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娇宠

　　午饭的时候，杨母一直沉着脸色，只给了杨大柱稀稀松松的一碗米饭，然后把小半碗米饭往春兰手里一递，不耐烦道：“你们几个别上桌了，端回去和你娘一起吃吧。”
　　春兰皱了皱眉，忍不住出声道：“奶奶，这半碗米饭，我自己吃都不够，你让我娘和我们三个姐弟分着吃，这哪里够吃？你分明就是不想让我们吃饱！”
　　杨母冷哼一声，不屑道：“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谁给你的脸？想吃饱，好办，拿银子来啊。我连个铜板都见不着，还给你们吃饭，算是对你们不错了。你这死丫头，别不知好歹！”
　　杨大柱本就心中有气，看到这一出，忍无可忍，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环视一圈，正色道：“今天大家都在这里，我说一件事，秀儿一直病着，总不见好，娘说家里没钱，我只能拿自己的月钱给秀儿看病。以后，我就不给家里交钱了。我也看出来了，娘不喜欢我们这一房，我们也不想看人脸色，求人赏饭吃，索性我带着秀儿和几个孩子搬出去住，也省得我在家里碍眼，媳妇儿孩子也跟着我受气。”
　　春兰听了这话，不禁在心里暗暗称赞，她这个爹总算是开窍了，这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面对不公平的待遇，就要抗争啊！媳妇儿孩子受委屈，就应该想办法改变现状啊！
　　杨老爷子一拍桌子，沉着脸色道：“大柱，你一向老实，刚才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我还没死呢，你就闹着要分家了？家里本就不宽裕，秀儿一个快病死的人，给家里带来多少晦气，你娘还让她吃一口饭就不错了，依着我的意思，就该休弃了她。你要是再胡闹，我打断你的腿。”
　　杨大柱直视着杨老爷子，他本来不想撕破脸面，但是杨老爷子说的话，实在伤人。
　　杨大柱深呼一口气，带着一丝悲愤道：“爹，你说我胡闹，好，那我今天就胡闹一回。这些年，我也是受够了。我从七八岁，就去大户人家做事，挣的银子全交给家里，用到我身上的银子才有多少？过去的事就不说了，就说现在，秀儿才给了娘二十两银子，结果她病了，娘宁可存着这钱，也不肯拿出来。在娘眼里，老三考试娶亲比秀儿一条命还重要吗？”
　　杨母有些心虚道：“大柱，你，你可别攀诬人，若是拿银子能治好秀儿的病，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眼看秀儿都快不行了，便是吃再多的药也白搭，还不如把银子用到正经地方。”
　　二柱看到大柱脸上明显带着怒气，拽住大柱的胳膊，轻声劝道：“大哥，咱们毕竟是一家人，你一向孝顺，今天这是怎么了？娘就是有说的不对的地方，你也不该这个样啊，你先坐下，有什么话，吃了饭再说。”
　　杨大柱颤了颤嘴唇，似乎是想再说些什么，最终也只是拿起了碗，冲着春兰姐弟喊了一句：“跟爹走，咱们回房吃饭。”
　　众人眼看着杨大柱带着三个娃出了上房，杨母有些不满道：“老头子，你看到了吗，如今大柱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赵秀怎么不早早病死，就因为她，挑唆的大柱都敢顶撞我了！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杨老爷子看着仍在晃动的门帘，叹了口气，他这个儿子，终究是长大了，和他离了心，甚至有了分家的打算。他一直觉得，他这个大儿子憨厚老实，很是孝顺，这么多年，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也毫无怨言。若是有一天，他老了病在床上，最能指望的，也就大柱了。
　　可是他却忘了，父慈子孝，首先是父慈。他下意识里觉得，大柱老实，哪怕压榨他，甚至不对他有一丝关怀，他也会毫无怨言的给自己养老送终。二柱三柱没那么憨厚，还有些精明，所以，他把更多的爱和关怀都给了二柱和三柱，希望老了他们能感念这份恩情，对他多照顾些。如今想来，他对大柱的关心那么少，或许，是他错了！
　　等到吃罢了饭，众人散后，杨母凑近杨老爷子身边，试探着问道：“老头子，你也看出来了，大柱以后不交钱，在家里就是白吃白喝。他那一大家子，用不了几天就把家里吃穷了，这样下去总归不是个办法，你怎么想的？”
