看看你倒是想起了过去的我——打诞生起便身居大气运大功德，这前路走得太顺畅总得栽个跟头算算总账的，大道至公，你得认。”道人的话并未明显的情绪波动，“不过我也相信这祸害总活得比谁都长久。”
　　“承蒙吉言。”东皇并不走心的拱手谢过。
　　“都跑到我这来了，想必也是想取点经，不过依我看，你若真想走到那步还得入世走一遭——生而为圣的你站得太高了，高到你对众生百态是看得明白却没点切身感触。若不真的体味一番，只怕你的道劫十有八九就是红尘，红尘浊世不得善终，回头有你糟心的时候。”言尽于此，道人也非那好心过甚好为人师之辈，提点一两句已是看在往日情分，实则若非关及性命，道人不挖坑看东皇倒霉都算是他良心发现了。
　　不过现下也不见得这位就不看戏了，道人研究了会东皇身上那一丝迥于时空法则的诡异波动，眸中滑过一丝了然，继而调侃道：“话说到节骨眼了你还有心思跑去同人打架，莫不是信心十足，还是惦念着试试砍号重修？你若选了后一条路，他日你转世我倒不介意去渡你一程。”至于怎么个渡法那就不好说了。
　　“一点小意外，无足挂齿。”东皇全然不理会道人的一番好意——是不是好意还另说——他的语气甚是平静，很难断言他这话究竟存了几分真，“不过你瞒得可真好，吾而今方知道，太清修得居然就是虚无之力。”
　　“那是你没问，我对你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话语一顿，道人解释了一句，“夫恬惔寂寞，虚无无为，此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质也。本也合该是他的手段。”所以不是我瞒着，而是你没参悟这道理。
　　道人甩锅甩得理直气壮，对此东皇不置可否，“吾是该感慨一句大神后裔果真个个不凡的，不仅太清圣人如是，玉清圣人更叫吾大开眼界。”
　　这大开眼界四字语气颇重，略带杀气，然道人似并未察觉，继续研究着那丝诡异波动，最后拂尘轻敲臂膀，他以恍然大悟的语气感慨道：“原来是命运裁决，唔，你这是被揍了？”
　　东皇含糊答道：“一半一半，他也不好过。”
　　“再不好过也总比你强，你道劫将至还敢往与天道最接近的人物跟前凑，我倒真不明白你而今是个什么谋算了。”道人语调渐压，他是一点也不想跟东皇探讨作死这种爱好对自身有不有益，于是他转了话题：“说起命运裁决，我倒想起方才那孩子认为我不说话是因为口含天宪。当时我就觉着好玩，你说这灯下黑的——他怕是不知真正言出法随的，是他哥。”
　　“那你是为了什么？”东皇的关注点有些偏，“若没记错，你以前……现在改修闭口禅了？”
　　“什么跟什么啊，你们就是喜欢把问题弄得复杂。不过是我懒得开口罢了。”道人点点自己的唇，这话他大概自己都不信，但谁在乎呢。他笑了，眉若远山朦胧，眸若星辰璀璨，霞明玉映般的容貌生生压下这煌煌天宫无尽灿烂，“一语定命，他掌着那么危险的能力你还能还把人家弟弟弄没了。”这作死作的也是够能耐了。
　　“说了，是意外。”
　　道人一挑眉，极好看的眉眼中尽是戏谑，“问题是他认可你这说法了？”
　　“……”
　　“你可没修命运法则，这事可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
　　“所以，洪荒还好吗？”
　　手指敲拂尘的木柄，道人歪歪脑袋，再是不端正的动作在这道人做来都有一直行云流水般顺畅自然的美感，竟是天经地义般，“或者该是问，洪荒还在吗？”
　　“……”
　　东皇太一默默抬头望着虚无一片的混沌，少顷，语调甚是不确定的答道。
　　“大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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