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十三垂眸静候在一旁，屋子里传来哗啦的水声,便有氤氲水汽逐渐蔓延整间屋子。

　　屋内，楚王在沐浴。

　　恍惚间，她像是透过这片白雾回到了最初之时。

　　那年十三七岁，无父无母，无名无姓，穿着破烂衣衫，在坊间与野狗争食生存。

　　倏地有一日，有一俊美的少年似是从天而降般来到她面前说:“你可愿同我回府”

　　十三觉得定是那日的阳光太盛，晃花了眼。那少年逆光而立，阳光在他身后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芒，带着股令人贪恋着迷的暖意。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抓住他，伸到一半又颤栗着缩回去，可怜兮兮地望着少年，引的少年一阵轻笑。

　　真好听。

　　后来十三跟着回了楚王府。成了楚王的第十三个暗卫，楚王赐她名十三。

　　十三面容不算绝色，堪堪算得清秀。在楚王府十余年，除了隐匿身形加上学了点保命之法,其他竟是一无所长。

　　可这十余年的时间，她却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偷偷喜欢上了楚王。

　　她总觉得楚王待她是不同的。

　　思绪这般飘远，她便没听见楚王在唤她。倏地觉得额头一疼,竟是楚王孩子气般屈了手指弹了她额头。

　　十三一抬头便看见楚王已出浴并自己穿戴好了衣裳，连忙跪下:“属下该死，请王爷恕罪。”

　　“无妨，下去吧。”

　　“是。”

　　十三转身出去，舒了口气，心里却是欢喜的。楚王果然是待她不同，这要是换了别人，指不定要被发买了出去。想到这，下意识摸了摸额头，连眼梢都带了喜意。

　　日子和往常一样，训练，出任务，一步步帮着楚王谋划如何夺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终有一日,时机成熟。暗卫十三人奉楚王命刺杀皇帝，金銮殿中一片厮杀,拼尽其余十二卫人性命终是杀掉了皇帝,而她，一开始便找了隐匿的地方伺机助同伴杀掉敌人，幸运地在一片狼藉中偷得一缕生机。

　　满殿的尸体血污被一声推门声开启，楚王带着兵马闯了进来。殿外的阳光照进金銮殿。十三看着楚王奔向她的身影,仿佛和记忆中当年的那个少年重叠在一起，甚至连那阳光都感觉像是当年的温度。

　　今天天气真好。

　　十三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

　　然后,

　　一声利刃入肉的声音在她耳边被无限放大。

　　十三迟缓地低头，就看见自己心口处开了朵嚣艳的血花。那刀，竟是由楚王亲自送进她心口。

　　她嘴角的笑甚至都来不及完全展开，就已经凝固在脸上。

　　有风吹过，尽数碎落成冰。

　　全身大大小小的伤牵一发而动全身，她疼得僵在那，连呼吸都带着疼痛。

　　其实她很怕疼。

　　他知道吗？许是不知的吧。

　　楚王半丝目光都未曾停留在她身上，随即转身对门外的军刀朗声道:“前朝皇室余孽行刺陛下，本王未能及时救驾，深感痛心。现余孽已被本王击毙！”

　　十三看不见楚王的表情，呵，不过想也知道，定是意气风发的。

　　原来他知她的身份啊，她怎么就那么傻的以为除去了皇帝她便能与他携手了呢。

　　谋划数年，一朝大计得逞。

　　想到这十三眼里便有讽刺的笑意，继而渐渐浮起水雾。

　　楚王转过身子，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匕首，十三终是忍不住喉咙里的铁锈味，喷了他一身的血污。

　　似是过了很久，十三恍惚听见自己的声音，虚无缥缈地问道:“以往的那些都是王爷故意为之的”

　　故意暧昧，故意让她误会，就为了今日大功告成，一并除去所有障碍。

　　原来这个人连感情都是可以利用的吗？

　　楚王未答，弯起一抹凉薄的笑意，不带任何怜惜地一脚将十三踹下台，然后气度雍容地坐在那明黄龙椅上。

　　十三觉得很冷，像是骨子里都透着风的冷，脑子里一片混乱，余生里所有的画面都在不断闪现，乱糟糟地混成了一团。

　　她看到十多年前的少年丝毫不嫌弃地牵起她的手，笑若旭阳。

　　如果当初没有遇到他。。。

　　还来不及想什么，十三视线就倏地阖为一片黑暗。

　　这十多年，终是像一场梦一样消散了，半点痕迹也未曾留下，真是不值啊。

　　经年后，一片烂漫的桃花林中，一女子怀抱一婴儿，轻柔地唱着歌谣。一旁的石桌边坐着一男子，满目温柔地看着她们。

　　许这岁月静好，莫过如此吧。

　　有人称那女子眉目竟与那前朝余孽有几分相似。

　　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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