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飞

　　凌月兮正欲点头，便见矿场那头有了动静。矿上身穿官兵服的监工和正在忙碌的矿工们忽然齐刷刷朝着一队人跪下，凌月兮他们定睛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邱栾，他的身边还有一个身穿官袍的人。

　　那人对邱栾似乎很是客气，两人并没有搭理矿上的监工们，直接往一个山洞里去了。凌月兮这才发现，那山洞大得很不寻常，似乎是刻意开凿出来的。

　　他们在这里挖个山洞干什么？

　　“喂，你说，这些都是郑齐干的？”沈南奚疑惑道，“可是，他和东厂会有什么关系？他不是章大人的女婿么？”

　　凌月兮也想不明白，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咱们有必要查一查这座矿场。”

　　沈南奚看了那“天坑”一眼，表情有些发憷：“这里把守严密得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咱们查是可以，只怕被抓住后只能一辈子留在里面上工了。”

　　他打量了凌月兮一眼，道：“刚好你穿成这样子，再弄脏一点，活脱脱一个被剥削的矿工。”

　　凌月兮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了，而是往另一边走去。

　　“你干什么？！”沈南奚惊问。

　　“这‘天坑’看也看了，却看不出什么来，我觉得有问题的是他们进去的那个山洞。既然没有办法接近洞口，咱们就沿着这片山林往山洞的后头走走，兴许会有什么发现呢？”

　　沈南奚愣愣看着凌月兮，就在她准备说出“你不去就在原地等我”时，他的眉目忽然温柔了。

　　“去就去，豁出去了。”

　　“沈侯爷，你不必勉强……”

　　“谁让我喜欢你呢。”他低声喃喃。

　　“什么？”凌月兮没听清。

　　“没什么，走吧！”沈南奚快走几步，直接超越了她。

　　凌月兮瞪大双眼追上去：“你小心点呀！走那么快也不怕被发现，发现了会被抓去当矿工的！”

　　沈南奚回头，嘲讽地看了她一眼，扭头继续往前走了，惹得凌月兮原地一阵跳脚。

　　两人穿过山林，绕着“天坑”的上方来到了山洞顶部，他们看到邱栾和那县官从里面出来了，邱栾一副满意的神色，县官转头吩咐了负责的监工几句，一行人便离开了矿场。凌月兮趴在山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沈南奚拍拍她，指着她身后道：“这座山真的很大呢！你看看，后面还有那么深。”

　　凌月兮看了一眼，道：“南方本就多山，恐怕这山里，多的是咱们不知道的秘密。”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此时他们已位于山洞的正上方了，沈南奚忽然拉住凌月兮的胳膊，凌月兮吓了一跳：“干嘛？”

　　“我……有点怕，抓着你我安心些……”沈南奚一副可怜的样子。

　　凌月兮终于找到机会报那“一眼嘲讽”之仇了，意味深长地朝他笑了笑：“好啊，那你抓着吧，我保护你。”

　　沈南奚继续装可怜，心里却乐开了花，若是示弱就可以与她有肢体之亲，他情愿一辈子示弱。

　　正当他边走边乐时，凌月兮忽然停住了脚步，沈南奚猝不及防地撞在了她身上，他“哎”了一声，凌月兮便朝他“嘘”了一下：“什么声音？”

　　沈南奚一愣，静下来仔细听，却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从山中传来。那声音又密又快，像是在敲打什么东西。

　　“这……这洞里到底有多少人？！”沈南奚有些惊愕。

　　“什么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喝，两人猛地回头，见是一队身着官兵服的人过来了，凌月兮大惊失色，拉着沈南奚就跑。

　　“天……天哪……”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还好两人跑得快，将那队人远远甩在了后头。可是这么一跑，到底是跑出了一些动静，前方不远处又有一队巡逻的人发现了他们，两人吓得又扭转了方向，就这样，他们沿路遇到了五六队人，追他们的人越来越多，整个山中都是喝喊声和叫骂声，两人疲于奔命，竟是连方向都迷失了。

　　半个时辰后，两人终于从山中逃了出来，皆是一副气喘吁吁的狼狈模样。

　　“好……好像没有人追过来了……”沈南奚一脸后怕地看着后头。

　　“小……小心啊……”凌月兮的胸脯起伏着，她很多年没有这样累过了，连在辽国时，耶律勋被害的那一夜，她骑马从临潢赶去长峪关，都不曾这样疲累。

　　“真的……咱们逃出来了。”沈南奚露出笑容，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你……”凌月兮犹豫了一下，“当初被东厂的人从京城追到临潢，不是比这惊险多了吗？”

