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飞

　　虽然凌月兮没有带回安九岳想要的调查结果，可她说的故事倒是惹得安九岳笑了好几回，他不会知道，这其中有好些都是凌月兮现编的，就为了逗他开心。

　　凌月兮从正殿出来后，回到自己的庑房整理东西，之后同顺喜芝兰他们一起伺候着安九岳用了午膳，午后几人又忙碌了好一会儿。凌月兮发现，乾清宫中的宫人和之前不一样了，说话做事都更严谨了些，她想起自己离宫前曾劝安九岳给乾清宫上下重新立规矩，想来他是听了进去，并且照做了。

　　她心中很是欣慰，想到自己半月未归，也有半月不曾上夜了，便跟芝兰说，今夜她来上夜，其他人的日子都往后推一天。

　　既要上夜，下午便要好好休息，凌月兮回房歇了一觉，然后赶在晚膳前去了一趟慈宁宫。

　　…

　　日子如同流水一般，很快到了八月中旬，宫中因着即将迎来安九岳的第一位妃嫔，也格外忙碌了起来。正如凌月兮所料，这些事都是由太后在操持，安九岳本人倒是十分不上心的，每当谈起李琦年要入宫的事时，他的眼中都透着些许反感，凌月兮几乎已经断定，她这位幼年相识的朋友，进宫后是绝对不会受宠的。

　　为此，太后吩咐了已住进李府的教习嬷嬷提醒李琦年，千万不要做出惹怒安九岳的事，就算不得宠，也不要令他生厌，毕竟来日方长。

　　要是李琦年想不开胡闹，安九岳没准会更爱往竺颜那里去，一个心怀目的的女子，在争宠方面总是很有一套的。

　　虽然凌月兮不总往太后宫中去，但那头的消息倒是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自凌月兮向太后禀报过他们在洪州的所见所闻，太后便派出了大量暗卫前往各地查探，结果是惊人的。邱栾果然是郑齐的人，他曾打着东厂的幌子，为郑齐杀过很多人，哪怕郑齐本人，也出面威胁、利诱过不少官员，这些官员中有京官，也有各地地方官，他们无一例外地，都选择了跟随郑齐。但不管是郑齐还是邱栾，在伤害、威胁任何人时，都没有提及过首辅章怀瑜的名字。虽然为郑齐做事的人心中都明白郑齐背后是谁，但也不排除郑齐利用了首辅女婿的身份达成自己目的的可能。而关于云屋山的调查，所有的证据也都只指向郑齐，他不仅全权负责了整个矿场的兵器制造，甚至还买通了青州、徽州和湖州一带手握兵权的武官，他们若想起兵，只要谋划得当，是足以与朝廷军抗衡的。

　　暗卫们还查出，章怀瑜的女儿去世前，与郑齐是十分恩爱的，郑齐是个可以为了妻子付出一切的人。或许是因为妻子已然离世，他才将所有的付出倾注到了自己的岳父身上。

　　随着调查的进一步深入，暗卫们惊讶地发现，京城的地下□□竟是听命于同一人的，那人正是郑齐。连各大□□的头领都对此毫不知情，他们满以为只有自己是有幕后之人的。暗卫们详细调查了近几年京城□□所做的大事，才发现这些事给东厂带来了不少的麻烦，仔细想想，东厂虽然势力强大、手段狠厉，却时常莫名其妙碰钉子，在官场和民间的名声也极差，恐怕这背后有不少郑齐的手笔，偏偏东厂还被蒙在鼓里。

　　越来越多的证据被送往慈宁宫，这些证据已足以将郑齐定罪了，然而太后和凌月兮都按捺着没有动手。她们心中确信，章怀瑜一定站在郑齐身后，支持着他做这些事，那个有着谋朝篡位意图的人，一定是章怀瑜本人。

　　随着郑齐的所作所为渐渐浮出水面，万昌十一年的中秋节也到来了。

　　安九岳大发善心地放了凌月兮回府过节，凌月兮离宫时，见安九岳神色有些郁郁，全然没有过节的喜悦。

　　一定是因为，明日李琦年就要入宫了吧。

　　“若风，你也听说了吧，”摆满丰盛佳肴的餐桌旁，余氏笑着问凌若风，“明儿慧妃进宫，会从太和门进去，各项规制也基本是按皇后入宫的规制来的。”

