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005

　　诺亚在睡梦中感觉到有点燥|热。

　　他在梦里回到了一年前。

　　一年前，他刚好18岁。

　　Omega在16岁到18岁之间会迎来自己的第一次发|情期。
　　16岁与17岁的那两年，诺亚和他的爸妈都煎熬等待着，最终平安度过，不得不承认心里面松了口气。
　　而第三年，发|情期终于来了。

　　前兆是就连信息素抑制剂都没办法阻止他的omega信息素溢出了，同时他发起了低热。

　　异状发生时刚好是上午七点多。
　　他在迷迷糊糊中听见门外父母轻微的谈话声和走动声，知道再过不久爸爸就会去上班，而妈妈大概会出门去超市。
　　诺亚觉得身体里似乎有蚂蚁在慢慢爬动，痒却挠不着，想要发泄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凭着本能不断地绷紧身体，嘴里忍不住地低哼着。

　　他抓住枕头边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又蜷起身体忍过了一波难耐，喘着气地下了床，开了门。
　　开门的一瞬间，房间里的信息素散了出去，而他的爸妈回过了头来。

　　发|情期试纸的颜色确认了他确实是进入了发|情期。
　　他的妈妈坐在床边擦着他额头上的汗，叹气道：“还是来了，味道也和平常不一样了。”

　　诺亚的信息素浓度转变时，味道也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记得7岁时候第一次散发出信息素，那一次他被妈妈带着，和凯撒在公园里玩。或许因为是阴天，公园里的人不多，他们俩便找了个没人的小沙坑，在那边堆沙子。
　　秋日的风已经有些清凉，外加着快要下雨，空气里更是带着一股湿意。
　　诺亚打了个喷嚏，哆嗦了下，就感觉到鸡皮疙瘩泛了一阵。
　　隐隐约约闻到了什么味道，下一秒，他就发现凯撒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双手伸了过来。

　　在他被凯撒扑倒在沙坑里的时候，他的妈妈也闻到了味道，惊呼了起来，赶紧把两人分开。

　　那一天，大概算是诺亚人生中记忆非常深刻的一天了。

　　凯撒仿佛失去了理智似的。
　　诺亚被他妈妈抱了起来，而凯撒还追着他妈妈跑。
　　诺亚妈妈见凯撒摔在地上，却又不敢去扶，慌张的喊着：“凯撒，你先回家吧，阿姨、阿姨等会儿再来看你，你赶紧回家！”
　　然后他妈妈抱着他一路跑。

　　后来诺亚问过他妈妈，明明偶尔也是有信息素溢出的omega在大街上出没的，那些omega要么是没有及时注射信息素抑制剂，要么就是注射的抑制剂出了问题，可也没见他们这么慌张呀——老师们说过，alpha们都接受过训练，不会这么轻易就对omega信息素失控的。
　　然后他妈妈告诉他，她当时之所以这么慌张，是因为她察觉到他的信息素味道不一样。

　　诺亚的信息素味道非常纯粹，完全超乎了诺亚妈妈的想象，如果当时她没有立刻抱着他离开，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诺亚愣了愣，小声问，是会都变成凯撒当时那样吗？
　　诺亚妈妈凝着脸点了点头。

　　然而去医院检查之后，他们却发现诺亚并不是时时刻刻都会散发出如此特殊的味道的。
　　医生告诉他们，omega除了发|情期，只有在第一次散发出信息素的时候，信息素的浓度最高。
　　理论上来说，信息素浓度高的时候，味道必定会比平常时候浓郁，但并不会发生实质上的改变，可确实也有某些omega特别不一样。
　　信息素浓度高时，味道的本质也会发生变化。

　　而诺亚就是。
　　而且他更为特殊。
　　他在信息素浓度增加的时候，味道会变为最容易引发alpha们发狂的那一类。

　　医生郑重叮嘱他们，今后，特别是16岁之后，一定要特别注意。

　　一旦因为信息素引发混乱，引起了有关管理局的注意，那事态就严重了——管理局不会对特殊的omega限制自由，但一旦发生事故，那之后的举措必定是omega不能够承受的。

　　想起了这件不太令人高兴的事情，诺亚的脸色变更加难看。

　　所幸家里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备着发|情期抑制剂，过期了就立刻更换。
　　他的妈妈在床边安抚他，他的alpha爸爸便去把发情期抑制剂找了出来。

　　一针下去，那些难耐的感觉很快散了。
　　诺亚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有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一针打下去了，过了明年，就……”他的爸爸欲言又止。
　　他的妈妈沉默。

　　诺亚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发|情期抑制剂最多只能打两针，第三针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会失效。
　　一旦发情期汹涌到来，没有Alpha帮忙解决，omega是很容易在发情期中痛苦死亡的。

