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飞

　　顺喜笑了笑：“章大人的风骨，可是能令那些自命清高的大臣们汗颜一辈子的。我听说，东厂厂督薛大人曾不止一次对章大人威逼利诱，希望他能与阉党结盟，可他从未惧怕过，也从未屈服过，章大人因此得了太后的青眼。”

　　太后？凌月兮微微眯起眼。

　　“在太后的支持下，章大人问鼎内阁，然而令人惊讶的是，他并没有因此而投靠太后，甚至没有对太后表示半分感谢。一些推崇章大人的人越发觉得他不媚强权，还有人说，他成为内阁首辅是实至名归，就算太后不支持他，那个位子也会是他的。”

　　凌月兮问：“会吗？”

　　顺喜耸耸肩：“谁知道呢。”

　　凌月兮笑了，她没有想到，像顺喜这样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小内监，竟知道这么多连她都不知道的事。这紫禁城中，有着数以万记的奴才，他们平日里虽紧闭着嘴不敢多言，却没有关上眼睛和耳朵，连那些本该被遗忘的事，也他们被记在了心里。

　　夜色越来越深沉，凌月兮依旧在想着章怀瑜的事，她总觉得，此人的内心不像顺喜说的那样简单。

　　…

　　清晨，明晃晃的阳光照进房间，凌月兮睁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爬起床。昨夜与芝兰顺喜聊得太晚，她此刻恨不得再睡两个时辰。

　　早上是芝兰和锦葵服侍安九岳起身的，算着时辰，安九岳快该下朝了，于是凌月兮去到膳房，准备传早膳，当她快走到正殿时，见沈南奚跟在安九岳身后进了乾清宫，两人一同往正殿方向走来，面色都凝重得很。

　　凌月兮心下好奇，赶忙进到了备茶房中，芝兰和锦葵见了她，奇怪地问：“你怎么还没去准备早膳？”

　　“英景侯跟着皇上过来了，我进去候着，你们去准备早膳吧。”

　　两人点点头，也没多想，便往膳房的方向走去。凌月兮凑到通往正殿的门边，在这里，能听到殿中人的对话。

　　“你说的可是真的？”安九岳沉声问。

　　“千真万确。”沈南奚道，“臣不相信东厂没有查到，但不知为何，他们向皇上隐瞒了此事。”

　　安九岳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想说什么？”

　　“臣没有别的意思，臣只是在想，这件事与东厂是否有关。”

　　“不会，”安九岳道，“薛无玉是不会谋害朕的。”

　　谋害？！凌月兮瞪大了眼，难道，他们说的是安九岳在穆国公府遇刺的事？他们查到耶律南的身份了？！

　　正惊惶时，沈南奚的声音响起：“其实，臣一开始是没有搜寻方向的，毕竟刺客是东厂的人，臣对刺客的身份和来历都一无所知。但在皇上遇刺的第二天，东厂就开始了对此事的调查，臣一直暗中跟着，慢慢找到了一些线索。”

　　“后来呢？”安九岳的声音透着些许焦躁。

　　“后来，臣怕被东厂的人发现，便自己单独调查了，虽然没有查到刺客的身份，却查到了教唆他进入东厂的人。”

　　“就是你说的那个人？”

　　“正是，”沈南奚道，“那人叫宋大，臣将他灌醉后，他将一切都说了出来。他哭着说，他做梦都想杀了您，可他没有勇气。”

　　“为什么？！”安九岳怒问。

　　沈南奚摇摇头：“他当时醉了，说得含含糊糊，似乎是说……他全家都被您所害……”

　　“混账东西！”安九岳一声怒喝，挥手将案上一柄镇纸扫到地上，“朕何时做过这等害人性命之事？！我大燕律法严明，就算是大奸大恶之徒，也只是惩罚本人，若是谋反通敌也就罢了，可朕亲政后从未有人谋反，到底是什么人，敢将杀人灭族的帽子扣到朕的头上来？！”

　　沈南奚忙道：“皇上息怒，兴许是他酒后乱说的，皇上千万别为这个气坏了龙体。”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镇纸捡起，轻轻放置在案上，然后躬身道：“那人看上去只是个小老百姓，不过是性子倔强，又没了家人，一气之下跑来京城罢了，从他唆使刺客潜入东厂饲机谋害您这一点来看，他的勇气远远比不上那名刺客。至于那名刺客的身份，臣也四处查过，可就是查不到他是谁，臣想，那刺客与宋大应该都不是京城人，或许他们是在来京城的路上相识的。”

