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

　　她本来差了小冬去问大总管皇上下午的安排，不过现在看来是不用了。因为人就在她跟前。

　　若不是天子，沈念辛在旁人眼中或许只是个清丽怯懦的少年。

　　不崇文，不好武，也不擅长打理政务，但，也不贪玩。只喜欢在别人找不到的阴影里望着有光的地方发呆。当初，她甚至还没看清阴影中的是什么，只觉得是有趣的东西，便伸手将他拖了出来。

　　冠冕束起的乌黑如瀑的长发，衬出一张苍白的小脸。远山如黛，淡淡描入他的眉。江南的雨夜汇成他的眸，时而幽静，时而朦胧。他的唇几乎没有什么血色，微微抿着，然而似乎随时可以被侵入。

　　邵安还记得那双薄情的唇，记得自己狠狠碾压上去的时候，他的声声细微喘息。那苍白薄情的唇被她染成暮春的樱红，然后一路啃咬下去，含住那脆弱的喉结，换来他一声不情不愿的哽咽。隔开他们的只有一层层繁复碍事凌乱的华服，在那之下的他的身体，说是冰肌玉骨亦不为过......她的夫君，她那扑打着翅膀的小鸟，在婚宴上吃醉了酒，便只好由得她摆布。然而她虽然是个粗人，却也懂得怜香惜玉怎么写......然而那是很多年前的事。

　　至于现在？

　　“......”盯。

　　“......”继续盯。

　　“皇上，臣妾被这样盯着，实在有点难以下咽。”

　　一群人好奇的目光正盯在她的脑袋上。如果眼神能比喻成针，那么邵安现在已经是一只刺猬了。

　　沈念辛什么也没说，只是挥手屏退了宫中的其他人。然而和这个任性的小魔头独处，似乎也很糟糕。

　　邵安暗自沮丧，本来也没打算吃个什么安生饭，现在更得速战速决了。假装无视沈念辛的凝视，低头专注于饭菜。过了仿佛一个朝代那么久的不到一盏茶时间之后，她总算可以松口气。

　　宫女们进来很快地便收拾了桌面。沈念辛忽然问道：“为什么没有酒？”

　　“酒？”

　　邵安觉得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她在军中待过许久，除非到了节日或是庆典可以一醉方休，平日里绝不饮酒，以防误事。只是一顿午膳，沈念辛问她为什么不喝酒？

　　“回皇上，臣妾不喜饮酒。”

　　“是吗？”沈念辛微微蹙眉，“每次与朕一同用膳，皇后总要特意嘱咐一壶温酒，与朕饮酒同乐，何来不喜？”

　　“......”

　　当年好像的确是这样子的。

　　但......那是因为她虽然不喜饮酒，却喜欢醉酒的皇上啊。不过，那也是当年了。

　　“皇上如果喜欢，臣妾下次就......”

　　皇上忽然从她对面站了起来，目光灼热得惊人。看起来是很生气呢。

　　“为什么连你也叫我‘皇上’？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皇......那臣妾应该怎么说呢？”

　　邵安脑门上冒汗。她真不是有意露馅......但突然之间是真的想不起来，以前自己说话的方式了。那个年代过于久远。

　　“你以前是怎么叫的，就怎么叫吧。”

　　——是那个称呼吗？

　　邵安一点都不愿意回想起那个称呼，就好像她一点都不希望有人发觉他们曾经那么亲密。曾经那是独属于她的，可是后来整个后宫中所有的妃子男宠，除了她，谁都可以拥有的称呼。

　　“臣妾以为那样称呼皇上不够庄重。”

　　“你以前从不自称臣妾！”

　　......惨了，看起来她把皇上气得不轻。

　　“阿辛。”她低下头，极不情愿地喊道，眼睛却在看着别处，不知道她性子的人多半以为这是害羞，然而沈念辛并不这样觉得。无论如何，那少年的怨气，总算是消散了一点。

　　但是因为如此相近的距离，而逐渐相同的体温，却无法散去。

　　“这里除了你我并无他人，”沈念辛离她更近了些，邵安动弹也不是不动弹也不是，转眼那少年已经附到她耳边，却并再未立即开口。他的呼吸让邵安觉得耳朵里痒痒的，但是生生忍住了把人推开的冲动——其实她不仅想推开，她还想把那人踹上一脚。

　　兴许顺完了毛儿，他自己得了趣，就该上哪儿上哪儿去了......她也就可以开始行动了。

　　“皇后，不知昨夜......睡得可还好？”

