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010

　　诺亚醒来的时候，不知道外面的时间过去了多久。

　　可能是因为在气囊里呆的时间有点久的缘故，他觉得有点气闷。
　　手扶着内壁爬了起来，他左右查看了一番，最后在身后找到了一个黑色按钮。
　　按下按钮，气囊从顶上“唰”的一下自我撕裂，刺眼的光芒笼罩了诺亚。

　　视野之中满是绿意，天空湛蓝，白云漂浮，一片宁静祥和。

　　凯撒不在。
　　这里是一颗生命星球。

　　诺亚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回想起坠落之前发生的事情，却又在大夏天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他最为熟悉的，曾经也是除了父母之外最为亲近信任的凯撒，竟然变成了那种样子。
　　关键在于，他根本不知道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凯撒变成那样的。

　　四年，林顿，标记。

　　脑海中隐约有画面闪过，是刚才梦中的画面，却已经不甚清晰。
　　林顿……
　　诺亚光是想起这个名字，想起梦中那个模糊的身影，心中就涌起了一股热流。
　　林顿……是他的alpha？

　　然而不论怎么想，怎么理，他都没办法回忆起一丁点关于这一系列事情的线索来，只能作罢，开始考虑自己目前的处境。

　　气囊出现的时候，飞行器似乎还正常运行着，没道理莫名其妙自行进入紧急模式，那就有可能是人为的。而凯撒当时正在对付他，因此下达这个指令的肯定不可能是凯撒。
　　或许是那个声音的主人做的。
　　对方一直能够听到他和凯撒的对话，说不定是当时觉得情况不对，所以用了办法远程开启了那架飞行器的紧急模式。

　　定位应该一直延续到了这颗星球上，而气囊……诺亚听说紧急气囊本身也是有特殊的定位系统的，因此那些人要找到他应该不难。
　　眼下凯撒不知道坠落到了哪里，他没办法带着碎裂的气囊行动，这颗星球本身的环境也不知道如何，他又没什么武力值，根本不适合乱跑。

　　……先等等看吧，说不定那些人很快就到了。

　　诺亚最后在距离气囊大概五十多米的地方找了一处草丛，在里面蹲了下来。草丛很高，而他本身身形瘦小，因此被遮得严严实实的。

　　***
　　飞速发展的科技将星际航行速度提升到了极致。
　　同样的距离，几百年前还需要整整一年的航行时间，现在却只需要短短一个小时。

　　然而对于林顿而言，如今就算是一分一秒，都度日如年。

　　终于能用肉眼看清楚那颗星球的时候，林顿的身体绷紧了起来。

　　“开启生命探测仪。”他对着通讯平台低声吩咐道。
　　下一秒，飞行器内出现了一颗星球的立体图像，图像前有几个字：“正在搜寻中……”

　　艾德疑虑道：“凯撒为什么要把飞行器放到这儿来？”
　　这里离H51黑星大概有4个小时的行程距离。
　　“用别人的飞行器，他总归不会放心，但是他或许也不能确认这一次的夜晚具体会发生什么，一旦他将飞行器放在距离较近的星球上，可是在到达之前出了意外，他说不定根本不能顺利地换上飞行器。”林顿缓缓说道。
　　“他需要足够的距离来摆脱可能发生的意外。”艾德顺着林顿的思路喃喃道。

　　但是凯撒还是失算了。
　　这也得亏当初金和整个佣兵团的人对他防了一手。

　　三分钟后，生命探测仪出现了结果。
　　第一次刷出来，整颗星球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红点。
　　不用林顿的吩咐，在后面飞行器上的属下也马上把所有红点给过滤掉了，只剩下了蓝点。

　　两处相差仅仅一公里。

　　***

　　这颗星球的夏日十分猛烈，即使太阳早已落了山，余温依旧迟迟不退。
　　诺亚躲在草丛中，头顶上还有树荫，却依旧被蒸得浑身难受。
　　而他此时的精神还高度紧绷着。

　　一个小时前，凯撒的身影在这块地方经过。

　　凯撒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依旧有些不定，把气囊的碎片翻来翻去，大声喊着诺亚的名字，不知道是愤怒还是焦急。诺亚已经听不明白了。

　　到了后来，凯撒转着身体，目光从四周一寸一寸略过，语调还轻柔了下来，带着点诱哄，说他不会伤害诺亚的，他之前在飞行器里说的不是真的，让诺亚不要害怕，快点出来。
　　诺亚听得只是一阵一阵起鸡皮疙瘩，心里无限恐惧，自然不可能出去，反而还屏住了呼吸。
　　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他和凯撒之间会变成这样。

