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重生）我偏不死

　　众人连滚带爬地逃出塌方的洞穴，在错综复杂的石洞中寻了块宽敞的空地生起一堆火，东倒西歪地瘫在地上，纷纷恳求云凝真大侠务必手下留情，再来这么一遭他们估计连肺都能吐出来，就算不累死大概也要吓死了。

　　江夜来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手撑在头上，整个人别扭地前倾着，瞳孔微微有些放空——霉星高照的江姑娘当时手里拎着个哭软了脚的小丫头，两人都被剧烈的坍塌卷了进去，一块巨石当头砸落，江夜来猛地转身，巨石锋利如刀斧的边缘千钧一发地擦过小丫头的头发，狠狠撞在了她后背上，一道鲜血淋漓的大口子从蝴蝶骨一直划到了对侧腰，单薄的身体好悬没给当场劈成两半。

　　云居默走过来，言简意赅地说道：“脱衣服。”

　　江夜来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小药瓶，忽然唱作俱佳地掩住了领口：“哇，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虽然我是很随便吧，可你也不能这么没情趣啊！”

　　云氏众少年：“……”

　　——不是，现在适合讨论这个话题吗，而且我们还在呢！！！

　　一名少年满脸通红，讪讪地问云怀玉：“那个……我们、我们要不要……回避一下？”

　　云怀玉看着这莫名诡异的场面，忽然觉得心很累。

　　唯有云居默不为所动，一双漆黑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她，神情没有半分波动。半晌，江夜来咳了一声，安安分分地刨下了那身早已被血浸得看不出原色的衣服。

　　众人纷纷自觉地背过了身。

　　云居默把药瓶递给她，示意同行的一个年轻女子帮忙上药，顺手接过江夜来的衣服，在那堆破烂里翻了翻，拎出一块檀香木牌。

　　江夜来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我说你怎么好端端的忽然让人脱衣服，果然另有图谋。”

　　云居默：“……”

　　他发现江姑娘有一项独特的天赋，任何一句正常的话到了她嘴里，总能被她说出点儿少儿不宜的味道来。

　　江夜来笑够了，这才轻咳一声说了句人话：“那是你们云家证明身份的名牒，出生就有的，你们家那几个小崽子身上应该也有……不是姑娘咱能轻点儿吗？就算我张嘴没个把门的刚才一不小心犯了众怒，您也不用这么报复我吧？”

　　江夜来方才那一通发作余威仍在，给她擦药的又是个老实巴交的厚道姑娘，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人血，本来就哆哆嗦嗦不知如何是好，听了这话更是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了。

　　江夜来：“不是我就随口一说你别……哎哎哎别哭啊，诶姑娘我错了你别哭成吗？”

　　江姑娘自己嘴欠吓哭了唯一的帮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哄好，自然没脸再麻烦人家，只好龇牙咧嘴地自己动手，只是她耐心实在有限，刚才哄人用了九成九，给自己剩下的都不够剥个鸡蛋，草草糊弄了两下就不耐烦把药瓶一扔，懒得伺候了。

　　白瓷小瓶咕噜噜地滚了出去，正好撞进一只几乎跟瓶身一样颜色的手里，云居默单手把正要站起来的江夜来按了回去：“血还没止住。”

　　江夜来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没事儿，死不了。”

　　云居默对这个逻辑实在不敢苟同，可他言辞匮乏惯了，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有力的反驳，只得故技重施目光沉沉地盯着江夜来，直把江姑娘早都已经疼麻木了的后背硬生生盯出一层热汗。

　　江嘴炮向来能屈能伸，立刻服软道：“好吧，我错了，我上药。”

　　云居默正纳闷她这次怎么这么老实没作妖，就听江姑娘贱兮兮地补上了后半句：“可是二公子你也看到了，我这人人缘儿这么差，连个肯帮我上药的人都没有，伤还在后背上，我够都够不着，你忍心让我一个伤患自己干这么艰难的事吗？”

　　云居默：“……”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不忍心吧，他就是个乘人之危动手动脚的小人，忍心吧，伤在后背自己够不着也是事实，于是他又成了个隔岸观火冷眼旁观的坏人，横竖都不像什么好人。

　　两人僵持半晌，直到江夜来忍不住喷笑了出来：“不是，二公子，做人实在到你这个份儿上，很容易吃亏啊……行了行了不逗你了，药给我，我被人追杀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会给自己上药，也就你肯信这鬼话。”

