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飞

　　安陆离和凌月兮的亲事定在五月初十。

　　而此时尚是二月末，双方本是想将日子定早些的，可安陆离领了护送皇家前往泰山祭天的差事，来回大概要一个多月，况且将军府初迎新妇，总归是要好好布置一番的，两人便少不得要多等一等了。

　　三月初十，离成亲的日子还有整整两月，安陆离率领羽林军卫队，护送着圣驾一行出发了。凌月兮站在城楼上远远张望着，见安陆离回过头来冲她一笑，心中弥漫开一片暖意——四年前，也是在这里，身着银甲的安陆离回头冲她笑，令本担心他行踪的她大松了一口气。

　　如今，他们已是未婚夫妻了。

　　此次祭天随行之人很多，后宫除了太后和李琦年，还有两名新晋宫妃，大部分二品以上官员及王公贵戚也一道前往。这几年大燕算是风调雨顺，但安九岳却认为，在万事顺遂之时率后宫和群臣前往泰山之巅感谢上苍，更能体现大燕皇室的诚意。羽林军在安陆离的指挥下分为两列，行在祭天队伍的两侧，凌若风也在随行大臣之中，他举目望向队伍前方自己的准女婿，脸上满是笑意。

　　与其他循规蹈矩、按品级和爵位跟随在后的大臣不同，沈南奚自出了城就驾马来到安九岳身后，几乎要与圣驾并驾齐驱，对此安九岳也并不在意，像平日里一样随意与他交谈着。两人妙趣横生的对话令马车中的太后也笑个不住，这对从小一同长大的君臣如今感情好了很多，安九岳自从有了李琦年，似乎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对沈南奚怀有敌意了。

　　翻滚搅动的风云中，被改变的不只是朝局和世态，还有人与人之间微妙的关系。

　　安陆离行在羽林军队伍的最前端，离安九岳也是很近的，但他全然没将心思放在他们的交谈上。自京城到泰山，沿路地势形貌多变，每到险峻的地段，他都要派数十名羽林军先行探路，仔细查看周围环境，祭天队伍则原地休息，直到确认前方无危险，才继续往前行进。其实他是最想早日回京的人，可此次的任务实在太重，皇上、太后、皇后和朝中多半的重臣都由他负责护卫，他再怎么思念凌月兮，也分毫不敢掉以轻心，只能慎之又慎，宁愿队伍行得慢些，也要避免出现任何差池。

　　…

　　对于留守京中的凌月兮而言，这段日子却分外无聊。从南境回来后，安九岳当真以身负重伤为由头革了她的暗卫统领之职，如今她只给新任暗卫统领血影打打下手，血影让她执行任务，她便昼伏夜出地卖命，血影让她歇着，她便只能一边凉快去。

　　京兆尹府的衙役头头一直与凌月兮交好，这一日凌月兮结束了任务，正坐在茶馆喝茶，却见那赵捕头风风火火地带人走进茶馆，跟店家打听了什么，然后拧眉叹息一番，便准备离去。

　　“赵捕头！”凌月兮叫住他。

　　赵捕头回头，见是凌月兮，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吩咐了手下人几句，便让他们先离开，自己则走过来，坐在凌月兮对面。

　　“许久不见凌姑娘，气色似乎好了很多，”赵捕头想到她已不是暗卫统领，便改口唤她“姑娘”，边说边打量她，“伤势可大好了？”

　　凌月兮点点头：“差不多了，只是伤得有些重，完全恢复成以前能打能杀的样子，恐怕还要一两年。”

　　赵捕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只当你是要嫁人了，皇上才撤掉了你的统领之职，原来也有身体的原因……”

　　虽然已定亲十数日，各种恭喜的话也听了不少，但凌月兮的脸还是迅速红了，她忙转移话题：“方才你急匆匆进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赵捕头叹了口气：“你说这东厂，好不容易消停了两年，如今皇上一离开京城，他们又开始作乱了！”

　　“噢？”凌月兮有些吃惊，“他们做了什么？”

　　“还不就和以前一样，在外头欺民霸市！”赵捕头一脸烦躁，“这帮人很久不闹事了，如今我们府尹大人也早已不过问东厂的所作所为，偶而接到和东厂有关的报案，都会上达天听，由皇上下令东厂厂督处置。如今皇上不在，我们也只能将人抓起来送回东厂，由他们厂督调教了！”

　　凌月兮挑眉：“他们厂督会处置他们吗？”

