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

　　等来到醉仙楼天已经全黑了。而为了不引起注意，邵安一行人是从醉仙楼后门去找的景宸，她们到的时候，景宸正在踱来踱去，似乎为了一件什么事发愁，一抬头，就看见了邵安。

　　“邵安！”景宸竟然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我正在想，要不要派人去找你呢......但是又怕已经赶不上了。幸好你这就来啦......可，等等，你怎么会来？”

　　他说着便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不巧又惹怒了沈念辛，只能把他给弄晕了，提前出宫。”邵安看他神色如此紧张，不由得也警惕起来，“怎么了，又是货物出问题了？”

　　景宸摇头：“和货物没有关系。是......一件意外，太离奇了。如果不是今天我刚好路过那家客栈，估计就就要错过了......邵安，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我总觉得这件事和皇上有关！”

　　他使了个眼色，几位宫女赶紧先退出去，以免听到机密。

　　邵安眉头一皱，和沈念辛有关？

　　“今天早上的时候，我接到情报，目前中原武林一带赋云门的门主岳明远，和另一人结伴到金陵来。”他冷静陈述道，“你也知道，金陵是国都，也是江湖势力相对薄弱的地方，他们来时既然没有惊动任何人，我也就没放在心上。但是大概下午的时候，我前去最后一个藏匿货物的地方附近，刚好看见了他们二人......”

　　“他们怎么了？”

　　景宸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他似乎是不确定地问了一句：“邵安，皇上还不是皇上的时候，我是见过他的，对吧？”

　　邵安点点头。沈念辛还是皇子的时候，确实是见过他的。那个时候她身边的人很多都见过这位不得宠的皇子，除了......苏神医。

　　“那大概是不会有错了，”景宸不知为何叹息了一声。

　　“喝岳明远在一起的那个少年，和我记忆中，皇上的相貌、体型等......有九成相似，只是气质大不相同。我当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邵安，我实在不相信，毫不相干的人能相似到这个地步。”

　　他这话一出，连邵安都震惊不已。和沈念辛除了气质九成相似？难道是亲兄弟？

　　——沈念辛难道有个兄弟？但......他不是皇子吗？那他的兄弟也是皇子吗？邵安记得沈念辛确实不是出生在宫里的，据说是先皇当年和民间女生下的孩子，后来后宫子嗣不兴所以和其母一起接回宫中。难道在这个过程中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你继续说。”

　　“他们进了一家规模不大的客栈，那个少年一进们，就和小二、掌柜攀谈起来，似乎是互相认识的人。我特意留意了一下那家客栈的名字，发现它......这个我也没有太多考证过了，但你也知道，这种店铺背后很多都是背靠江湖势力的，这家客栈则与曲冥教有着某种程度的关系......”

　　——曲冥教？

　　这名字邵安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曲冥教在她从前征战哪一带的边民之中，流行了起码有几百年了，塞外很多人都是信这个的——说信其实不太准确，因为它说不上是一种信仰，更多的是一个江湖门派。

　　看，她早就知道这一趟铁定要和江湖门派打交道。机会着就来了。

　　曲冥教中的曲冥功，可以通过神秘药物和功法的作用，在极短的时间内大幅度提升人的武力、修为，但代价是身体衰竭缩短寿命，身体一点点被扭曲得不成人形。因为这种骇人听闻的方式，以及教中多穷凶极恶之辈，曲冥教被认定为邪魔外道。

　　邵安后来被囚在宫中，但还是能得到外面的消息。她印象中曲冥教和中原武林确实是爆发了大规模冲突，但是那差不多是八九年之后的事了，在那之前曲冥教的势力在中原一带是不多的，很难想象他们现在就已经在金陵这样的地反发展了教众......

　　还有——

　　赋云门好像应该是北方第一门派来着？他们门主应该将来就是后来的武林盟主吧？他和曲冥教不应该是死对头来着？现在他居然出现在金陵曲冥教背景的一家客栈里......相谈甚欢？搞什么？

　　......而且那个很可能有魔教背景的少年，居然和阿辛长得非常像？

　　（这他妈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对不起穿越了。）

　　难怪景宸会又疑惑又焦虑。这件事从头到尾没有一件是对得上的......而且这事儿发生得太突然了。如果当时景宸没有跟上去看，谁也想不到这其中有这么多谜团。

　　邵安心说必须要查这件事，但是再一想，离开金陵前往塞外这件事已经不能再拖了......如果要查的话......

　　“本来想着最晚明天就动身的，越晚动身，就越危险。但是现在，”邵安又不得不做出取舍，她狠了狠心，道：

　　“不如这样。我，先跟着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如果事情确实如你所说那么离奇那么，明天，就我让阿汶先带着柳青、小冬去其他城镇，让她们不和我们还有货物一起出城。而我们多在这里待两天，好好调查一下这件事，尽量查出头绪。不过在那之前，先给她们几个找个落脚点。醉仙楼名气太大了，不安全——”

　　她话音未落，便发现景宸一脸谜之憋笑的表情。

　　“你笑什么？”她对于下属在这么严肃的时候不严肃，很不满意！

　　“皇后娘娘，你觉得‘和长得很像皇上的人’住同一间客栈怎么样？”

　　“什么？”邵安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时为了能靠近那个少年，仔细看看他的长相，假意走到柜台边，要了一间上房，还因为太震惊忘了退，后来还想着要不要自己在里面住上一晚，试探情报呢。”景宸感到异常地快乐，“不过，娘娘，现在这间房归您了。”

　　“......景宸，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娘娘过奖了。在下还有最后一点货物没有转移，先走一步。”

　　......

