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景

作者:巫子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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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有落花飞雪,我穿着单薄的白色长裙在雪中跑着,我不冷也不累。雪越刮越大,我逆着风雪难以前进,视线模糊。我开始觉得冷,尽管我感觉不到冷。我走不动了,跪在冰冷的雪地里,我觉得自己要死了,很痛苦。我想我要昏过去了,迷糊中手突然被握住,那是一双很温暖的手,我慢慢站起来了。面前是一个女孩,长发飘飘,我看不清她的脸。我很喜欢她,她拉着我跑出了暴风雪,跑进了一片花田,我们在花田中拉着手转着圈,很开心。“你会陪着我过一辈子吧?”女孩又带着我向前进。我笑着说,“我会的。”女孩突然止住了脚步,她转头看向我,空洞的眼睛流出了血,用着颤抖尖锐的声音说:“骗人。”面前一瞬间变成了万丈深渊,我惊恐地看向女孩——是柳风,她眼眶红红地说:“分手吧,白雨。”她拍开我的手,发出了阴森的笑声,“这不就是你所希望的吗?”她向前跳入了深渊,化作一只一只白鸟,飞向天空各处,最后消失不见。我跌落深渊,在漆黑一片的地方,听到自己头骨破碎的声音。

      我醒来时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张毯子,客厅桌上放着几盒我常吃的胃药,我坐起来对这状况有点懵逼。

      “醒了?”何姐从厨房走出来,她端着一碗粥。她今天的气色比前几天来说要好得多,听她说昨天我晕倒后他们并没有送我去医院,何姐的那些朋友里有个内科医生,刚好带了医药箱,去附近诊所买了些药就帮我看了看。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嫌带我去医院麻烦。

      “我跟我朋友说你平时跟着我饮食健康,没吃什么怪东西,他说你这胃疼十有八九是因为精神紧张引起的。”何姐在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她瞥了我一眼,我感到紧张,她又接着说:“李露露说你跟家里人吵架了被赶出来了,我可不信事情是那么简单,到底多大事情会让你父母把你赶出家门还对你不闻不问这么久?”

      我抿嘴,有些话我难以说出口。

      “早就知道你什么都不会去说……”何姐理了理头发,“在你安心睡觉的时候,我问了李露露,她说你和前女友在电话里吵架被父母发现,被迫出柜,又和父母吵了一架后,你就跑出来了。”

      李露露真是多嘴。我低着头,咬住嘴唇,拼命想让眼泪憋回去,但是它们就是那么调皮地滴到手上。我仍旧清晰地记得那个夜晚,就像是电视机倒带重播似的,里面的每一个细节我都历历在目。柳风——我的前女友,我们曾经多么的要好,可一切都变了。不知何时我们经常吵架,我们交流不下去,那段时间我很累,真的很累。她是好学生,学习成绩优异,但自从高三开始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渐渐减少了。毕业后我忙于兼职,她忙于学业,我们之间的交流更加淡薄了。难得有时间约会都会因为意见不合而吵起来,但同时又舍不得对方。而最后一次争吵,是在电话里,她对我提出了分手,我第一次听到她说分手的话,但我没有意想之中的轻松,相反的是我很难过,我不想分手,可分手对彼此来说是最好的选择。这导致我没有察觉一直在门口偷听的妈妈,她是个敏锐的人,很快就发现了我们的事情。后面的事情简直就是一团乱,柳风擅自挂断我的电话。我在气头上,在妈妈的质疑下,我承认了自己是同志,之后就和妈妈大吵一架,引来了爸爸。争吵更加激烈,我们三人都无法冷静下来,很显然,那场无意义的争吵双方都输了。

      “事情总是有好有坏,至少你父母知道了自己孩子是同志,以后再带女朋友回家他们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了。”何姐试图安慰我。

      我其实有点生气,与她无关的事情她说得倒是轻松,我想问她很多事情。叶黎是谁?你是同志吧?你出柜了吗?叶黎抛下你了?为什么不放下呢?有这么多问题,但一想到平日看起来吊儿郎当游刃有余的人在圣诞夜却像个固执的小孩一样,我却什么都问不出。大家都是同一个荆棘林里的被困者,就不要互相伤害了吧。

