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反派的种田日常

　　若菀住在西厢房，她住的地方地势颇低，位置也最偏，平日里，连日头都晒不着，下起雨的时候更愁人，整间屋子都潮潮的，娘在这样的环境下身子受不住，病也反反复复不肯好，她曾求过江庭，给她一间能晒到阳光的屋子。

　　江庭不肯。

　　每每想起，若菀还是很恨江庭，恨他的薄情寡义，恨他的见死不救。

　　院门灰蒙蒙的，上头的朱漆变黑，东一块西，劣迹斑斑，素白小手轻轻推开院门，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

　　若菀仰着细白的脖颈往里望去，里头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唯一服侍她的那个小丫鬟也不知去了何处。

　　若菀喊了几声，没人回答她，许是在她出事之后吓跑了罢。

　　若菀垂下眉眼，关了门，指尖沾染上了灰尘，她掏出一块白帕子，细细的擦了手，随手从井中打了水，用皂角洗了帕子。

　　晾好帕子，若菀环顾了下她巴掌大的小院，她的小院虽小，却也应有尽有，闲来无事时她会在院子里种些花草养殖。

　　想必去了大柳村，她也不会有这个闲情逸致照料花草，地里栽种的不再是花草，而是蔬菜水稻了。

　　若菀朝寝室走去，捡起了落在地上破裂的屋瓦，丢远了些。

　　夕阳还未落山，她的屋子就黑了，取了火折子点了蜡烛，若菀开始整理自己的行囊，她的东西不多，能穿的出去的好衣服不足十套，点算了这些年来她和娘亲一道攒下的银子，不多不少，一共三十两。

　　若菀盘算着三十两银子在她完全没有收入来源的情况下能顶多长时间，省一省，一年半载总能行。

　　她没有多少值钱的首饰，七零八碎统共也就三四样能入眼的，倒是娘有不少的旧首饰，按娘的话说，江庭在和娘刚成亲时也是宠过娘一段时间的，只是后来，由于杜氏从中作梗，娘自个儿性子和身子骨等不同的原因，江庭对娘越来越冷淡，娘才渐渐失了宠爱。

　　压下心中的苦涩，若菀细细盘算离开时要准备的东西，她能带走得也就只有衣服和她攒的钱，别的还是到了大柳村在置办比较妥当。

　　她也没出过远门，不知大柳村在何方向，她该去马庄问问，买一辆马车需要多少银子，她不会赶马，又不识路，要是再雇个马夫又要花多少银子。

　　细想着，若菀紧了紧抓在手里的荷包，荷包里的银两一分未花，她怎就觉着沉甸甸的银锭轻了少许。

　　简单的收拾好行囊，外头天色早已擦黑，不知不觉到了晚膳的时间。往后，衣食住行都得靠自己，没有人服侍，也没有人帮衬，好在她和娘在国舅府的身份低微，说是国舅府的二小姐，也没过过舒坦的小姐日子，这么些年，她身边只有一个小丫鬟服侍，大部分事都是她亲力亲为的。

　　只不过她在府中再不得宠，也算是饭来张口衣来张手，对于做菜她一窍不通。心里有了思量，若菀取了一贯钱，出门了。

　　府里的掌勺嬷嬷刚用过晚膳，正和打下手的丫鬟聚集在厨房嗑瓜子唠嗑呢，她立在门口站了会儿，里头的几人正谈论的起劲，丝毫未察觉门口站了个人。

　　掌勺嬷嬷心宽体胖，一张脸红润有光泽，她正和旁边的小丫鬟聊的吐沫横飞，哪户人家的千金私会哪户人家的公子哥，要死要活娶了小户人家千金的富家子弟成亲没多久，耐不住寂寞勾搭了花楼里的姑娘。

　　若菀理了理被风吹散的发丝，清清了嗓子，方说，“掌勺嬷嬷。”

　　突兀的一声，害的掌勺嬷嬷颤了颤身子，手里的瓜子也撒了一半，口里忙不迭地应着话，掌勺嬷嬷手忙脚乱的藏起其余的瓜子，扭头一看，竟瞧见了许久未见的二小姐。

　　若菀穿了身素雅的裙衫，头上只别了一支淡雅的发簪，一双明亮的眸子里竟是为难，就这样亭亭玉立的站在门口也不进来，掌勺嬷嬷厚实肉多的手掌拍了拍胸脯，佯装生气的斜眼瞪了若菀一眼，“原是二小姐，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夫人来抓包了。”

　　若菀笑笑，叫了声嬷嬷。

　　掌勺嬷嬷瞅着若菀那张精致白嫩的小脸，心里涌起丝心疼，二小姐和自家孙女一般大，前年死了娘，今年又刚死了爹，在府里无依无靠，怪可怜见的，她问了句，“二小姐你还没吃吧？”啧啧两声，“你院里的那个小丫鬟是个胆小怕事的，见你出了事，吓得魂飞魄散，第二天一早就收拾行囊走了，就怕连累了她，连当月的月钱都不要了。”

