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休见旧时月

　　养个孩子是什么感觉？
　　当上清还是小团子时，冷了烧了病了痛了都会闹去半条命，于是他得无时无刻分神去看着，甚至把那孩子抱在怀里撒不去手，不间断的以灵力温养。面对如此弱小的孩子，哪怕贵为圣人，玉清也是手足无措到满心无力的，也正是那时候，他第一次从那孩子身上体会到了担忧的滋味。
　　到稍稍知事的年纪，即使知道有记忆传承的存在，玉清却还是喜欢将尚还懵懂的孩子抱在膝头为他讲解天地至理，把那玄奥复杂的道法以自身见识拆碎分解为浅显易懂的内容，他像是在亲手雕琢一块璞玉，抱着小小软软的弟弟，玉清总觉得欢喜得紧。冥冥大道，天地至理，倾他之所有，尽他之所能，他都毫不犹豫的交于这孩子，他曾想过，如这般尽心竭力地教导，平生是第一次，却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无疑他是喜爱这孩子的，比刚抱回来时任务般的应付，他会耐心去教导那压根静不下来的孩子读书，也纵容着怀里的孩子分心时攥着自己一缕发玩，会手把手地去教这孩子写下混沌万文，对孩子故意捣乱般把字写得歪歪扭扭惹怒自己后赖在挂在身上不撒手的举动无奈至极。
　　喜、怒、无奈……在那孩子身上，他体会到越来越多新奇乃至于神秘的情绪，那些情绪影响着他，而他却并不讨厌这种改变，甚至他享受着这种体验。
　　慢慢的，是他不愿离开那个孩子了，可孩子却已然长大，到可以出昆仑闯荡的年纪，玉清倒没继续拘着弟弟在身边，他放他走，只是仍会以大神通关注着，那是他经年累月下来的习惯，为此他不仅一次被太清嘲笑，但比起折损的那点颜面，他更看重那孩子的安危，哪怕后来那孩子几乎可以仗剑横行，玉清仍习惯在空闲片刻去关注那孩子，倒不是为了看顾，他仅是想看看那孩子。
　　或许，他只是希望当他的弟弟踏着满天云霞自繁华桃夭中归来时，在石阶尽头等候的他可以告诉他：屋中新茶，温度适好。
　　那种近乎温柔的情绪，是高居云巅的玉清圣人前所未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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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事一幕幕自眼前回闪，那点记忆与他漫长的生命相比委实不值一提，可相处中的一点一滴他却记得甚是明晰，恍若如昨。
　　俊美无俦的面容上罕见浮过一点恍惚之色，玉清想，太清当初说的没错，他不该过于关注的。
　　可事至如今他回不了头了，他投入的情感太多，多到在不知不觉时已经让那孩子成为了自己的一种习惯。
　　似体中骨，是心头血。
　　割骨剜心的滋味便是贵为圣人也是件难捱的事。
　　可现在，他的弟弟跟他客气了。
　　淡唇微抿，玉清又习惯性的把目光投放在弟弟身上，一如他在往昔多诸多岁月里最常做也最不为谁所知的，那沉默而无言的凝视。
　　与记忆中雪团子般的弟弟相比，上清曾经三短的身材在他刻意遗忘的时间间隙里已然抽条，到现在也仅比他矮上些许。
　　对这样的改变玉清本是该欣慰的，毕竟他辛辛苦苦养孩子为的不就是把小团子养大，可莫名的，他心里突得生出了一丝丝无法释怀的不甘来。
　　是该不甘的，面对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日渐的疏离，他怎么可能甘心？
　　怎么可能！
　　此刻的玉清一改之前面对东皇太清时的孤傲，面容变得极冷，眸底有杀意隐约浮动。
　　那一瞬，玉清几乎压制不住自身源自于混沌魔神血脉的暴戾，一双淡眸漠然看向一处，那是一个空荡荡的盆栽。
　　在很多年前，那里面曾养了一株破得他赏识的嫩苗。
　　可惜它却永远都没有长成的机会。
　　因为在那之前就被他一手摁死了。
　　印象总会随着时间而变得糟糕，不若就让印象永远留在最好的时候。
　　此物如此，他弟弟自然……
　　不可以。
　　神情蓦然一肃，玉清从魔怔中回过神来，垂眸凝着手中长剑。
　　雪光剑身似截取自昆仑之巅的天光，其上的圣人之血却为无暇光华笼了一层血雾，不复圣洁，多有妖娆。恰逢此时，剑端一点血滴点落，于门槛之上炸开一小朵血色的花。
　　门槛……
　　原来，就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从昆仑尊位走了下来。
　　为了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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