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飞

　　那说书人又吹嘘了一番东厂的“丰功伟绩”后才离场。待他离场，凌月兮和沈南奚也放下了手中筷子，跟着他一路离去。那人出门，拐进一个巷子，凌月兮他们正要跟上去，就见巷子另一头有人走了过来。

　　他们忙停住脚步，躲在巷外，巷子里的说话声飘进了他们的耳朵。

　　“辛苦你了，我们的人也在里面听着，你说得不错。”

　　那声音阴冷尖细，听得凌月兮心中一紧——是东厂的人！

　　“没……没有……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

　　“这是你的银子，明日继续。”

　　那人说完，说书人连连道谢：“一定一定！能为爷效劳，是小的的荣幸，爷要相信小的，不出几日，这洪安人人都会知道东厂的高明。”

　　那人似乎是嗤笑了一下：“那样最好，不过也不要紧，反正也只是顺便的事。”

　　顺便的事？

　　凌月兮心中正疑惑，那头那东厂厂卫已打发了说书人离开，两人正想着要去跟着那厂卫，就听有脚步声往这边来了。

　　他们赶紧躲好，谁料走出来的竟不是说书人，而是那名厂卫。凌月兮抬眼悄悄一看，顿时惊住了。

　　那人有着一张她极为熟悉的脸，脸上的疤痕长而可怖。记得安陆离曾告诉过她，此人名叫邱栾，是薛无玉的副手。

　　也是他，杀死了萧洛生。

　　沈南奚看到邱栾也顿时皱起眉头，待邱栾往前走去后，才冷哼一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旧仇人。”

　　凌月兮暗自握紧拳，面上却平静道：“现在不是寻仇的时候，东厂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南奚想了想，道：“应该是跟我们一样，来打探宋大此人的吧。”

　　凌月兮思衬了一会儿，点点头：“确实，咱们能查得到的，东厂自然也查得到，咱们跟着他，看他去哪里。”

　　两人一路跟着邱栾，凌月兮心中思索着今日遇到的事。依他们所见，洪州的治安不是很好，可见地方官没有作为，但此地气候宜人，水土肥美，不论是旱灾还是洪涝都很少发生，所以通常不会有天灾或瘟疫爆发，加上地方官按时纳税上贡，洪州距离京城又远，安九岳一直以为他派出的地方官将这里治理得很好。

　　可是，薛无玉将邱栾派来此地，是想做什么？只是来查案子么？

　　他们远远跟着邱栾，见他走到了城内一处僻静的旧宅，这里破旧得很，院子也很小，像是穷苦人家居住的地方。凌月兮耳朵尖，远远听到院内传来说话声，忙拉着沈南奚躲了起来。

　　邱栾走到院门口，一脚把门踢开，院内的人齐声道：“邱爷！”

　　凌月兮和沈南奚对视一眼，原来东厂竟来了这么多人。

　　邱栾走进院子，跟其他人说了些什么，可凌月兮他们已也听不见了。他们怕继续躲在这里会被人发现，便起身悄悄离开，走到巷口时，听到旁边一户人家中有小女孩问：“奶奶，宋家来的那些人是谁呀……”

　　还没问完，似乎就被捂住了嘴，凌月兮他们停住步子，听到有个苍老的声音极小声道：“别说了……”

　　凌月兮看了沈南奚一眼，见沈南奚也看着她，两人眼中惧是了然之意，原来这里就是宋大的家。

　　他们走到了外街，穿行在人流中。凌月兮问：“此事你怎么想？”

　　沈南奚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道：“从邱栾买通说书人，让他在酒楼中说那些不实之事，可以看出东厂想要在洪安收买人心。洪州离京城远，百姓们不知东厂的可怕，的确很容易被骗。看来，薛无玉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为东厂增强势力的机会。”

　　“你这么认为？”凌月兮侧首。

　　“但是，这应该不是他们来此的主要目的。”沈南奚看她一眼，“你也这么认为吧？薛无玉让邱栾来此，是为了宋大。”

　　“方才那老婆婆，似乎很怕东厂的人。”凌月兮低下头喃喃道，“会不会，是东厂杀了宋大一家，被她看到了？”

　　沈南奚停下脚步，脸上带着怒意：“可不是么？！东厂的人一向胆大妄为惯了，那个薛无玉，在宫中使出浑身解数讨得皇上欢心，出了宫又仗着皇上的宠信无恶不作，真是丧尽天良！”

　　凌月兮一愣，沈南奚看了她一眼：“怎么？我说错了？”

　　凌月兮笑了笑：“沈侯爷怎么会错呢？只是，咱们还有很多事没搞清楚，比如说，他们为什么要杀害宋大一家？”