　　一般主子的吃食都是丫鬟负责的，若菀没有下人，也就无人帮她张罗晚膳。

　　若菀抿抿唇，月色洒在她白色的脸上，更觉消瘦，她声音低低的，“是还没吃。”

　　“二小姐，你进来吧，这里还有好些吃的，你不嫌弃，就在厨房吃点再回去。”掌勺嬷嬷有些惆怅，明明是府上的小姐，偏生不受当家主母的待见，连带主院那伙儿都合着欺压她们母子，可怜的紧，身边连个像样的下人都没有，唯一能依靠的母亲又是个短命的，往后这二小姐在府上的日子当真是不好过咯。

　　若菀跨进门来，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拉起，落下，裙摆落在鞋背上，露出了半只绣花鞋，白色的绣鞋不染纤尘，她道，“我来也不是为了吃，是有一事想请教嬷嬷。”

　　“请教我？小姐有什么事能是我这个老婆子能帮到的？”掌勺嬷嬷诧异了，她站起身，刚抓过瓜子的手随意的往蓝靛色的围裙上抹了抹。

　　若菀朝四周看了几眼，目光落在了放置在角落里的食材，府内的食材总是准备的很充足，用一些应该不碍事吧？她眨了眨明媚的双眸，静默片刻，为难道，“我想和嬷嬷学几道菜”怕掌勺嬷嬷不肯，她取出荷包里的一贯钱，“我不会白用府里的东西的，这钱就当是菜钱。”

　　“二小姐，你这是什么话，府里的东西你想用就用，何必要买！”掌勺嬷嬷中气十足，圆润的脸红扑扑的，相反眼前的主子，一张小脸巴掌般大，个子不算矮，身板却小的很，那纤细的手腕，恐一用力，她就能给掐断似得。

　　相比较丰腴的大小姐江钰岚，二小姐瞧着要惹人怜惜的多。

　　掌勺嬷嬷不自觉放低了音量，生怕自己一个高声，就会吓跑她，“二小姐，你身边没有照顾的人是不行的，改明儿你就和夫人说道说道，让夫人派个人给你，府上那么多丫鬟，总不见得，偏偏少你院中的那一个，二小姐你又何必自个儿下厨呢，没哪家的千金过的这般寒酸的。”

　　“嬷嬷，你误会了，我也是一时兴起才打算学几道菜，嬷嬷要是不愿教，那就算了。”若菀出府的事不打算和旁人说，她压下失落的眉眼，转身欲走，又被掌勺嬷嬷喊了回来。

　　“算了，算了，嬷嬷我就教你，二小姐，你看自己想学什么？”掌勺嬷嬷蹲下胖胖的身子，在袋子里扒拉着要用的食材。

　　若菀在她身边蹲下，将手伸到嬷嬷眼前，细长的小手中静静的趟着一贯钱，嬷嬷愣了下，抬头看她，若菀抿唇一笑，“嬷嬷且收着，明日上街买菜说不定还能补上今日我用的……”她顿了顿，又道，“我比较笨，或许会花上不少的时间，劳烦嬷嬷你了。”

　　……

　　若菀一共学了三道菜，用嬷嬷的话说，只要融会贯通，其他的菜也不成问题，最后，若菀为自己下了碗鸡蛋肉丝面，嬷嬷在一旁指导，若菀负责烧水煮面，面很快煮好，若菀挑出一部分面，放进碗中，在面上又搁上事先煮好的蛋，蛋煮的金黄诱人，撒上肉丝，闻着就香。

　　若菀食量少，锅里还有一碗量的面，她原封不动的帮嬷嬷盛了一碗，歪头问她，“嬷嬷爱吃葱吗？”

　　“吃。”掌勺嬷嬷凑下身闻了闻若菀煎的荷包蛋，这刚吃完晚膳的肚子又咕噜噜乱叫了。

　　若菀闻言，洗了把葱，搁置砧板上，她握着大菜刀，慢慢切起葱来。

　　她切的像模像样，掌勺嬷嬷忍不住夸道，“二小姐，你若不是府上的主子，来厨房帮衬帮衬我也是不错的，新来的那几个小丫鬟笨手笨脚的，还没你切的好。”

　　若菀学着嬷嬷教的方式，将刀往葱下一划，葱沾在刀身上，她把葱撒在面上，绿油油的，更添了食欲。

　　一老一小在厨房里吃了面，若菀回了自己的院落，洗漱过后，她熄灯歇下了。

　　翌日一早，天还蒙蒙亮，若菀便起身出府了。

　　她想在走前去见一面娘亲，她能带走娘摆在国舅府的牌位，却无法大动干戈的带走娘的骨灰，娘死后埋在了萃稷山上，离江庭远远的，江庭身边的位置是杜氏留给死后自己的。

　　买了红铜纸蜡烛和一些瓜果蔬菜，若菀步行上了萃稷山，萃稷山常年绿树参天，风景宜人，是死后葬身的好去处，出府时天还刚亮，等上了萃稷山，日头正旺，她额上出了细细的薄汗，走上最后一阶台阶，到了树多的地方，又觉阴凉。