　　她说着，伸手去抽云居默手里的瓶子，抽了一下竟没抽动，不禁有些讶异地一抬头，正对上云居默清凌凌的眸子——大概是常年离群索居的生活落下的毛病，云居默对言语的反应十分迟钝，无论是说还是听都慢半拍，因此整个人显得非常沉静。此刻，他静静地看着江夜来，目光专注而纯粹，澄澈得像是一片从未有人踏足过的雪地。有那么一瞬间，江夜来甚至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正准备污染这块纯净之地的恶棍，抬起了脚，却往哪边儿都舍不得落。

　　“二公子，你……”她试图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一开口却又忘了词，一时间竟罕见地有点脸红，只好讷讷地闭了嘴，把自己缩成了一只尴尬的鸵鸟。

　　云居默淡淡地说：“我来吧。”

　　江姑娘虽然常年嘴贱，时不时还要开个黄腔，本质上却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怂货，闻言整个人一激灵，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没等对方的手碰到自己，后背上的肌肤已经自觉自动地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紧张得耳朵嗡嗡直响。可当她一抬眼对上云居默毫无杂念的目光时，又觉得自己这反应实在龌龊得没脸见人，一时间简直要把自己拧巴成了一根麻花，一缕神魂左冲右突上蹿下跳，恨不能御剑而起，绕着七海九州转上个百十来圈以释放自己难以自持的激荡心绪。

　　然而当云居默的手指真正落下来的时候，她却只感到了微微的凉和痒。

　　像清泉漫过久旱皲裂的土地，无声地平息了她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和心头叫嚣着的那些不甘、愤怒、躁动和不安。

　　云居默忽然问：“你……不怀疑我吗？”

　　江夜来想也不想地反问：“那你呢，我都已经承认我是十恶不赦的鬼姬了，你为什么不对我拔剑相向？”

　　“不。”云居默摇了摇头，手下未停，利落地从江夜来破渔网似的外衣上撕下一截干净的布条扎好了伤口，停顿片刻，他又磕磕绊绊地补充了一句，“力量本身并无正邪之分，他们不该那么待你。”

　　江夜来一怔，蓦地笑了：“我现在彻底相信你是云宗主的儿子了。”（注）

　　云居默没懂，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嗯？”

　　江夜来却不肯再多言，摆摆手岔开了话题：“你会招魂术么？”

　　云居默点头，脱下自己的外袍递给她：“嗯。”

　　江夜来扫了一眼自己那堆破渔网，尴尬地咳嗽一声，接过来披在了身上：“到什么境界，定魂针镇压过的魂魄能招吗？”

　　云居默顿了顿，再次点头：“沾衣招。”

　　“沾衣招”正式名叫“一线牵魂”，顾名思义，就是哪怕手头只有与魂魄本体沾衣而过的一粒灰尘，施术者也能循着这一线联系召唤魂魄，是招魂术的最高境界。

　　云居默：“你想给棺中之人招魂？”

　　江夜来点头，一双桃花眼里透出了点儿狡黠的笑意：“有定魂针法压着，他就是个万年的厉鬼也作不出什么妖来，咱也不多招，就撬个边儿顺出一魂来问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反正有你这个沾衣招的施术者在，大不了问完再给他塞回去呗，二公子觉得如何？”

　　小玉姑娘身形娇小，云居默那件黑衣穿在江夜来身上简直能把她从头罩到脚，江嘴炮无奈之下只要自己动手改造了一番，云居默看着自己那件端肃凝重的黑衣到了她身上，莫名其妙就开始散发无法形容的邪魅气质，一时间竟有点跑神儿，几乎没听清江夜来说了什么，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下来。

　　然而，命运他老人家一如既往地没有给江夜来好脸色。

　　云居默盘膝而坐，一根食指轻轻地搭在面前的檀香木牌上，招魂香已经快要燃尽，石洞中却毫无异状，连一丝多余的风都没有。

　　云凝真暗戳戳地扯了一下江夜来的袖子：“诶，你说二公子他有没有可能……咳咳，并没有到一线牵魂的境界？”

　　江夜来挑挑眉：“不如等回去，让你们家宗主亲自来回答这个问题？”

　　云凝真登时气结，好大一个白眼翻了过去：“我这不是就跟你一个人讲么！”

　　江夜来扑哧一声笑了，摆摆手：“放心，你们二公子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

　　云凝真看了看她，语重心长地说：“前辈，我觉得你要当心色令智昏啊。”

　　江夜来顿了一下，也语重心长地说：“晚辈，我觉得你该找个郎中看看眼睛了。”

　　两人说话间，那一柱招魂香终于熄灭了最后一点火星，石洞中一片寂静，云居默睁开眼睛，冲江夜来轻轻地摇了下头。

　　江夜来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世上绝无沾衣招境界的施术者都招不来的魂魄，除非棺材里那东西，根本就没有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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