　　所幸诺亚与气囊碎片的距离够远，而他一直都刻意收敛了信息素，因此凯撒没有察觉到，后来往另一个方向奔去了，诺亚的心跳速度却一直没慢下来过。

　　此时此刻，他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
　　是从上方传来的。

　　夜幕中一轮明月高高挂着。
　　诺亚抬着头，盯着草坪上方的那片天空，等待着，等待着，终于，几秒种后两架飞行器的影子出现了，往这里来了！
　　诺亚依旧原地蹲着，僵着身体等待着那两架飞行器在空地上停下，很快就有几个人出来。为首一个高大的身影看得诺亚心脏一阵紧缩。

　　男人跑到了气囊碎片边，确认了碎片下没有盖着人之后就焦急地四处查看着，大声喊道：“诺亚！”

　　……林顿！

　　内心有个声音完全不受他控制地呼喊着那个男人的名字，全身的血液瞬间热了起来。
　　诺亚刚想出去，忽然间身后涌来一股alpha信息素。
　　回头的瞬间，他的腰被死死掐住，嘴巴也被用力捂住了，凯撒无声无息地潜伏在他身后，棕色的眼眸在夜色中闪烁着光芒。
　　诺亚睁大了眼睛，想要挣扎，可凯撒却牢牢禁锢着他，诺亚连动都没办法动一下，脸色白了下来。
　　凯撒笑了。
　　他看了眼不远处满脸焦急的林顿，靠近到诺亚耳边，用气声说道：“最后看他一眼吧，我们得走了。”

　　紧接着，他几乎是把诺亚整个人抱起，无声而又快速地往后退去。

　　诺亚的呼吸有些急促。
　　眼看着林顿和艾德他们离他越来越远，而凯撒喷洒在他耳边的呼吸也越来越热，诺亚微微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某两个画面陡然清晰起来，无限放大在他眼前。

　　深夜，卧室。
　　男人撑在他的身体上方，呼吸急促，眼睛通红，发丝凌乱，神情却是克制而又温柔。
　　旋转在两人周身的，是浓郁到了极点的alpha信息素和omega信息素。

　　下一秒，他们天旋地转地来到了床上。
　　诺亚抛开所有顾及，几乎是用尽了至今以来所有勇气一般地扬起身体迎向男人，而男人扔掉了手中的针剂，搂住他狠狠吻了下来。

　　睁开眼睛，诺亚重重呼吸了两下，孤注一掷地旧计重施——而他知道，这一次他会比几个小时前更加的没有退路！

　　陡然间，浓郁而又纯粹的omega信息素疯狂释放出来，浓度几乎快赶上发|情期时候的了！
　　凯撒停下了脚步，错愕的神情一闪而过，眼神在一瞬间被狂热替代。
　　他把诺亚狠狠掼在了地上，压住了诺亚的身体撕开了他身上的衣服。
　　诺亚紧紧咬着牙关，瞪着已经毫无理智的凯撒，不断地释放omega信息素。

　　就在凯撒掐着诺亚的腰，张开嘴要狠狠咬下来的瞬间，凯撒被旁边闪现的一道黑影狠狠踢飞！
　　凯撒撞到了一根树干上，很快就缓过神朝那人扑了过去，两人纠缠在了一起，双方都发了狠地攻击对方！
　　Alpha是三类人中体魄最为强健的，而凯撒经过一年的军队训练，更是将身体练到了极致。然而基因上的优势，却又是如此的难以弥补。
　　在男人面前，失去了理智的凯撒竟是很快落了下风，被按在地上揍！
　　血腥味弥漫开来，压在凯撒身上的男人没有丝毫要停止的趋势。

　　五十米开外，察觉到味道不对劲的艾德不用吩咐，就让几个beta和没有闻到太多味道而保持理智的alpha押着已经疯了的几个alpha迅速往后退，根本不敢过来，只是紧张地盯着这里的动静。

　　“……林顿。”

　　听到身后微弱的一道声音，男人扬起的拳头滞住了，而凯撒已经昏迷了过去。

　　林顿喘着气，收手转身走过去，与半坐在地上，迷茫，紧张，又带着点试探的omega对视片刻。
　　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来。
　　他脱下外衣，半跪在omega身前，为他穿上衣服，然后紧紧抱住了对方。
　　“诺亚，诺亚，”林顿低哑地叫着对方的名字，“回来了……你回来了。”

　　诺亚被对方的拥抱还有那熟悉的alpha信息素包裹，身体一阵战栗。

　　在这一刻，他依旧没有回忆起关于这个男人更多的事情。
　　但是他非常确定，他没有做错选择。

　　他不记得这个男人，但是他信任这个男人，他们之间拥有着世间最为亲密的关系。
　　诺亚缓缓放松，抓住了林顿的袖子，低声道：“我可能会直接进入发|情期。”

　　***

　　有过两年前的经历，林顿知道诺亚因为特殊原因，发|情期会大大提前。
　　而且这一次诺亚没跟着艾德走，他猜想诺亚可能甚至没办法用抑制剂将发|情期压一压，因此来的时候就让人备好了发|情期抑制剂。

