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飞

　　天一亮，凌月兮和沈南奚便去了交泰府衙，在附近一处隐蔽之地守着，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府衙大门。

　　那曾县令既然说了邱栾要来，他便一定会来的。沈南奚曾与邱栾过过招，邱栾的功夫虽也厉害，却追到辽国都没有抓住沈南奚，如此说来，邱栾应该没有避开县衙衙卫悄悄进府的本事，必然还是会从大门进去的。

　　说不定，衙卫们还都认识他。

　　果然，到了巳时，邱栾正大光明地来到了交泰县衙门前，门口的衙卫见了他，连忙毕恭毕敬地迎上前，将他请了进去。凌月兮悄悄对沈南奚道：“你就在此处，盯着周围动静。”

　　此时是白天，又有邱栾在，她带着沈南奚这个拖油瓶，说不定会被发现的。

　　曾培元引着邱栾入了前厅，将衙卫们悉数支开，只留几个最信任的在门外把守着，凌月兮悄声跃上了屋顶，揭开一片瓦，将耳朵贴上去，屏气凝神地听着。

　　“邱大人……前儿有两个婆娘来闹事，吵着要去云屋山寻人，这……”曾培元的声音中满是焦虑。

　　“急什么，”邱栾的声音尖细而淡定，“左右她们也出不了城，拿州府的律令压她们便是。”

　　“下官就是这么做的呀，可是……”曾培元连连摇头，“每个月都有人来衙门闹，下官实在有点招架不住了。”

　　“曾大人，”邱栾似笑非笑，“您忘了，当初是谁举荐您当县令的？”

　　曾培元一凛，声音也沉了下来：“下官自是不会忘记的，大人的恩情……下官……”

　　“好了！”邱栾止住他，“这样的话要少说，记在心里就是，平日里更是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是……是……”曾培元唯唯诺诺道。

　　“你放心吧，郑大人让我带话过来，云屋山那边……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了。”邱栾看了他一眼，缓了语气道。

　　曾培元听到“几年”这两个字，脸上的愁容并没有褪去，反而更深了。

　　“邱大人，要不……下官带您去云屋山看看？”他到底不敢太露神色，只能重新打起精神讨好邱栾。

　　“不必了，”邱栾道，“前两日胡大人已带我去过了。”

　　“噢……”曾培元有些沮丧。

　　“你们做得很好，”邱栾忽然笑了，“虽然这次郑大人没来，但我回去后会向他禀明，整个洪州数交泰县为云屋山做的贡献最大，曾大人，你功不可没。”

　　曾培元的脸色立刻由颓丧转为惊喜，他站起身作了个长揖：“多谢邱大人！”

　　之后邱栾又对曾培元交代了些云屋山中的事，凌月兮所料不错，他们果然是在山中打造和囤积兵器，这些兵器的用途，自是不言而喻了。

　　万万没想到，一桩小小的刺杀案，竟牵扯出了谋朝篡位的大事来。

　　当日午后，凌月兮和沈南奚便踏上了回京之路。

　　“郑齐想造反？说出来谁信啊。”沈南奚一边驾马一边道，“要造反，也只有他那位高权重的岳父大人有这个本事。”

　　“我也这样觉得，邱栾在县衙时曾提醒曾培元，不要忘了当初是谁举荐他当县令的，曾培元说，他不会忘记‘大人’的大恩大德。很明显，他所说的‘大人’不是邱栾，也不是郑齐。”

　　沈南奚立刻道：“这还不明显吗？！除了吏部，唯有内阁成员有资格举荐官员，曾培元所说的大人，分明就是章怀瑜！他才是云屋山矿厂的幕后之主！”

　　“可是，咱们没有证据。现在仅能确定，邱栾是在为郑齐做事，而且，此事若说出去，也只是咱们的一面之词，并没有实证。至于章怀瑜，他可是当朝内阁首辅，而你只是个没有实权的侯爷，我也只是个小女子，污蔑首辅的罪名，咱们可担不起。”

　　“那怎么办？”沈南奚郁闷道，“我都说要再在洪州待几天，也许会有新收获，你非要现在回京城，若是皇上问起来，你要怎么说？难道要说咱们离京半月，一点线索都没有查到？”

　　凌月兮白他一眼：“你说错了，皇上根本不知道你离京，也不知道咱们在一起查案。我回宫后会向他请罪，说我寻遍了京城附近的几个州，却没有任何收获。至于你，可以等到下个月再进宫复命，说的跟我一样就行。两个人分别出京查案，却都没有查出什么来，这样更容易让皇上相信此案难查。”

