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躲不过

　　“你说什么？”顾昭凛险些拍案而起，“那玩意儿居然是地仙？一个神仙是怎么把自己搞成那副样子的。”
　　那惨白惨白的肤色，与痛苦的哭泣声还在他脑子里来回乱窜。
　　人们一般都会把神仙与神秘、高贵、优雅、美丽等词语联系在一起，而在人们的信仰之中诞生的地仙，也就是一座山的山神、一片湖的水神等，更是拥有人们想象中的模样。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想象，才会创造出模样那么骇人的神呢？
　　林恢继续说道：“她是霖水湾的水神，活了大概三百多年，其中有一百多年都没有人供奉了。”
　　“我记得海城也是改革开放之后新建起来的吧，尤其是霖水湾那一片儿。在此之前，这里确实没有这么多人。”顾昭凌道，“现在的人们又不像以前那么信神了，她可能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多少人信奉吧。”
　　“是的。现在灵气又稀薄，她无法修行，寿命短暂，生不逢时！”林恢叹气，“也正是因为如此，她选择与邪修合作，企图再次打开太虚神殿通往人间的大门。”
　　顾昭凛不解：“什么门？”这是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力量不足，还是不要跑过去送死，所以根本不关注玄术界的人。
　　顾昭凌也不解：“开那扇门做什么？”这是无法通过自身的行为模式，推测出他人行为的人。
　　林恢面色如常，但语气比平常更为严肃：“地仙除了诞生时要到太虚神殿登记以外，基本上一辈子也不会有再次去神殿的机会。但是，天神则一辈子不会问人间事，却依旧享受着人间的香火供奉。”
　　太虚神殿通往人间的大门，是个一般修者连触碰都不能触碰的神器，名为万川、自几千年前，一位上古神祇以身殉道关闭大门以来，人间与太虚神殿再没了联系。
　　林恢道：“恰逢太虚神殿大劫已过两千年，邪修猜测天神已经死的差不多了，所以这些年来一直致力于策反地仙，攻打神殿。”
　　事实上，这件事他们早有察觉，只是从几年前才开始严肃对待这个问题。不到一定地步，他们是不会愿意相信昔日并肩战斗的伙伴反水的。
　　顾昭凌双手拄着下巴：“其实我也能理解啦，毕竟自己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干了那么多年，结果却被人忘了个彻底，这换谁也不乐意呀。”
　　“但如果换做我的话，我倒是更不乐意反水，反正是一死，为什么还要让自己落下骂名呢？”他叹气道，“哦对了，所以……她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
　　顾昭凛：“……”果然还是比较在意这种事儿啊喂！
　　林恢道：“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不知道。但根据我们的猜测，她可能是某种邪术的试验品。”
　　“我们发现霖水湾不对劲也是在最近，因为按照勘查和预测，霖水湾水神早就该彻底失去灵力，唯一能让她活下来的办法就是通过其他途径获得信仰。但是，我们找她谈过很多次，可她都拒绝了，这就是我们怀疑她的原因。”
　　是啊，要是有能活下去的方法，谁乐意去死呢？
　　“那帮邪修也有意思，直接把她扔到她值班的地方去了。”顾昭凌注意到另一件事，“唉唉，您说可以通过其他途径获得信仰是怎么回事？
　　林恢点头：“现在的人们很多都不再相信神仙鬼怪了，但是他们会信仰其他的东西。”
　　顾昭凌又问：“例如？”
　　“金钱，爱情，英雄，名人。”林恢道，“最开始我们来到人间，不过是因为有仙山的山神即将消亡，而山下的小妖们从那些明星身上感觉到了信仰的力量，才决定照猫画虎，让山神也试试用这个方法获得信仰。”
　　顾昭凌：“这办法还真是好啊，不仅活下来了，而且还把自己给推销出去了。”
　　“其实，我们也知道很多个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意出来抛头露面的山神水神。对于神仙来说，要卑躬屈膝地祈求别人信仰自己，真的比死还难。”林恢下意识说起了这件事。
　　当年，如果不是为了让曾经养育他们的山神活下去，有仙山上的妖魔鬼怪们也不会下山去干那些吃力不讨好的活。
　　当时人间的建设还没有现在这么好，很多妖怪下山后甚至吃不饱饭，在条款的制约下，他们又不能使用法术，有些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妖，甚至过着连普通凡人都不如的生活。
　　他们下山的时候，也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主战力们都离开了，而有仙山上也需要留人镇守。
　　本来，大家都觉得常常在人间游走的凤甯，会带领山下的妖魔鬼怪们奔小康，谁也没想到他却留在了山上，还把自出生以来就没离开过有仙山附近二十里地的林先生派去了人间。
　　凤甯留下的理由，就是深知自己无法做到对人卖笑，生怕惹出乱子。
　　这理由，搁现在听起来好像挺可笑的，但林先生却是一直理解的，他看过神仙们是如何接受凡人叩拜，也无法想象神仙该如何在凡人面前放下自尊。
　　“昭凌，其实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儿。”林恢忽然说道，“可以和我见个人吗？”
　　顾昭凛：“……”这么郑重的语气，一般都是用来见家长的吧喂！
　　顾昭凌则豪无所觉，并表示完全可以去见。他也知道，林先生跟他们说了这么多，自然不会只是闲聊而已。