　　一针下去之后，诺亚终于彻底松懈了身体。

　　树林里只有他们两人——诺亚当时的状况根本不容许其他alpha靠近，就连beta也不行，因此林顿把他抱离了晕过去的凯撒，另找了一处地方把诺亚放下来后，亲自回飞行器取了针剂来为诺亚注射。

　　Omega信息素平息了下去。
　　两人面对着面，诺亚稍微有点尴尬，也有那么点从心底里钻出来的羞赧。而林顿察觉到诺亚的情绪变化，回想起刚才诺亚释放出信息素的举动，确定了诺亚是真的信任他。
　　林顿轻声问：“还记得我吗？”
　　诺亚摇摇头，林顿却没有露出太过失望的神色，因为这是意料之中的。
　　诺亚补充道：“我只是梦见过你，我们之前……是认识的是吗？”
　　“我是你的alpha，”林顿没有丝毫避讳，伸手轻抚着诺亚的脑袋，“发生了很多事情，你不用怕，等会儿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两人回到了飞行器边上，而凯撒已经被林顿的属下捆了起来，拷在了一边。

　　艾德见到诺亚时，表露出了歉意：“诺亚，对不起，早知道我当时应该阻止凯撒把你带走的！”
　　诺亚反正也还不清楚具体情况，因此只是笑着说“不用道歉”。
　　林顿揽着他的肩膀，把他带到了飞行器里。两人在飞行器后座坐了下来，然后林顿就把门关上了。
　　前座无人，诺亚有些局促。
　　林顿握住了他的手。
　　诺亚动了动，却没挣开。
　　林顿温热的手裹住他的，男人低声叫道：“诺亚？”
　　诺亚抬眼看他。
　　男人笑了笑，开始叙述。

　　林顿并没有保留什么，第一次夜晚发生了什么，第二次夜晚发生了什么。他与金的对话，他的猜测，他这两年来的行动与调查。
　　一五一十，事无巨细。

　　诺亚最开始的时候很震惊，然而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认真地听林顿讲着一切。听到父母的事情时，脸上涌现出痛色。

　　“关于这些……你应该还是想不起什么的吧？”林顿问。
　　诺亚摇了摇头：“我只梦到过关于你的事情，还有……”
　　“还有什么？”林顿听到前半句，笑了笑。
　　“……还有第一个夜晚发生的事情。”
　　诺亚当时完全没想到那不只是梦。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林顿笑容一滞，立刻心疼地抱住了诺亚，轻拍着他的背哄道：“已经过去了，没事了，那个晚上已经不存在了。”
　　诺亚没有躲避男人的怀抱，应该说现在大概只有男人身上熟悉而又温柔的气息才能让他保持冷静：“不是不存在，那颗星球上的时间是倒退了，但是一切并没有被消除啊。”

　　他曾经死了两次，只不过因为H51黑星时间的倒退，他又复活了。
　　而凯撒……

　　诺亚往窗外看去，就在这时，两艘巨大的航行器一同在附近落了下来。
　　林顿解释道：“一艘是我的，航行器没那么容易随时出动，所以来得迟了些，还有一艘是兰瑟佣兵团的。”

　　两人走出去，空地里又多了很多人。
　　有几个看起来就比其他人多了点肃杀气的正站在昏迷的凯撒面前，一个脸上留着络腮胡的壮汉狠狠朝他踢了一脚。
　　诺亚抓了抓林顿的袖子，低声道：“让他们别揍了。”

　　凯撒对他做了过分的事情，但是到底有当初的情分在，诺亚也没办法看着凯撒被人揍死。

　　林顿走过去道：“卢克，别打了，金怎么样？”
　　卢克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恨恨：“还好我们赶过去及时，老大和老二都还留着一口气！这小子简直——当初老大对他也不薄，他竟然对他们下杀手！”

　　还好他们及时发现老大和老二消失了，很快想到同样的事情发生过了一次，立刻查了老大飞行器的定位，确认了定位消失前的位置确实在H51黑星，但凡动作慢一点，老大和老二的命就回不来了！
　　打不通老大联络器，得知飞行器被凯撒劫持的时候他就觉得事情肯定不好，做了最坏的打算，但真看到的时候他还是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如果老大和老二真死了，此时此刻就算林顿拦着他也要把凯撒这个家伙给宰掉！

　　诺亚听着卢克的怒语，看了昏迷中的凯撒一眼，心情复杂到无法言说。

　　“那边联络过你了没有？”卢克愤怒地喘着粗气问了林顿一句。
　　林顿点头：“已经联络过了，事情也已经问清楚了。”
　　卢克眯起了眼睛：“那咱们就把事情好好算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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