　　赵捕头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虽然薛无玉这几年在东厂中的威望已大不如前，但训诫个把厂卫，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吧……再说了，又不是薛无玉授意他们去闹事的，如今东厂已低调了很多，他们这么闹，不是让薛无玉没脸嘛。”

　　他见凌月兮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什么，便道：“我不陪你了，得去看看情况。”

　　凌月兮却道：“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一同赶到出事的酒楼，衙役们已控制住了场面，被砸了桌子的店家和受惊的百姓已然平静下来，唯独那三名闹事的厂卫仍是一脸嚣张的模样，见赵捕头和凌月兮过来，昂起头道：“你们能把我们怎么样？”

　　赵捕头沉着脸：“自然是押送回东厂，由你们厂督处置！”

　　那三名厂卫冷笑出声，赵捕头喝问：“你们笑什么？！”

　　三人却不言语，凌月兮的脑中闪过一道光，握紧拳盯着他们问：“你们厂督不管你们？”

　　“那倒没有……”说话的人将脸扭开，使劲挣扎着道，“我们不需要你们押送！我们自己回去！”

　　“没门！”赵捕头十分不悦，“我今日一定要见到你们厂督，我倒要看看，他平日里是怎么管教你们的！”

　　说罢便命衙役们将人押至东厂，凌月兮心中存着一丝怀疑，便也跟他们一道去了。几人来到东厂门口，有厂卫进去通报，过了半天都不见出来，赵捕头正欲催促，便见那厂卫跑回来禀道：“厂督大人正在闭关练功，旁人打扰不得，颜姑娘说了，这几人的名字她都已记下，等厂督大人出来，会将事情一五一十禀报于他。”

　　赵捕头与东厂打了多年交道，虽没见过这位“颜姑娘”，却也知道她是薛无玉的亲密之人，听他这么说，只能作罢，将人交给东厂，自己领着衙役们离开了。

　　大不了就等皇上回来再禀报，总归不能让东厂有好果子吃！

　　凌月兮跟在赵捕头身后，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

　　…

　　深夜，暗卫机构的大院内，血影神色凝重地看着凌月兮：“这么说来，薛无玉确实有可能不在京中。”

　　“不然，那几名厂卫也不会放肆到出宫扰民，毕竟他们已经收敛很多年了。”凌月兮道，“他们一定是知道了薛无玉出京的事，才敢这么做的。”

　　血影站起身，走到凌月兮面前：“你有什么打算？”

　　凌月兮抬头，神色中有掩盖不住的慌张：“父亲和陆离也在祭天队伍中，若是薛无玉有什么密谋，他们……”

　　血影拍拍她的肩：“我立刻派人去查薛无玉的行踪！”

　　“来不及了，他若出了京城，恐怕早已往泰山方向追去了，血影，我即刻出城，争取在薛无玉之前赶上大队！”

　　血影点点头，吩咐了身旁两名暗卫与凌月兮同往，三人连夜驾马出城，往东南方向飞驰而去。

　　…

　　祭天队伍行了十数日，终于进入了青州境内。想到泰山就在不远的前方，安九岳越发心志昂然，想要下令快些行进。安陆离却道：“皇上，此地多山峰峡谷，地势险要，您看看四周的山。”

　　安陆离抬眼环顾，此时他们已行至峡谷内，两旁山体遍布岩石，确实十分险峻。安陆离在他耳旁小声道：“万一有滚石滑落，当是十分危险，大队还是不要行进太快，容臣派羽林军先往前探查，确定无碍再通行。”

　　安九岳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若是有人想袭击圣驾，此处会是个很好的伏击地，如今他和太后、皇后都在祭天大队中，随行的还有多名朝中重臣，要是他们都遭遇了不测，大燕恐怕就就完了。

　　他点了点头，下令队伍原地休息。安陆离松了口气，转身去指挥手下继续探路。

　　青州的天气比京城略热些，快到午时，太阳已经高悬于顶，岩石也被晒得有些发烫。一队羽林军爬上峡谷两侧的山峰，沿着峰顶往前不断搜查，目光如鹰般俯视过每一个角落，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副统领冲着对面山峦喊道：“那边有发现吗？”

　　回音重重落在山谷，那头回道：“没有！一切正常！”

　　副统领松了口气，下令羽林军们下山等待，自己则骑上马回去报信。羽林军们都已累了，纷纷坐下休息，就在此时，一道身影缓缓从山背攀上峰顶，在一块巨石后立定，低头望着山谷，脸上露出阴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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