　　也就是说，在后年的这个时候，诺亚必须被alpha标记。

　　这是每个omega不想面对，却必须面对的问题。
　　不论你有没有找到心仪的人，不论你对你的今后是否还有着别的规划，在18岁到20岁之间，所有omega的人生都会发生一个急转弯。
　　发情，被标记，生育。
　　如果alpha不愿意做安全措施，以发情期几乎百分百的受孕率，omega甚至会成为一个生育机器。就算omega找别的alpha覆盖标记，这个omega和alpha也会因重复标记罪入狱。
　　因此若是omega被alpha标记了，没有法院判定，这个omega一辈子都无法与他的alpha脱离关系。

　　Omega权益组织几千年来一直在为omega发声。
　　然而Omega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因为还有许多的不公平。

　　而诺亚知道，改变需要很长的一个时期。
　　他，大概还处在一个改|革期的中间。

　　假设他作为单身omega的终点是在20岁，想要在20岁之前迎来omega们新的曙光，也是不可能的。
　　因此当其他omega愤慨大呼，亦或者是在那边整天流泪，为即将到来的发情期焦虑的时候，诺亚已经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他甚至懒得像某些omega一样，往发达城市涌去，去拥有更多优质的选择——
　　abo三类人群中，o最少，a其次，b最多。
　　Ao两类人中，基因等级在A以上的则更加少，在一级城市之外基本上看不到。

　　很多omega想着，既然逃脱不了被标记的命运，为什么不为自己找一个强大的alpha呢？
　　然而却也不想，基因强大的alpha，自然也会想要找基因强大的omega——这虽然不是定律，却是主流，诺亚甚至听说在一级城市相亲，两人见面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互相交换基因检测报告。
　　因此无数的omega离开家乡，又有无数人黯然回来。

　　诺亚是不愿意为这些事情浪费自己最为宝贵的单身时期的。

　　他享受在家乡的生活，享受这边的宁静。
　　而他的爸妈也了解他，因此在曾经提过一次要不要申请去一级城市而被诺亚拒绝之后，两人就没再说起过。

　　*
　　诺亚醒来的时候发现凯撒不见了，飞行器停在一个前后左右都是玻璃的空间内，不远处灯光闪耀，是一座风格华丽的楼，一楼很热闹，像是餐厅，楼上一间间带着大露台的，应该是住宿房间。
　　高楼外还摆着几桌露天桌，三三两两的人坐在那边，一边欣赏着宇宙绚丽的景色，一边聊着天，浪漫至极。

　　这是一家典型的星光度假馆。
　　美食住宿娱乐结合一体，被全玻璃防护罩保护在其中，让旅客享受到漂浮在宇宙中间的梦幻感，是很多人两日旅游的好去处。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家度假馆的背面必定还有一个大水池，亦或者是人工沙滩。

　　诺亚不知道为什么凯撒会把飞行器停在这种地方，自己还消失了，都不叫醒他。
　　推了推飞行器的门，发现是锁着的。

　　诺亚皱起了眉头。

　　飞行器内静悄悄的，就只有换气扇开着，无声无息地吹拂着诺亚的脸。

　　诺亚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凯撒回来，开始摸索起周围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或许只是想找找看凯撒的手机。凯撒说他的手机坏了，但也没说坏到什么程度，没办法向外联系，但说不定有游戏什么的能玩一下呢？
　　前座没找到，诺亚往后座随便翻了翻，也没翻着——难道凯撒直接把手机给丢了？

　　诺亚喘着气，放弃了寻找，想要回过去——但大概是前倾得太过了，回身的时候他失去了平衡，往下栽了栽，于是手撑在了后座前的地面上，刚好是座位与地面的一个九十度斜角。
　　诺亚手臂与身体相连的经脉被拉扯了下，“嘶”了一声，而手下不知道是按到了什么按钮，被地毯盖住的地面忽然升起了一块凸起。
　　诺亚愣了下，扶稳了身体后，掀开地毯，看见了一个凸起于机底面的银色小金属块，好奇地瞧了瞧，又摸了摸，结果在金属块背对着他的那一面，发现了两个空格。
　　上面的那个空格里有东西，诺亚把东西摸了出来，惊讶地发现是一支信息素抑制剂。

　　在被人贩子劫走之后第二天，他身上抑制剂的药效就过了。身上带的那支也早被人贩子收走。

　　还有三个月就是发|情期，而且他刚刚才用特殊手段逼着那几个alpha发狂，也不知道会不会让发情期提前……
　　不过再怎么提前，应该也不至于提前整整三个月吧。当然，不论会不会提前，一直外释信息素也不太好，而且要是特殊手段真扰乱了信息素分泌，注射了抑制剂也能暂时压一下。