      “谢谢你。”我想了很多,才憋出这么一句。

      “把这水喝了,再吃点药。”何姐递给我一杯温水。

      握着温暖的杯身,我暖和了不少。

      今天的雪,下得不大。

      很快,我的生活又回归了常态。孩子们也陆陆续续来何姐这里上课了,何姐也不知道抽什么风,闲的时候教我跳舞,也会教我弹钢琴。她想让我从一个在旁边打下手的人,变成可以教孩子们的实习老师。但在一礼拜的训练后,何姐深刻感受到了我那贫乏的音乐细胞,她放弃我了。

      “你说,你除了家务做得好以外你还有什么优点?”何姐扶着我的肩膀,有点无力。

      “我可以教孩子们……画画?”我迟疑一会,还是说出来了。

      “画画?”何姐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她收着乐谱,“孩子们报的又不是画画班。”

      “也是啊。”其实真让我教我心里也没底。

      “你喜欢画画?”她突然问。

      “嗯……”我闷闷应着,不敢把当漫画家这个梦想说出来,唯一认同我的人也否定我了,我已经经不起打击了。

      “画画好啊……”何姐感慨着,看她收拾好了,我开始擦拭钢琴,而何姐一反常态的还坐在那儿说着,“你说你喜欢画画怎么不去报艺术生?”

      “现在都毕业了,说这些有什么用?”我高中时有向父母说过我喜欢画画,想去当特长生,但是花费真的太大了,家里经济负担不起。

      “那就说说现在的吧,你才18岁,有那么多大好年华,也不能这样过一辈子吧,有没有想过复读?”

      “我不想去。”我想起圣诞夜那天阿林的那通电话,想到了白色画纸上的污点,我觉得去认识新的人会很麻烦,再次喜欢上别人会很痛苦。更主要的是,“没有我想报的专业。”

      “怎么会没有?很多专业都可以学画画,都是大一进来重新开始学,如果那些专业中没有你感兴趣的,你也可以报你感兴趣与画画无关的专业,之后再加入一些与画画相关的社团就行了,在那里你也可以学画画。人生很长,你别把你自己的路走得太死,有些经历多多体验才好,更重要的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时,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啊,别把自己逼到悬崖处。”

      “……嗯。”我听进了这些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于我来说,一切都已经晚了。没有经济来源,复什么读,上什么大学?家里人认为我是不懂事才去搞同性恋,不听我任何解释就对我各种骂。他们现在不管我,我连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做不到,我的画技也没好到能直接投稿的地步,目前能做的只有不断的练习。

      我们的对话就此结束。

      大概在十一月中旬的时候,何姐的工作多了起来,孩子们都放假了,报兴趣班的也多了。每天从早上教不同批的孩子教到傍晚,每一天的时间都很紧凑,可恰恰就是这样,何姐的气色反而好了些。前阵子还能看出她的黑眼圈,这阵子气色红润了不少。看来休息得不错。

      这样的日子大概了过了两礼拜就结束了,因为再过一礼拜就是新年了,大家都回去过年了,我和何姐也理所当然地开始了大扫除……并没有,是我一个人开始了大扫除。何姐回家了,回父母的家,就在隔壁市里,去那儿坐车也只要两小时,很近,但我却没见她爸妈来过这里。我时不时会给家里发短信,妈妈偶尔会回我一两句,但每一句话都是让我“改邪归正”。我对此感到悲哀,也对家没有多少留念。

      何姐得知我不回家过年后,她临走前把房子托付给我,她只待三个礼拜,嘱咐我随便打扫就行,不用打扫得那么仔细。但很可惜,我是个有强迫症的人。

      我其实蛮喜欢打扫,因为那不用动脑子。我打算从最高层开始打扫,那就是第三层,我没有去过那里,用着钥匙打开未知的房间如窥探别人隐私一般,让我兴奋。何姐不愧是何姐,房间里面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说其中一个房间有堆在一起的旧乐谱,旧衣柜里面有很多小孩子的舞蹈服还有舞蹈鞋;另一个房间有很多工具,做手工的工具,修理工具还有针线工具,都十分齐全;还有一个房间就更有意思了,里面的墙上满满的都是孩子们画的画,架子上摆着孩子们做得歪歪扭扭的手工。虽然何姐对人大大咧咧的,但是对孩子不是一般的细心,可以看得出她是打从心底爱这些孩子们;剩下最后一个房间了,我拿着钥匙,有些期待,里面有些什么呢?啪嗒,这个门上了两道锁,和别的房间有些不一样,开门后里面昏昏暗暗,与别的房间不同,这个房间窗帘是黑色的,没有被拉开。我走过去拉开窗帘,就像是打开了另一个世界。