　　林恢掏出手机，在电话里简单的交代了两句，不一会儿，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那是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男人，衣着打扮相当时尚，还带着一副墨镜。
　　顾昭凌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是谁：“你你……你不是那个谁谁谁，就是演霸道总裁的那个谁谁谁吗，我师父可是最喜欢看你演的电视剧啦。”
　　他那三位师父虽然性格迥异，而且经常为了一点儿小事就吵起来，但也是有一个共同爱好的，那就是看眼前这位主演的各类电视剧。
　　顾昭凌也曾被师父们拉去看电视，对眼前这位印象颇深，这人好像经常演一些霸道总裁、霸道王爷之类的角色，出道五六年了，却一直火不起来，好像就没有什么正经剧组找他。
　　顾昭凌尤其不理解，他师父们为啥就这么稀罕这人，但所谓爱屋及乌，他对这人也有些好感。
　　来人摘下墨镜，笑着跟众人打了招呼，随后自我介绍道：“我的名字叫纪黛南。”
　　林先生补充道：“他是南岱山的山神。”
　　“你还有兼职啊？”顾昭凌激动地站了起来，还从包里掏出了三张空白的黄符纸，举在胸前，“纪先生，请问可以给我三张签名吗？”
　　“当然可以。”纪黛南接过符纸，拿出随身携带的马克笔在上面签了名，笑容温和，“我们整个南岱山，以后可全都指望着顾先生您啦。”

　　海城不仅能看到海，还能看到群山环绕。自古以来，海城聚天地之灵气，虽鲜有人间烟火气，但也是一块宝地。
　　虽然，只是因为少了些香火供奉，这片土地的山神水神们，很少能有活的长久的。再加上，近年来人们对自然的过度开采，造成了灵气大量流失，地仙们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尤其是在人们已经不再信仰神灵的当代，地仙想要生存，更是一件难事。
　　南岱山就在海城以南，临近大海的地方。站在山上，还能看到在阳光下闪着光的浪花。
　　南岱山的上一任山神活了四百多年，身死后化作了南岱山上的一棵树，从不曾离开他守护过的土地。
　　也是自那时起，纪黛南同志就接替了他的工作，成为了南岱山山神，守护着山上山下的生灵，已有两百年光阴了。
　　霖水湾中生活的多是灵智未开的游鱼，与之不同的是，南岱山上有很多山精妖怪，他们信仰着守护自己家园的地仙，这种信仰足足让纪黛南撑了三百多年。
　　现在，南岱山上的山精妖怪们死的死、走的走，再加上灵气的消散，这位新上任的山神大人也即将消散了。
　　纪黛南同志还是很惜命的，他察觉到自己正朝着消散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就找到了有仙山求助。
　　此时的有仙山，在人间已经有了一个很全面的体系，林先生让纪黛南效仿当年有仙山的山神，去人间找个会吸引粉丝的工作。
　　是的，现在仙山娱乐旗下很多艺人，都是急切需要人们信仰的山神水神来着。
　　纪黛南还真去了，因为知道他迫切地需要人们的信仰，在人间混成了编剧、导演、经纪人的妖魔鬼怪们，一路给他开绿灯，让他很快就出现在了大荧幕上。
　　只是，纪同志也没受过专业训练啊，哪怕公司再怎么给他宣传推广，他的演技跟不上，也只会招黑而已。目前来看，纪黛南同志的黑粉数量，已经超过了真粉的数量。
　　再看他的真粉，大多都是看出来他曾经受过信仰之力的滋养，并且猜出了大致状况的玄术界老前辈们。例如孙大爷、苗阿姨他们，基本上都是怀着做好人好事的心情才路转粉的。
　　只是，也许真的是天赋的问题，纪黛南扪心自问也觉得自己长得不差啥啊，可偏偏就是火不起来。
　　那点儿玄术界老前辈们赞助的信仰之力，都被他用来保护山上山下的生灵，他自己身上啥也不剩，还是要面临着即将消逝的问题。
　　这两天，恰巧赶上有仙山的那位林先生在华夏各地寻找需要帮助的地仙，他这位不招粉只招黑的地仙，自然也是林先生的帮助对象。
　　林恢近期的工作就是寻访各地的山神水神，一旦发现异状立马想办法解决，办事绝对快准狠，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只是，华夏大地何其广阔，想要在短时间内走一圈下来是不可能的，所以每次都是比较厉害的修者们分头查看。
　　林先生一般负责的地点都不会离雪城太远，只是这一次他是被凤甯托梦拜托，特意来海城走这一躺的。
　　这南岱山的山神也确实给他留下了些印象，只是他也没有多想什么。
　　纪黛南同志觉得自己这些年挺累的了已经，也算是为了活着努力过了，没有辜负前任山神与山上大家的期待。
　　所以，现在他可以去准备放一个为期一辈子的长假了。
　　更巧的是，林先生口中，那位可以寻找新的山神来接替他位置的顾昭凌顾先生，也来到了海城，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顾昭凌听说了这位纪先生的请求后，心里有些不得劲儿：“你说你活着不好吗，为啥这么急着去死呢？”
　　“活着好。”纪黛南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但是，活得再好也有活够的时候吧。”
　　顾昭凌用手掌指了指林恢：“瞧你这话说的，你看看林先生不是比你活得久多了，不还没活够嘛。”
　　林恢：“……”其实他也很想说自己活够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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