　　诺亚盯着手中这支信息素抑制剂——应该没过期吧？
　　凯撒是不可能用omega信息素抑制剂的，这支东西如果不是凯撒为他买的，那应该就是其他人坐这架飞行器的时候落下的。
　　很有可能是后者，凯撒大概也不知道这支东西的存在，不然在起飞前就应该给他注射了吧。

　　如果是过期的抑制剂，注射了也是没效果的。
　　诺亚放下抑制剂，看向不远处的度假馆——omega信息素抑制剂其实很好买到，这种地方肯定也有，应该让凯撒帮他买一支新的回来的。

　　这样想着，诺亚把暗格按了回去，又回过身，把抑制剂握在了手心里，等着凯撒回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什么声音。

　　“滴——滴——滴——”

　　声音是从自己脑袋上方传来的。
　　诺亚茫然地看了看，没找到发声的地方。

　　声音停了，过了几秒又响了起来。
　　诺亚伸手在声音传来的那块地方小心触摸着，忽然间摸索到某个地方是可以按下去的，紧接着那块金属皮就松了开来，原来是一扇小门，里面有一个小灯正在闪着红光。

　　这架飞行器里的小机关好多啊……诺亚心里嘀咕着。

　　那小小的“滴滴”声还在响起，红光还在闪烁。
　　仔细一看，能够发现小灯旁还有一些小点，像是一个喇叭口。
　　诺亚迟疑了下，试着去按那盏小灯，发现这果然是个按钮，能够按下去。

　　当然了，按下去会发生什么，诺亚不知道，可如果让“滴滴”声一直响着会发生什么，诺亚也不知道。
　　反正对于选择方面的事情，诺亚很少会纠结很久。
　　即使一不小心做下的选择导致的结果是下一秒飞行器就爆炸。

　　而按下按钮后，“滴滴”声消失了，红灯不闪了，飞行器也没有爆炸。

　　取而代之的，出乎诺亚的意料，但又似乎隐约在他的意料之中，那喇叭口出现了一道声音。

　　非常焦急的一个粗噶声音。

　　“喂喂？老大？老大你在不！”

　　老大？
　　诺亚尴尬道：“不好意思，你是找凯撒吗？他现在不在。”

　　那声音顿了顿，下一秒语气骤然冷了下来：“你是谁？凯撒现在在哪里？”

　　诺亚察觉到对方的语气变化，迟疑了下，问：“你要找的是谁？”

　　“你装什么傻！你都坐在我们老大的飞行器里了，你还问我找谁？！”那个声音暴跳如雷起来，“还有凯撒，凯撒现在在哪里，你们两个对我们老大做了什么？！”

　　诺亚的心沉了沉。
　　“凯撒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你问我还是我问你呐！”那个声音可以说是相当愤慨了，下一秒，那边似乎有人跟他说了什么话，过了几秒后，他阴测测道，“蓝曼度假馆？你们打劫了我们老大的飞行器还有心情去度假馆？！”

　　“你在定位我们。”诺亚绷紧了身体，看了眼之前闪过光的小灯——这个人似乎是刚刚才定位到他们的，所以是这个通讯口提供了信号？
　　诺亚刚想再按一次按钮把通话断掉，那边就威胁道：“你敢关掉试试看？！”
　　诺亚眯了眯眼，动作停了下来。
　　也是，既然这里都被定位到了，飞行器也没在移动中，确实没必要这么急关掉通话。诺亚问：“你到底是谁？”
　　那个声音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诺亚很戒备。
　　“我不知道凯撒和你是什么关系，但听你的语气似乎对现在的状况也不是很明白，”那个声音语速很快，“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才能决定要不要和你说什么，不然到时候被凯撒那家伙扯下锅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凯撒到底做了什么？
　　诺亚紧皱着眉头思虑着，那个声音继续道：“你们刚从H51黑星出来吧！你是不是被凯撒从那颗星球带出来的？他一定根本没告诉你那颗星球上发生了什么！他带你走肯定是有目的的，不想现在一无所知到头来后悔就赶紧告诉我！”
　　诺亚愣了愣，最终对对方如此严重的话语妥协了。
　　“……我叫诺亚罗克尔。”老实说，他不认为他说了名字，对方就能知道他的身份。

　　那个声音听到他的名字后果然沉默了几秒，然后问：“……谁？”
　　诺亚叹气，问：“你到底——”
　　“你说你叫诺亚罗克尔？！”那个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不少音量，下一句话似乎是对旁边的人说的，远了一些，“靠，诺亚罗克尔不就是那个大佬的ome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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