　　沈念辛自己顶着两个大黑眼圈，问她睡得好不好。

　　“还好。”

　　她说完这两个字，两人之间竟又陷入了僵局。邵安想不起应该做些什么，只得轻咳了一声。

　　“阿辛，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被她这么一问，来找人的那位反而有些怔住了。良久，竟是他伸出手去，从她颊边抚过，顺着未盘起的长发滑落，似有似无地触碰着她的脊背。渴望拥她入怀，却无论如何做不出来，说不出口。

　　邵安很反感他的触碰，但是又不能表现得那么明显。只好装成似懂非懂的样子，看着他，也不回应。

　　“你又是哪里不高兴了？今天竟然这样......明明昨夜你还......邵安，你......”

　　阿辛已经不再用尊称了，仿佛回到了他们还不知对方身份的短暂光阴里。可是那样私密的话题，却终究也没说出来，反而涨得自己脸红到耳根。

　　到底是只容易害羞的小鸟。然而他到底想说什么呢？邵安从前承宠不少，宫里的生活又多数相同，她自己也想不起这确切的是什么时候了。她不懂阿辛为什么忽然问起晚上的事，因为在她的印象里，他都是很不愿意的那个，醒来后还要和她置气，非要她说尽好话。倒好像她在强迫他似的......

　　“我今日上早朝的时候，都没有叫你起来。”

　　——我想你应该很累了，或许还被我吵醒过。所以我屏退了所有宫人，不让人打扰你......可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或许和他真正的出身有关吧，他从来不能那样坦然地说起情爱之事。

　　这一回他明明想主动一点的。他还记得他下令将她贬入冷宫时，自己有多么恐惧。或许在别人眼里他是厌恶到失控发狂了吧？但他害怕的要死。可是那时候已经不能回头了。

　　邵安这一回选择了沉默。她实在分不清沈念辛到底想表达什么，但是又唯恐多生事端。这种时候还不如沉默。

　　可是她越沉默，沈念辛便越觉得焦灼暴躁。他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

　　“你不说话就算了，不用低着头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我又不会因为这样就多喜欢你！”他听到自己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年少时的自己，好像又回来了。那个动辄便情绪崩溃的自己。

　　他转身便走了。宫娥跪了一路，每个人都低着头，和她一模一样，那个小冬也在其中，但是另外两个人不在。那三个人像影子一样贴着邵安，他一直都看不顺眼。

　　“皇后不是有三个大宫女吗？另外两个哪儿去了？”

　　“回皇上，柳青和阿汶家住进城，今日告假省亲了。”

　　“两个一起省亲？”

　　“回皇上，她二人家离得不远。”

　　还是从前那样，滴水不漏。这几个都是十几岁的女孩子，和自己一般大的，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就能活成人精。邵安身边尽是这种人。沈念辛看的来气，趁着发作之前快步离开了毓景宫的地界。

　　——哎呀，瘟神总算走了？

　　邵安放下帘子，走到床榻边上坐下，感到身心疲惫。小冬小步踱到殿中，附耳道：

　　“娘娘，奴婢问过了，皇上下午要批阅奏折，看来会一直待在御书房里。”

　　批阅奏折？对沈念辛这家伙来说，奏折难道不是堆起来吃灰的么？沈念辛可是哪怕宁愿被太傅唠叨，被先皇惩罚，都念不好书的人，虽然邵安觉得他已经尽力了。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去翻那种奏折的。

　　就好像要不是他哥哥们都死绝了，绝对不会轮到他当皇上一样。

　　小冬不说话了，竖起耳朵等待邵安下一步的吩咐。

　　虽然今天沈念辛有点反常，但邵安不打算改变原有的计划。

　　“小冬，趁着她们还没回来，下午你陪我去冷宫逛逛。”

　　听到冷宫这个词小冬似乎是吃了一惊：“为什么？”现在冷宫中空无一人，而皇后去冷宫虽然不被禁止，但是可能会引人注目。

　　“以后再告诉你。对了，这件事，你对外谨慎点。”

　　“是，娘娘。”

　　——这个小冬年纪虽小，也不会武功，但是机敏而又忠诚。跟着她久了，像这种事不需要多说，她自己就知道该做什么。上辈子她进了冷宫，她们便失去了音讯，以沈念辛的性格大概是暗中“处理”了，毕竟他锱铢必较。不过这辈子，起码这件事绝对不会发生。

　　一个将军如果让士兵白白送命，他就是个失败的将军。而在邵安眼里，一个皇后如果保全不了自己的亲信，当然也就是失职的皇后了。她只是想称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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