　　凌若风抬眼问：“你又是从哪听说的？”

　　“我今儿去公主府赴宴，听公主说起的。”

　　凌若风笑了：“近日天气凉快了下来，京中倒是宴席不断了。”

　　他转头看向正低头吃饭的凌月兮：“月兮如今进了宫当差，这种交际的场合倒是再也不适合去了。”

　　凌月兮抬起头，余氏摸了摸她的头道：“可不是嘛，我每次都是一个人去，看着别人家的夫人有女儿陪着，心里羡慕得紧。”

　　“人家还羡慕你呢！女儿在宫里。”凌月兮骄纵地道。

　　“你这孩子……”余氏笑了，“话说，明儿你可要早些回去？毕竟慧妃要入宫了，乾清宫也很忙吧。”

　　凌月兮摇摇头：“是一大早就要回去的，但也不至于忙。”

　　她压低声音道：“皇上不让我们忙，说就像平时一样就好了。”

　　凌若风听了，无奈地摇摇头：“这可不好办啊……”

　　…

　　当晚，凌月兮正准备入睡，忽然感觉到有人进了院子。

　　不是从门口进来的，而是“从天而降”……是个暗闯者。

　　凌月兮心中一紧，忙跑到门口，屏气凝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那人似乎是四处张望了一番，见没有人，走过来敲了敲她的窗子。

　　凌月兮松了口气——他只是不想惊动府里的其他人吧，看来是太后派暗卫过来寻她了。
　　一开门，她瞬间愣住，门外站着的，竟是安陆离。

　　“你……”还没说完，他便有些蛮横地推着她进了屋。

　　“什么时候我才能得到许可，随时出入你们府上啊？”安陆离故意露出委屈的神色，像是在撒娇一般。

　　凌月兮见眼前英俊无比的高大男子做出这副表情，忍不住笑了，后一刻，便张开双臂扑进了安陆离怀中。

　　安陆离猝不及防地被扑了满怀，温香软玉一般的身子惹得他心一阵狂跳，他面红耳赤地挣了挣，声音低沉道：“你……你再这样，我会忘了原本想说什么的……”

　　凌月兮松开他，双眼亮闪闪的。

　　看着她如同小松鼠一般的神情，安陆离的眉眼变得温和无比，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这黑灯瞎火的，你别挑逗我，我怕我控制不住。”

　　凌月兮一听这话，脸顿时涨得如同茄子一般，低着头不出声了。

　　安陆离拉着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清了清嗓子道：“我们就这样好好坐着，你听我先把话说完。”

　　安陆离要告诉凌月兮的，是关于红缨被害之事调查的最新进展。暗卫们通过郑齐伙同邱栾控制□□这条线索，竟查到了去年红缨遇害当晚的实情。那晚，红缨去追刺杀太后的刺客，那刺客功夫虽不及红缨好，却是早已计划好了逃跑路线，硬是把红缨甩脱了。红缨在刺客消失的街巷中四处搜寻，却意外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事，导致殒命。

　　将红缨包围的有三人，暗卫拿了画像让目击者辨认，三人中一人是邱栾，一人是郑齐，另一人看不清脸，但从身形来看，倒与章怀瑜有几分相似。被围在中间的红缨奋力抵抗，然而对方武功极高，她竟全然不是对手。她被打昏了拖到一条巷子里，之后那三人离去，第二日清晨，她的尸体便被发现了。

　　目击者并不只有一人，在暗卫的询问下，他们都想起，当时郑齐和邱栾对看不清脸的那人是很恭敬的，尤其是邱栾，几乎是点头哈腰。

　　凌月兮听到这里，豁然站起身道：“是章怀瑜！一定是章怀瑜！！是他……是他杀了红缨！！”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安陆离抱住她，轻声安抚：“你从前说，没有证据证明章怀瑜参与了郑齐做的那些事，现在可有证据了。月兮，你不要急，有我在你身边，我们一起将凶手揭穿，替红缨报仇！”

