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飞

　　安九岳眼中的迷茫渐渐消散，神情也变淡了，却早已没有了昨日的兴奋。他微笑了一下，点点头：“朕知道了。此事若能成，朕为东厂记一大功。”

　　薛无玉谢过恩，眼中的冷笑弥漫开来，安九岳终究还是听信了他的话，若此次太后与穆国公的势力遭到重创，那么从今以后，整个大燕便再也没人能够阻挡东厂的崛起之势了。

　　“既然如此，今夜咱们便去一趟穆国公府。”安陆离走到窗前，看着阴沉的天空。

　　薛无玉跟在他身后，低声道：“光咱们去还不行，您忘了最重要的一个人。”

　　“谁？”

　　“忠勇侯。”薛无玉的声音平静到冰冷，“该让他看看，穆国公是怎样把杀他儿子的凶手藏在自己府中的。”

　　…

　　午后，安九岳坐在内殿捧着本书，他的目光落在翻开的书页上，心思却不知飘向了哪里。

　　顺忠来报，说沈南奚求见。

　　安九岳的眉头皱了皱：“他来干什么？”

　　顺忠感觉到他情绪不好，低下头道：“似乎是关于一桩案子……”

　　安九岳双手一颤，不自觉地站了起来，他发觉到自己失态，又极力压下心中的不安：“宣他入殿。”

　　刚在正殿落座，沈南奚便出现在他面前。

　　“臣叩见皇上。”沈南奚跪下，规规矩矩行了礼。

　　安九岳皱起眉，沈南奚几乎每次觐见都只站着行个礼，这次是怎么了？

　　“可是案子有什么进展了？”安九岳直接问出心中所想。

　　沈南奚这才起身，拱手道：“臣经过这两日的查访，已经确定，凶手是宣平伯朱誉。”

　　安九岳一听，心仿佛要从胸腔中蹦出来一般，他看了眼沈南奚，强迫自己稳住心绪。

　　良久，沈南奚都没有听到安九岳说话，他忍不住抬眼，探究地看向座上的人。

　　安九岳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轻咳一声：“朱誉？你确定是他？”

　　沈南奚点点头：“一定是他，但……他已经失踪了。”

　　安九岳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又听沈南奚道：“皇上，臣以为，像宣平伯这样沉迷酒色的人，应该不会逃出京城这个富贵窝，他极有可能正藏身于某个青楼或是赌场，请皇上给臣时间，臣一定将他找出来！”

　　安九岳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不耐烦道：“既然知道了，那便赶快去找，找不到人不要再来跟朕禀报！”

　　沈南奚忙点点头，觑了安九岳一眼，有些失落地告退了。

　　安九岳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失神地低下头，然后渐渐地握紧了双拳。

　　…

　　夜色初上，穆国公府刚刚用完晚膳，便有小厮来报，说忠勇侯求见穆国公。

　　穆国公眼波一动，点头道：“先将人带至东厅，我很快就过去。”

　　“老爷，这么晚了，忠勇侯来做什么？”穆国公夫人皱眉问。

　　穆国公道：“他有件要紧的事要同我说，我先去一趟，夫人就在内院待着。”

　　他又吩咐世子与小姐们：“你们留在这里，好好陪着你们母亲。”

　　几个晚辈点点头，虽然不知怎么了，可父亲的吩咐还是要听的。

　　穆国公来到东厅时，忠勇侯已在厅中侯着了。

　　“这么晚来叨扰国公爷，还请国公爷恕罪。”忠勇侯行了个常礼，然后抬起头，盯着穆国公。

　　穆国公随意地笑笑：“你我同僚数十载，何须如此客气，只是不知伯鸿兄这么晚过来有何要事？”

　　忠勇侯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穆国公脸上，穆国公露出奇怪的神色，上前两步唤道：“伯鸿兄？”

　　忠勇侯将视线移开，然而不过一瞬，他又重新看向穆国公，沉声问：“不知穆国公是否听闻过，小儿遇害的事？”

　　穆国公一愣，轻叹道：“此事如今京中谁人不知？想不到伯鸿你英勇一世，到老来，却遇上这样的事……”

　　“那么你可知，害死我儿的凶手是谁？”忠勇侯厉声发问，他实在是受不了穆国公这副假惺惺的样子。

　　穆国公一脸诧异：“伯鸿兄来我府中，就是想问我这件事？”

　　忠勇侯双目血红地盯着穆国公，他是武将，本就威武无比，一露出这样的凶相，更是有几分骇人。

　　“……伯鸿，这我怎么知道？”穆国公上前两步，“你……你怎么了？”

　　忠勇侯狠狠揪住他的衣领：“国公大人，你就别装蒜了！朱誉在你府上吧？你快把他给我交出来！！”