      这间房间很干净,地板不像别的房间积了一层灰,屋子里只有旧书架和书桌。书桌上面有个木匣子,上面是六位数密码锁,我抬了一下,不轻不重,就是不清楚装了什么东西。我粗略扫了一眼书架上面的书,都是与学前教育有关的专业书,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这是个老书架,书架下面是柜子,我正要打开柜子,手机响了起来,我被吓了一跳,脚也磕到了柜子门。我忍着痛捡起手机,是何姐打来的电话,砰的一声,在柜门倒在地上那一刻,我正好接起了电话。

      “白雨?你正在打扫吗?房子的话三层你不用扫了,那一层平时都不去也不脏的,知道吗?还有到时候你想贴春联就贴吧,过年的时候也放放鞭炮,大年初一也摆几样糖果,孩子们今年可能会来拜年。”

      “……哦。”

      “我说你怎么呆呆的,有认真听我在说什么吗?”

      “啊,我在看电视剧呢,你说得我都听见了。”

      我几乎是马上挂断了电话,看着眼前柜子里的画框我确实是呆住了。画框里面装着一副彩铅画,画的是正在弹钢琴的女子。早晨的阳光是金色的,一束束落在女子的黑色短发上,还有红色的小格子衬衫上。这幅画光影的感觉很棒,但更棒的是这女子的神韵,她浅浅笑着,弯弯的眉眼像是在看着你,不,是看着画这副画的人。我又认真看了几下,忽然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我把画框取出来,背面左下角写着一小行字。“给我最爱的人——何暮景。”右下角写着两个字——叶黎,日期是七年前春。

      叶黎。原来是这两个字,她就是李露露口中的小学妹,也是何姐喜欢的人?我又看了一下画,画中的女子确实还蛮像何姐的,毕竟何姐变化太大了,现在她是中分的长发,而不是画中这样留着一个齐刘海的妹妹头。不过,关是看这幅画足以看出画画的人对画中的女子饱含了多少爱意。我不由得开始好奇叶黎这个人,两个人的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为什么分开了呢?

      其实也是很正常吧。相爱的人会分开这种事,很正常的吧。我和柳风不也是这样吗?当初多么要好,现在不还是都分开了吗?就是很难受罢了,很痛苦而已。我停止了胡思乱想,把画放好,而一边的柜门倒下是因为螺丝松了,我粗略修一下,关好柜门,把一切都恢复原样。

      之后几天我的生活很单调,上午下午都在打扫中度过,到了傍晚就看看番剧,喝杯茶。我是第一次这么悠闲地打扫,觉得这样的生活也蛮惬意。这就是我憧憬的生活,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再有一个院子,每天都有时间喝喝下午茶,还有呢,我当初对柳风怎么说来着,我忘了,我记不清了。我盯着杯子里的红茶,忽然觉得这茶索然无味了,这么大的家,一个人,真的是很无聊啊。

      为了转换自己的心情,我决定开始拖地,从一层拖到二层再到何姐的房间。她的房间我去过很多次,很简单的配置,床,书桌,电脑桌,衣柜,除此之外就没有了。第一次看见她房间我还吐槽过她的直男审美。在拖地时,我在书桌底下发现了一封信封,上面是一堆我看不懂的英文,信封有邮戳盖章的痕迹,已经很旧了。里面只有一张明信片,一面画着一副风景速写,是一条小道,旁边种着很多结了果子的银杏树,树下是一张无人做的靠背椅。看字体应该是叶黎写的,背面还写着一行字:

      “落花飞雪,我与你。”

      这张明信片的纸已经泛黄,看得出有些时候了。小小的明信片后面承载着多少回忆,那副彩铅画上的每一笔蕴含了多少感情呢?想必是很多很多吧。手中的明信片就像是打开宝箱的钥匙,里面有许多珍贵且独一无二的宝藏。我开始好奇,好奇何姐和叶黎的关系,我想了解她们两个的故事,我想记下她们的故事,我想画下来。因为我觉得,这一定是一个很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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