　　那家客栈离这里没有多远，没走几步就到了。现在金陵的街市上还一阵正常，但，说不好过几日......

　　邵安几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少年——景宸确实没有骗她。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真的见到他们本人的时候，还是心里一沉。

　　远山般的眉、寒星般的目，依然是烙入自己心神的如画的容颜。同样是纤细、娇小的身体，几乎还是个孩子，应该是比沈念辛小一些......但他的气质和阿辛着实大相径庭。现在看着嫩了些，但是个实实在在的美人胚子，再过个数年不知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但是眼前的少年有着阿辛所没有的活泼和江湖气，正和他对面的青年说个不停。邵安因为进宫为后的缘故，对于江湖里这些后起之秀都不是很熟了，这个看起来非常沉稳的青年她没见过，但根据景宸的话，这是赋云门的门主。也就是武林盟主......？

　　然而，明明是和沈念辛一样的容貌，脾气看起来还更好......邵安却完全没有第一次看见沈念辛时候的惊艳之感，再也不会那样呆呆地看着一个人，发傻发痴了。

　　或许她已经历经沧桑了。又或许......承认吧，她就是没法喜欢上美得太完整的东西。当然了这个不是重点......邵安找了个不起眼角落坐下来，点了些酒和下酒菜，暗中观察这二人的举动，听他们所谈之事。然而两人谈的无非都是些金陵、临安之地的特产。

　　一开始邵安听不出什么来，但是因为少年一直在说，就算是无意识、无顾忌的，还是透露出一些比较离奇的线索来。邵安从一开始一头雾水，到后来越来越心惊。

　　“和临安比起来，金陵还不算太潮啦......在临安长到十几岁才出来，都完全适应那种冬天下雨了......话说恒州和塞外冬天真的一点雨都没有啊......”

　　——临安生人？去过塞外？

　　阿辛的母妃早死，进宫前很多东西都没有记载，但确实是从临安带来的。阿辛也会说苏杭方言，而且不止会一种。

　　去过塞外，认识这里的掌柜，那么是曲冥教中人的可能性着实很高。

　　而且......

　　邵安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也不是说多么有依据吧，但是江湖是个历来喜欢传八卦、传闲话的地方，像这样一个外表出众、走南闯北、性格又很吸引人的家伙......如果以后默默无闻的小人物的话，好像很没有道理啊？

　　——虽然眼前人年龄还很小，但是邵安就是有种预感。这个人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也许她上辈子就听说过这个人，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就在她拼命思索的时候，小二拿着托盘吆喝起来：

　　“金陵盐水鸭，久等喽，两位客官！”说罢还大笑了两声，俨然不是店小二对待普通客人的恭敬：

　　“就算是醉仙楼里，也找不到这么地道的盐水鸭！屈少侠，怎么样，这菜招待这位恒州来的朋友，够面子吧？”

　　——姓屈？

　　那边还在说说笑笑，然而这边，邵安恍如晴天霹雳......

　　姓屈，曲冥教，还有这样出众的外貌......岁数加十......这样的人，邵安前世还真知道一个......而且那个人就是......

　　然而这时，她发现和那少年同桌的青年余光一直在看着什么地方。她随着他视线看去，发现那是这客栈一层的一个角落，四个人坐在一张桌边喝酒。四个人都是其貌不扬，角落又显得灰暗，但是他们中有人时不时地就往那两人看去。

　　——和她一样在偷听？

　　不妙啊。邵安心想，看样子这两个人被是卷入江湖争端了。今天这一趟来对了，但是来对了，也有来对了的代价。

　　她现在心里很乱。她想知道，一个临安少年，是怎么当上了塞外曲冥教教主，又他们怎么会跟当朝皇上长得一模一样的。这里面的地域跨度，得有个三千里吧？

　　阿辛的经历在皇子里面最不寻常。他不让任何人提起他的过去，邵安也就没有介意。但是她没想过，在她即将运送货物出城的这个前夕，居然发生了这样一个契机——她以为沈念辛的身世打死了也不过是些宫廷秘事，但没有想到江湖和庙堂之间会有这样一层错综复杂的关系。

　　就像一张网，忽然被撕开了一个缺口。

　　此时，坐在那桌边的二人也察觉到了自己正在被偷窥，看样子是打算尽快早地结束吃饭。邵安心说不好，现在几件事搅在一起，待会儿不知他们会如何行动，那这件事也要被耽误......不过将来迟早要和这些江湖势力打交道，尤其是曲冥教。

　　不如，先去混个脸熟？

　　“两位公子，打扰了。”