　　穆国公大惊道：“什……什么？！朱誉？你什么意思？他……”

　　“他杀了我儿子！”忠勇侯声嘶力竭地咆哮着，“我知道他就在你府里！殷清正，别以为你是国公就能保得了他！没门！要是你不将他交出来，我连着你一起打！！”

　　他的声音太过响亮，本来穆国公没有带侍卫过来，此时却有呼啦啦一大帮侍卫闻声赶来，为首的陈侍卫长快步上前，挡在穆国公前面道：“忠勇侯，这里是穆国公府，请您注意礼数！”

　　“礼数？”忠勇侯忽而一笑，“跟这种人讲礼数，和跟豺狼谈仁慈有什么区别？”

　　“忠勇侯？！”陈侍卫长惊道，“你可是对我们国公爷有什么误会？！”

　　忠勇侯的目光越过他，直直落在穆国公身上：“殷清正，你我相识多年，我从不知你竟是这种人。也罢，你我同僚数十载，今日之事，权当用交情抵过了吧……可是朱誉，你必须把他交出来！我要他为我儿子偿命！”

　　穆国公急急将陈侍卫长推开，看着忠勇侯道：“你口口声声说，是我藏起了杀害令公子的凶手，你有何凭据？伯鸿啊，你不要告诉我，是如今负责此案的英景侯告诉你，他查出令公子是朱誉所杀，而朱誉此刻藏在我府内吧？！这种害人的话，他怎么能说得出口？！”

　　忠勇侯听他这么说，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穆国公继续道：“是谁这么说的？你把他叫过来，让他当面跟我说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在哪，看到我怎么将朱誉藏起来的！”

　　忠勇侯不知想到什么，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然后，他摇了摇头：“他说的是真的……不管谁戏弄我，他都不会戏弄我……也没有人敢骗他……”

　　“……伯鸿？”穆国公见他神色古怪，忍不住摇了摇他。

　　“朱誉在哪？”

　　“都说了我不知道啊！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他是不是在你府中？是不是被你藏了起来？！”忠勇侯的眼中透着绝望的挣扎。

　　“不是。”

　　“可……他说是你……”忠勇侯握紧双拳，几乎要崩溃了，“天哪！杀死我儿的凶手到底在哪里？！”

　　“老爷！老爷！”门房那边有人急急来报，“老爷！圣驾到了府门口了！”

　　穆国公脸上丝毫没有震惊的表情，他看了忠勇侯一眼：“看来今夜的一切，是有人早就计划好的。”

　　忠勇侯一个踉跄，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穆国公，眼中尽是迷茫的神色。

　　“伯鸿，我只想告诉你，我真的没有将朱誉藏起来。现在皇上过来了，既然你也在，便一同过去吧。”说完，穆国公提步向前走去，一大队侍卫跟在他身后，唯有忠勇侯呆呆立在原地。

　　安九岳行至穆国公府前院，见穆国公一脸平静地跪在院中，身后是数十名府内侍卫，而他身旁跪着的忠勇侯，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安九岳皱了皱眉，转身对身后跟着的安陆离小声道：“他们人多，你做好准备。”

　　一旁的薛无玉听到了他的话，凑过来压低声音道：“皇上不用担心，他们府内侍卫就算全部出动，也不过一百来人，东厂的厂卫们个个功夫好，保证不让他们伤到您。”

　　安陆离在心中冷笑，你们也太小看国公府的侍卫了吧。

　　“穆国公，”安九岳扬声道，“忠勇侯到你府上做客，你便是让这几十名侍卫迎接他的吗？”

　　穆国公拱手道：“忠勇侯不过是来臣府中陪臣聊聊天，护卫们仰慕忠勇侯的风采，都来向他讨教武艺，倒让皇上笑话了。”

　　“穆国公，你可知罪啊？”薛无玉阴阴开口。

　　“哦？”穆国公抬眼，满脸不屑地看着薛无玉，“薛大人所指之罪，可是窝藏杀人犯啊？”

　　薛无玉冷冷一笑：“你倒诚实，这么快便招了。”

　　“没做过的事，为何要招？”穆国公傲然挺立，有风徐徐吹过，他清朗高洁的姿态犹如院中一颗青翠松柏，不骄不诌，不卑不亢。

　　薛无玉极诡魅地冲他笑了一下，躬身对安九岳道：“既然穆国公不承认，皇上，臣请求彻底搜查穆国公府，等把朱誉找出来，穆国公大概就不是现在这副模样了。”

　　安九岳犹疑地看着穆国公，一时没有回答薛无玉的话，穆国公依旧坦坦荡荡地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安九岳，仿佛能看到他心底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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