　　若菀到了月娘的墓碑前，跪在墓前，从篮子中取出蜡烛点上，摆好瓜果蔬菜，她开始烧纸，火光印在她脸上，终于使她白皙透亮的脸颊看起来红润了些，取出太子表哥赠她的竹梅酒，若菀将酒撒在墓前，“这是太子表哥送我的酒，娘你尝尝，好不好喝……”她自言自语说道，“女儿决定明日便离开京都，不知娘亲意下如何？是赞同女儿还是反对女儿，江庭也死了，那个家我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了……女儿打算去大柳村看看，娘生前一直和女儿说想回大柳村看看，可惜一次都未去成，听娘诉说过去，女儿就心动，也想着回去看看……”

　　眼眶发酸，她忍着不让泪流下来，“娘，昨夜里，女儿和掌勺嬷嬷学做了几道菜，学会了做菜，女儿想，就算一个人生活也总不会饿死，就算花光了银子，好在女儿的女红还算不错，要是实在无法维持生计，做做女红挣钱也还算不错，赚的不多，省着点就是了……”她顿了顿，“应该不会卖不出去吧……”

　　若菀的声音越说越小，“娘你会担心女儿吗？”

　　回答她的只有呼啸的野风。

　　眼眶里的泪还是顺着眼角落了下来，许是火光太刺眼了，她掏出白手绢抹了抹眼泪，低声喃喃道，“恕女儿不孝，害您担心了，恕女儿不孝，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回来看您。”

　　待到纸钱烧完，若菀提起篮子，起身离开。

　　来时山上空无一人，走时远处竟有人轻声低语。

　　若菀心里发怵，放缓了脚步，裙摆扫过满地的树枝，勾住了她的裙角，她听着不远处低低的说话声，隐隐约约看到几个晃动的身影，微微探了探身子，拉了拉被勾住的裙角，她心里发急，越扯，裙角勾的越紧，眼看着那几人就要走近，她心下一横，蹲了下来，让参天的大树遮挡住了自己。

　　说话的那几个男人也不打算再往前走，若菀听其中一人说，“我们就在这儿挖一个坑，把人埋了得了，越往里走，我心里就越发毛。”

　　另一人长的瘦小的男人蹲下身来，手往胳膊上搓了搓，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起了，“我也是这样想的，总觉得这个地方阴深深的，越往里走越觉得发凉。”

　　长的高大些的，本来没觉得什么，被他们这样一说，心里也怪怪的，他把手里举着的铁锹往地里一戳，“你们能不能少说几句，萃稷山本来就是埋死人的地方，当然阴凉，我们赶紧找块地方把人埋了，好去交差。。”

　　“你说这人好端端的怎么就暴毙了？”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疑惑道。

　　“这谁知道，早死晚死反正都得死，只不过是早死了两日，是砍头死的，还是暴毙而亡又有什么干系。”高大男子提高了音量给自己壮胆。

　　那里趟着一个死人。

　　若菀煞白了唇，她只觉头轻脚重，身子晃了晃，碰到了一根树枝。

　　挖坑的小个男子听到声音，疑神疑鬼的吼了声，“谁！”

　　高大男子长的人高马大的，他怕自己露出怯意被人耻笑，遂不悦道，“你别一惊一乍的了，这里除了我们，就只有这个死人了，你还指望死人跳起来不成？”

　　这话一说更觉毛骨悚然。

　　“我刚分明听到了声音。”小个男子撇了撇嘴，继续抗着铁锹挖坑。

　　若菀等的脚都发麻了，他们终于把坑挖好，第一个说话的男人又累又怕，他踢了一脚躺在地上死气沉沉的男人，拿死人出气，“这样死了便宜他了，我原本还等着后天看砍头，看好戏的呢。”

　　“行了，把人埋了，我们快些走，我总觉得有人在后头看着我们，怪吓人的。”小个男子脸色发白，不断的催促另外两个。

　　“就算真有人，也是前来上坟的活人，难不成真有鬼？”高个男人假装镇定。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说的若菀也觉得脊背发凉，纤纤玉手抚上起了鸡皮疙瘩的小臂，冷不丁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若菀汗毛倒竖，她几乎是从原地弹跳起来的，尖叫声不受控制的从嘴中溢出，一颗心砰砰乱跳，她乱不择路的冲了出去。

　　女人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把正在挖坟埋人的三个狱卒吓的魂飞魄散，他们颇有默契的将手上铁锹一扔，不顾脚下的死人，往四处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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