　　沈南奚叹息一声：“也只能这样了，他若还不放心，或许会交给东厂去查。”

　　“那也无妨，”凌月兮道，“让东厂查出郑齐的所作所为，再把章怀瑜牵扯出来不是更好？我只怕他们查不出来。”

　　“那这件事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沈南奚问出口后，恍然大悟，“你想把这件事回禀给太后，让她派暗卫去查？！”

　　凌月兮一笑：“那是自然，这么大的事，怎能就这样放过？”

　　沈南奚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若章怀瑜和郑齐真的图谋不轨，定然不止在洪州有迹可查，他们之所以将打造兵器的暗所设在洪州，不过是因为洪州距京城远，太后和东厂在洪州都没太大势力罢了。恐怕安九岳亲政后派去洪州的大小官员，包括洪州知府，都是章怀瑜的人，至于京城周边的几个州，应该也遍布着这位内阁首辅的势力，只是行事更加隐秘一些。

　　凌月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个看上去清高而精明的老头……竟藏着这样的野心！

　　这么大的势力集团，只能依靠太后的权力和手段去瓦解了……太后手下的暗卫人数众多，调查起事情来效率很高，若是他们出动，定可以搜集到不少证据，况且，那些暗卫皆是自小培养的，没有混入奸细的可能。

　　想到这里，凌月兮的眼前又浮现出红缨的模样。

　　那次在凌府长廊上，她与郑齐擦肩而过，郑齐的腰间佩戴的形似羌笛的红玉，正是红缨生前最爱的那块。安陆离说过，像郑齐这样的人，是不会把捡来的玉佩佩在身上的，除非那玉对他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如今看来，红缨的死，多半是与郑齐有关了。

　　但她还是想不明白。郑齐并非习武之人，杀死红缨的兴许是邱栾或者别的什么人，但以邱栾的武功，应该是打不过红缨的，那红缨……到底是被何人所杀呢？

　　“沈南奚……”

　　“嗯？”少年正一边驾马一边出神想着什么，听到她唤他，忙侧过头来。

　　“章怀瑜似乎……只有一个女儿吧。”

　　“是啊，”沈南奚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但她已经死了，难产而死。我曾听父亲说过，章怀瑜的夫人便是在生了女儿之后去世的，妻子和女儿都以同一种方式离开，他应该很难受吧……郑齐也是，听说那个孩子，最后也没能生下来。”

　　凌月兮沉思了一会儿，问：“这么说，将来章怀瑜的一切，都会由郑齐继承？”

　　沈南奚一愣，良久才点头：“那倒是。”

　　…

　　回到京城后，凌月兮先回了凌府。她并没有将自己所查到的事告诉凌若风，凌若风也没有多问，余氏见了凌月兮，一边感叹她瘦了，一边用帕子擦着眼角，如今她对凌月兮已没有了其他要求，只要平安无事，她就安心了。

　　晚饭时，凌月兮问起近日京中的事，凌若风笑道：“你这一走，可是错过了一桩大事。”

　　“啊？什么事？”凌月兮好奇地问。

　　“你们乾清宫的那位主子，快要纳妃了。”凌若风盯着她的脸，想要看她此刻是什么表情。

　　果然，凌月兮脸色大变：“纳妃？！是……是谁？！”

　　话一出口，她又觉得自己太多虑了，凌若风眼中带笑，那么安九岳所纳之人定不是竺颜之流。

　　“唔……你也认识的。”凌若风故意卖关子。

　　“啊……”凌月兮见他这样，忍不住撒起娇来，“爹爹，我刚回来你就这样……你快说嘛！”

　　凌若风乐了，也不再逗他：“就是你李伯伯的女儿，琦年。”

　　“啊！”凌月兮瞪圆了眼，是她啊！

　　那位琦年妹妹，她是自小便认识的，琴棋书画样样皆精，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跟她这个顽劣得像男孩子的小姐可不一样。

　　据说，李琦年三岁成诗，五岁作画，京中曾有大书画家赞过她：假以时日，必能扬名京华。

　　如今看来，这位闺誉奇佳的女子，竟是能扬名天下了。

　　“怎么忽然就纳她为妃了？”凌月兮有些好奇，“难道，是太后下的旨？”

　　一旁的余氏笑道：“你看看，我就说，月兮一准能猜到的。”

　　“是啊，月兮是最了解太后的。”凌若风一边感慨，一边有些酸涩地笑了笑，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如今却成了太后的小棉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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