　　安九岳凝眉：“朕当真不知道，这些人为何一个个都想想杀了朕！”

　　沈南奚上前两步：“皇上，如今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因为眼下已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了。”

　　安九岳眉心一跳：“什么事？！”

　　沈南奚垂首：“臣昨日才与宋大喝酒，听他说了这些事，今儿早上臣再去寻他，想要将事情问清楚，却听说他昨天夜里被杀了。”

　　安九岳猛地站起身，怔怔看着沈南奚，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臣不敢耽搁，立刻进宫来跟您禀告此事了。”沈南奚抬头看着安九岳。

　　安九岳深深吸了一口气，令自己平静下来。他低头思衬片刻，道：“查。”
　　“皇上是指？”
　　“全部都要查。”安九岳目光凌厉，“宋大到底是什么人，来自哪里，他的家人为什么被害，以及那名刺客的身份，全都要查得一清二楚！此事朕不交给东厂，只交给你。若你能查清，朕重重有赏！”

　　他虽然有些讨厌沈南奚，但兴许是从小一同长大的缘故，到了关键时刻，他竟对沈南奚有一种很强烈的信任。

　　眼看着沈南奚告退，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安九岳有些颓丧地坐下。他那么嫉妒沈南奚，到了此时，竟还要倚靠于他。本以为，自己在亲政后早已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强大势力，可到了此时才发觉，最值得信任的，竟还是先帝为他留下的这些人。

　　他将身体缩紧了些，开始思索沈南奚说的事。那宋大恨他入骨，没准真是将他当成了仇人，可他分明没有下过那样的指令，他甚至连宋大是谁、来自哪里都不知道！

　　一定是有什么人，打着他的旗号，在做伤天害理的勾当。他一定要查出来，将那人五马分尸，再昭告天下！

　　…

　　沈南奚刚走出乾清宫，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是凌月兮，她不知何时已跟了出来，正满面忧色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走到她身边：“你都听到了？”

　　凌月兮点点头，小声道：“别站在这儿，咱们边走边说。”

　　沈南奚会意，随着她一道慢慢往前走去，凌月兮看她一眼，道：“这事你别查了。”

　　“为何？”沈南奚听了这话，脸上竟有了一丝笑容，侧过脸看着她。

　　“这事背后肯定不简单。你是侯爷，若是亲自去查太显眼了，此事我会禀告太后，让她派暗卫去查。”凌月兮说完，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你想想，有人借着皇上的名义杀了宋大一家，而你刚见过宋大，他就被杀了。如果宋大不是京城人，却在京城被杀，那么可以想象，杀他的人手段通天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沈南奚点点头：“看在你这么为我着想的份上，我就答应你吧。”

　　“你同意了？”凌月兮抬头，正对上他含笑的双眼，心中莫名有些恼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幅表情？”

　　沈南奚勾起唇角：“我觉得你分析得很对，这次，不管皇上给我多丰厚的赏赐，我都不会帮他。你去禀告太后时，记得告诉她，是我查出了宋大此人，她兴许会记我一功。”

　　凌月兮听他这么说，终于安心了，扬起头道：“会的！放心吧，沈侯爷！”

　　沈南奚背对着她挥挥手，继续往前走去，凌月兮停在原地，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

　　凌月兮回到乾清宫，伺候安九岳用了早膳。安九岳心情十分不好，用过膳便回了内殿，顺忠想要跟进去伺候，被安九岳不耐烦地打发了出来。

　　“月兮……”顺忠可怜巴巴问，“皇上今日是怎么了？一直阴着脸……”

　　凌月兮安慰他：“大概是早朝时听到了不顺心的事吧，他不让你进去，你便在外殿守着吧，留心点儿。”

　　顺忠点头应下，凌月兮去到备茶房，芝兰和锦葵都在。锦葵见凌月兮脸色不太好，关心地问：“月兮，你怎么了？昨夜没休息好吗？”

　　一旁的芝兰打了个哈欠，昨夜他们三人彻夜长聊，今儿自然是有些疲倦的。顺喜倒好，上过夜便理所当然地回房去休息了，只留得她与凌月兮两人顶着黑眼圈，强打起精神做事。

　　锦葵奇怪地看着芝兰：“你们都怎么了？昨夜没睡么？”

　　芝兰小声将昨夜他们不睡觉聊天的事告诉了锦葵，锦葵恍然道：“好呀，你们居然不叫上我！”

　　“你睡得那么香，谁舍得叫你？”凌月兮戳了戳她柔嫩的脸蛋，“再说了，若咱们三个人都迷迷瞪瞪的，还不被顺庭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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