　　沈南奚点点头：“你说得对，是该好好查查，但是咱们要格外小心，东厂的人就在此地。”

　　“没错，若他们发现了我们，也许会想要灭口，或者是故布疑阵来迷惑我们，我们还是先静静观察几天吧。”

　　…

　　傍晚，乾清宫。

　　安陆离立在正殿前的院子里，锦葵远远见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打了招呼。

　　“安副统领？”

　　安陆离见是她，微笑着点点头，锦葵问：“副统领准备跟着皇上出宫吗？”

　　“是。”

　　安陆离不动声色地看了大殿方向一眼，自从那日他在风澜池边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了凌月兮，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她。几日前，她托暗卫给他带了话，说是出宫一段时日。

　　安陆离心中有些失落、有些焦躁，锦葵见他面色不是很好，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安陆离又独自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安九岳身着常服从殿中走了出来。顺庭跟在安九岳身后，见了安陆离，先是愣了一下，脸色随即沉了几分。

　　“走吧，出宫。”安九岳见到他便笑了，心情很好的样子。

　　有印着暗色龙纹的马车在乾清宫外候着，安九岳三步并作两步上了马车，安陆离虽不解，却也只得在外面一路跟着，他不明白，为何安陆离今日又会让他陪着出宫。

　　马车一路驶往承天门，快到宫门口时，安九岳的声音从车内传来：“陆离。”

　　“陆离在，皇上有何吩咐？”安陆离凑近些。

　　“知道今日咱们要去哪吗？”

　　“臣不知，还请皇上明示。”

　　车内没有声音了，安陆离满脸疑惑，过了好一会儿安九岳才开口：“朕让你陪朕去东厂，见一个人。”

　　安陆离一惊，已然明白过来，心情顿时复杂了几分。

　　过了一刻钟，他们到了东厂，薛无玉已经恭恭敬敬在门口候着了。他远远看到安陆离跟在马车旁，脸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笑，跪下身以叩拜的姿势迎接安九岳的到来。

　　安九岳下车，随口道了句平身，薛无玉便起身小步跑上前。少年眼中带着热切的兴奋，笑着道：“你在这里杵着干什么，还不快带朕去见颜奴？”

　　薛无玉看了安陆离一眼，然后忙不迭地引着安九岳进去了，他身后的一众厂卫用十分古怪的目光看着安陆离，安陆离仿若未见，一路跟在安九岳身后。

　　他能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敌视，上次在穆国公府，东厂大大失了面子，而他却有了救驾之功。虽说若没有他为安九岳挡剑，东厂的罪过会更大，但他也没有指望东厂会因此对他感恩戴德。

　　毕竟，像他这样的侍卫，和东厂本就是水火不容的。

　　一行人一路到了绣楼，安九岳笑着看了安陆离一眼：“陆离，你还没有娶亲吧？”

　　安陆离一愣，露出窘迫之色，点了点头。

　　安九岳想了想，拍拍他的肩：“倒也无妨，你始终是要学会的。其他人都先退下吧，陆离你进来，在一楼等着朕。”

　　薛无玉张了张嘴，见安九岳一脸毋庸置疑的样子，又将嘴闭上了。他用阴冷的目光看了安陆离一眼，只得退下。安陆离看了眼面前的两层绣楼，想着竺颜大概是在二楼等着安九岳的，但……他若跟着进去，定是能听到一些……

　　“皇……”

　　“进来吧，”安九岳促狭地笑了一下，“你的任务是保护朕，不是么？”

　　安陆离涨红了脸，却又不敢真的只让安九岳一个人进去，只得跟着进了门，看着安九岳上楼，然后一个人坐在空荡的一楼等着。

　　夜色很快降临了。

　　楼上传来竺颜和安九岳的说话声，安陆离听得不真切，却觉得竺颜的声音格外柔媚，与他在辽国时听过的不同。

　　他皱起眉，从窗口往外看去，天空中挂着一轮弯月。

　　楼上的人的喘.息渐渐重了，竺颜妖.媚的声音也格外响亮起来，安陆离有些烦躁地握紧拳。当年在萧府，他也是听过这样的声音的，那时候他还平静得很，他总以为，萧洛生和竺颜真的会一辈子在一起，毕竟他们一个是公主，一个是耶律勋倚重的年轻大臣，身份如此相配，又两情相悦，以耶律勋对竺颜的疼爱，一定会为他们赐婚的，那么，早些行房或许也没有什么关系。

　　想到“行房”二字，安陆离的脸如同烧起来一般，他明白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想到凌月兮，这是对她的亵.渎，但……他难以自控地想到那日，在风澜池边，她用凄婉的眼神看着他，他将手伸入她的发丝，将她带进自己怀中……现在想来，他都还脸红心跳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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