　　杨老爷子心中有所愧疚，淡淡道：“老三也跟着家里吃饭，别说挣钱了，每年还要花上一大笔银子，你怎么不说？大柱媳妇儿病了，左不过熬几个月，你就担待些吧。”
　　杨母皱了皱眉，不满道：“老头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老三那是考功名，挣前程呢，现在是花着钱，以后一朝发达了，咱们全家人都跟着沾光。老大守着一个病媳妇儿，还有三个娃，给人家当个下人，一辈子都没出息。况且他现在钱都不交了，留着他做什么，依着我的意思，不如分家，让他找个地方搬出去，总好过在家里白吃白喝，每年也能交点养老银子。”
　　杨老爷子看向杨母，沉着脸色道：“老大这个月的月钱，只怕给他媳妇儿看病都不够。你一句分家，说的轻巧，真要是把他分了出去，他哪里有钱吃饭啊？找个地方搬出去，哪处地方不需要花银子置办？若你真想让他们搬出去，你总要拿出给他们安家的银子。”
　　杨母看着杨老爷子似乎动了气，也不敢再说话。她只想把大柱一家人赶出去，根本没想过给他们安家的银子。依着她心里的盘算，大柱一家早晚都要搬出去，腾挪了西厢房的地方，好给三柱娶妻使用。本来她就预备等三柱娶妻的时候，找个由头闹上一场，把大柱赶出去。如今赵秀重病缠身，大柱又不交钱了，这个计划只能被迫提前了。
　　一连几日，杨母都在想，如何才能让杨大柱净身出户？孙燕也一直在想，如何在杨大柱搬出去前，狠狠的坑上一笔银子？
　　孙燕想来想去，把主意打到了春兰身上。春兰已经十一岁了，按理，需要等上几年才能出嫁，不过，有的是人家买童养媳，或者买冲喜丫头。春兰模样也不差，找一找门路，哪怕给大户人家的老爷做个通房，想必礼金也不会少。
　　晚间，孙燕把自己的想法跟杨二柱说了。杨二柱皱了皱眉，犹豫道：“这只怕行不通，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哥大嫂是春兰亲爹娘，婚事哪里轮到咱们做主？再说，大哥也未必肯把春兰嫁给这样的人家。”
　　孙燕瞟了杨二柱一眼，撇嘴道：“平时挺精明的人，今日怎么犯了糊涂？如今大嫂是药罐子，拿药吊着命，正是缺钱的时候。媒婆的嘴，最是伶牙俐齿，便是七分不好，也能说成十分的好，未必大哥不依。再者，你细想想，大哥不交月钱，吃亏的是谁，是咱们啊！又不是你的亲大哥，在家白吃白喝，就算你乐意，咱娘也不乐意。若此事能成，对咱大有好处。”
　　杨二柱眼珠转了转，沉声问道：“有什么好处，聘礼钱又到不了咱们手上。”
　　“你这人怎么不开窍呢？”孙燕抱怨了一句，继续道，“大哥一家肯定会出去，我听娘说，咱爹的意思是，给他们一笔安家银子，咱娘哪里舍得，正为这事犯愁呢。若是不给他们银子，那这公中的钱，自然都是咱们的，以后分家，我们也能多拿点。”
　　“再者，大哥一屋子人在家白吃白喝，花的都是咱们的钱啊。如果能给春兰说个人家，你和媒婆私下里通了话，多给媒婆一些好处，咱们自然能落下一半礼金。剩下的礼金，大哥得了，正好咱娘顺水推舟，只说大哥有了安家银子，便能打发出去了。”
　　杨二柱想了想，也觉得孙燕的主意甚好，欣然笑道：“燕儿，还是你精明。咱们和娘都是一条心，大哥又是个老实的，多哄劝几句，哪里有不成的事儿。明儿，我就找媒婆去说，若是有这样的人家，尽快定下来，咱们也能早点得了礼金，大哥也能尽快搬出去了。这样一来，不论是对咱们来说，还是对娘来说，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孙燕点了点头，又道：“我估摸着，大哥十二三两的安家银子，也勉强够使了。你跟媒婆说，不管是老是少，是瘸是瞎，只要不少于三十两银子，我们就把那丫头嫁出去。至于媒婆，若真是促成了这件事，便是给她三四两也使得。只是要悄悄的，嘱咐媒婆，万不可走露了风声。若事情有了眉目，我就跟娘说，人家只给十五两的聘礼。”
　　次日一早，杨二柱便去找了孙媒婆。孙媒婆听了来意，喜道：“可巧呢，我正愁寻不到人，你就找上门来了。后街上张大户的儿子，得了痨病，张大户托我找个十一二岁的丫头，给他儿子冲冲喜。只要模样周正，别的一概不论。你侄女十一岁，正当其时呢。张大户可说了，若是能成，三十两银子也使得。”
　　这话正撞在杨二柱心坎上，连忙和孙媒婆商议起来。孙媒婆见他絮絮叨叨，拍着胸口保证道：“你就放心吧，老身做媒二十余年，什么事情没经过，只要给够了银子，保管一点纰漏都不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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