　　沈南奚脸色变了，那不过是去年的事情，此刻想来仍历历在目。

　　“那是我这辈子经历的最凶险的事了，”他捏紧双拳，“从那时起我就打定了注意，若是我有幸能逃脱，一定不让东厂的人好过！”

　　凌月兮定定看着他：“可是最后，你逃过了，萧洛生却为你而死。”

　　沈南奚一顿，拳头不自觉地松开，身形也萎靡了下来。他看着眼前扬着尘土的一条小路，视线渐渐模糊了，那条小路仿佛幻化成了临潢城外连绵起伏的荒野。他与萧洛生驾马飞奔着，身后是邱栾和其他几名厂卫穷追不舍的马蹄声，路又湿又滑，萧洛生被抓住时还在冲他大喝：“快走！快走！”

　　沈南奚的唇颤抖着，眼泪已然落下来。他正想说什么，凌月兮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快藏起来！又有人来了！”

　　沈南奚甚至都没看见来人，就下意识地跟着她钻进了一旁的草丛中。来的是一队穿着布衣的百姓，有两个穿官兵服的人领着他们，其中一人望着眼前的云屋山，有些向往地问：“军爷，就是这里吧？”

　　“是，”那“军爷”眼中藏着阴险，“就是这里，以后你们就在这里上工了。”

　　所有人都流露出喜悦的神情，这时又有一队“官兵”从山这头跑出来，见了他们便问：“喂！你们有没有看到两个人从这里出来？！”

　　那两个“官兵”一愣：“有人跑……”

　　他们看了一眼身后，收住了那句话，那队“官兵”中领头的点点头：“是，你们看见了吗？”

　　两个“官兵”摇头，那领头的皱眉：“看来不是从这里逃的，咱们换个方向找！”

　　说罢，他扬了一下手中的长刀：“若让爷爷找到了他们，定要用这刚造出来的宝刀削了他们的脑袋！”

　　身后的“官兵”也跟着扬起刀，凌月兮定睛一看，他们的刀都是如出一辙的模样。

　　那一队百姓听了他们的话，有些恐惧地往后退了一步，前头的两个“官兵”回头解释道：“矿上来了两个贼，现在正四处通缉呢！”

　　眼看着他们都走远了，凌月兮和沈南奚才从草丛中站起来。沈南奚推推凌月兮：“我好像知道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凌月兮有些惊惧地看着他：“你也这么认为？”

　　“那还用说？！”沈南奚瞪着眼前的云屋山，“我们早该想到的，他们开凿了这么大的一座铁矿山，还拐来这么多苦力，怎么可能只是想要采矿的？！”

　　凌月兮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缓缓道：“可……他们辛辛苦苦挖了这座铁矿山，又招了这么多人打造兵器，难道是想造反？薛无玉他一个阉人，就算有整个东厂支持他，可是……这天下怎么会服从于一个阉人呢？就算他们成功了，也得意不了多久啊，他到底怎么想的？！”

　　“会不会是……”沈南奚疑道，“薛无玉投靠了章怀瑜？你不是说是郑齐和邱栾一起杀了宋大全家的吗？那……会不会郑齐是受他岳父章怀瑜指使，和东厂合谋做了这件事呢？”

　　凌月兮摇摇头：“薛无玉为何要投靠章怀瑜？他已经这么得皇上宠信了，何必再联合他人造反？”

　　两人愁眉不展。

　　“他们刚才是从那边走来的吧？”沈南奚指着方才那一队百姓来的方向。

　　“嗯。”

　　“那边是哪个县？”

　　凌月兮看了眼太阳，道：“那边是东边，应该是交泰县。”

　　“你在山上时说过，这里的矿工不止洪安县的县民，对不对？”

　　“你的意思是？”

　　“咱们现在出发，在路上买两匹马，还能在天黑前赶到交泰县。若真如你所说，到了交泰县说不定会有新的收获呢。”

　　凌月兮环顾四周，缩着脖子点点头：“不管会不会有新收获，咱们都必须去一趟交泰县。”

　　沈南奚眉头一皱：“怎么，那里有什么特别么？”

　　凌月兮伸直手臂，环绕着画了个圈：“特不特别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是不去……今夜咱们就只能在这里喂野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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