　　少年幽拿起茶杯想喝一口压压惊，结果反而把自己呛着了，十分痛苦地大口咳嗽着。

　　“我打听到，你们会在今日到达金陵。看样子我的情报并没有错。”

　　......其实是景宸偶然遇见的。但是能装的还是要装，留下一个很厉害的印象。

　　少年表情十分相当纠结地看着她：

　　“那还真是厉害了。我连龙哥都没告诉，你怎么会知道？”

　　——听语气，这个少年好像知道她？不......甚至可以说是认识她？不过现在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就先不追究了。

　　“我就是知道。我叫邵安。屈教主，岳盟主，后会有期。”

　　邵安知道，他们同住在客栈二层，两个房间离得不远。在她上楼之后不久，他们也回了房间，过了不久，那个看起来更年长的男人独自离开了客栈。那么那少年应该是独自留在房中。

　　——这本应是个和那孩子见面的好机会。但是她又想到暗中监视着那两人的江湖势力，或许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突然地，她听到外面同层的某间房里有点异样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撞到了墙上，随后又是不规则的好几声。

　　这客栈别的不好，但是她刚进屋子就注意到了，墙壁是做过隔音处理的，很有可能是为了方便江湖人士之间密谈的方便。能这么鲜明地听到撞击声......那不会是小事。那一定是很大的动静了。邵安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打起来了。

　　她马上联想到和她们同一楼层的那个神似阿辛的少年，顾不得床上的小冬了，马上打开房门，就往外看去。那间屋子紧闭着。她心说可能是个机会，上便要去开那间房门，但是一个店小二忽然从楼梯边跑过来，神情十分焦灼：

　　“客官！这里面您不能进去......”

　　“我正要敲门！”

　　“哎呀......这里面有......总之是出事了，很危险！”

　　“正是因为危险我才要进去！”

　　天杀的，小冬刚说的话怎么自己就用上了？搞得她很没面子啊？

　　“姑奶奶诶，求求您喽......这里面是我们掌柜的朋友，就让他们自个儿解决，好不？”

　　邵安瞪了他一眼，转身回房。然后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想翻进那屋子看个究竟，然而那屋子连窗户都锁死了。不过，邵安恰好看到了几个和她一样飞檐走壁的黑衣人，不过夜行速度略慢，看身手不算是顶尖。

　　......看样子，应该是江湖纷争。她从窗边一跃而下，极其敏捷迅速地消失在了黑夜里。

　　今夜天气阴沉，但是居然有个模模糊糊的毛月亮，朦胧不清的样子正如她所要追寻的线索。

　　......她一定要搞清楚发生在这间客栈里这件离奇的事。

　　月亮滴落下来，消融在水中。幽寒的水波，清冷的白玉台。

　　千霜殿三面临水，烟波缭绕，水天一色，远远望去，恍如仙境。

　　一人独自立于寒潭之边，静默，不语。唯有水边的风拂过他的衣摆，露出一双裸露的洁白玉足。

　　大周的少年皇帝，金丝笼中的小鸟，抑或一个人尽可欺的裱子。沈念辛是一个无人能读懂的符号，浮华，美丽，然而空洞。

　　几声零星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宫墙之内回荡着。

　　“总是站在阑干上，是想掉下去吗？”那人毫不客气地问道，语气却是戏谑的。

　　——沈念辛心头恍若漾起一圈波纹。是谁？邵安？

　　直到见到来人却是沈年煜的时候他才想起，这已经不是他和邵安在千霜殿中嬉戏的那个时候了。什么......什么都变了。

　　大眼睛的小皇叔嘴角永远带笑，好像是在看谁的笑话一般。他身后跟着个冷冰冰的家伙，千霜殿本来就够冷了，苏云渺一来，简直就快要结冰了。沈念辛很不满地看了他们一眼。

　　“听到皇上传召，我可是马上就赶过来啦——就是不知道苏神医是什么情况，竟然刚刚好与我同路？”

　　小皇叔笑嘻嘻的，可是气氛一点都没有变得缓和。

　　“她让你来看住我，是不是？”

　　“她已经走了。”

　　沈年煜挠挠后脑勺，不知道他们二人远远相望，答非所问的都是些什么。沈念辛轻轻一跃，便从白玉阑干上跳下来，久久没有起来。

　　小皇叔咝了一口气：看样子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啊......？然而苏云渺只是叹了一口气。

　　“皇上......沈念辛，你是不是脚又崴了？”

　　“......”

　　于是他被狠狠地瞪了一眼。

　　“过来扶我。”

　　小鸟气势汹汹地虚张着他的羽毛，像是马上就要鼓起来了一样......如果邵安在这儿的话，她一定会这么想。

　　——可是她不在。他用尽了半生，终于还是让她逃掉了。

　　沈念辛从未尝试过不再想她.....因为他知道，离开了她的爱，自己也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然而不知为何这爱竟是这样一种折磨。

　　“我......我还是想去找她。”他听到自己这样说道。苏云渺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被夹在这两人中间的他，其实并没有太多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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