　　他懂凌月兮的心，所以说不出让她不要插手此事的话，况且，红缨与他相识了九年，关系一直非同寻常，他也迫不及待地想为红缨报仇。

　　“我告诉你这些，是想你答应我……”安陆离将她拥得更紧了些，“以后所有的行动，你都要与我一起，千万不要自己去。”

　　凌月兮怔怔地留下眼泪，安陆离温暖干燥的怀抱让她终于平静了下来，她垂下双眼，哑着嗓子道：“好，我们一起……”

　　…

　　当晚安陆离离开后，凌月兮彻夜未眠，第二日清早，她便离开凌府回了宫。

　　迎娶李琦年进宫，其实并不用他们乾清宫的人花什么心思，一切都由礼部和内务府安排。凌月兮一回到乾清宫，便见安九岳闷闷不乐站在殿中，由着小内监们摆弄衣冠。因只是纳妃，他并不需要穿红色龙袍，依旧是一身明黄色袍服加身，然而这件袍服的不同之处在于，所绣的龙都裹着红边。凌月兮笑眼弯弯地看着他，这样的穿法，比身穿红色更加显得喜庆。

　　安九岳瞄到了她的笑脸，顿时更加不悦，今日是他当皇帝以来最不开心的一天，所有人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唯有他，见着这样的喜气就觉得烦闷。

　　可是有什么办法？哪怕他是皇帝，也要遵守孝道。再说，在天下人眼中，太后比他这个皇帝更有威严，出生世家、陪伴先帝、统领后宫，甚至还为燕国扫平了辽国这个外患，而他呢，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

　　他握紧双拳，有威严又如何？迟早有一天，他会比她更强大，到那时，她将再也没办法强迫他做任何事！

　　凌月兮看他这副表情，十分清楚他心中在想些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有内务府的官员来报，李琦年的轿子已到太和门了，安九岳是时候前去受礼了。

　　凌月兮是不用过去的，她静静微笑着，看着安九岳被一大堆人簇拥着往太和殿的方向去，然后甩了甩胳膊对芝兰她们道：“咱们没有观礼的份，先去忙吧。”

　　两个小姑娘笑嘻嘻地应下，拉着凌月兮亲亲热热离去。

　　…

　　当日，李琦年所居住的长春宫十分热闹，在李琦年行完礼被迎回宫后，所有人都欢天喜地地忙碌着，预备着当晚的“洞房花烛”。然而，直到子时，安九岳都没有来。

　　凌月兮专程去了长春宫恭喜李琦年，陪着她说了会儿话，回到乾清宫时才听说，安九岳竟又出宫了。

　　这下子凌月兮气得可不轻，她想要出宫去寻，走到半路被安陆离拉住了：“你去干什么？你去了他会回来吗？”

　　凌月兮无言以对，就算她到了东厂，东厂的人也不拦她，任她找到了安九岳和竺颜，安九岳也不可能跟她回来的。

　　结果也只会是她自取其辱。

　　她渐渐平静了下来，对啊，现在去东厂找人算什么，只会让李琦年更失了面子不是么？

　　她有些沮丧地看着安陆离，安陆离温柔地看着她：“你不是早就猜到，慧妃娘娘不会受宠么？这种事，不能急于一时，慧妃既然喜欢皇上，定会自己想办法的，你就算要帮忙，也该帮在点上。”

　　凌月兮有些懊恼自己的莽撞，道：“我是被他给气糊涂了……实在没想到，慧妃进宫当天他就跑去找竺颜……”

　　安陆离看着她，目光忽然有些犹豫。

　　“怎么了？”凌月兮奇怪地问。

　　“……我今日进宫路上看见英景侯了，他好像在跟踪什么人，一脸严肃的样子。”安陆离有些烦躁地挠挠头，“你们之前不是一起去了洪州么？他可有跟你说，他最近在做什么？”

　　说完，他牢牢盯着凌月兮的脸，想要看看她什么反应。对于沈南奚这个人，他一直是十分在意的，他和凌月兮……走得也太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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