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夫记

作者:眠九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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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1


      三日后,晨光泄得晚,足足到了辰时,旭日方才露了头。

      商贩仰头瞧着这天,只觉不是个好日子,只想快快销了手头的货,早早回家。

      衙役打了个哈欠,握着佩刀,将府门打开,还未揉亮了眼睛,便瞧见一蓬头垢面的妇人,蹒跚上阶,执槌击鼓。

      衙役醒了些,问话到了嘴边,尚未脱口。

      妇人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击鼓三声后,转身一跪,哭得声嘶力竭,高声喊道:“民妇冯田氏,要告那刑部恶吏,侍郎江浩烽!”

      头顶乌云忽的散尽,晨光一泄千里,擦过屋檐,刺得衙役眼睛酸疼,过了半晌,回过味来,听明白了这妇人要告的是谁,衙役顿时身上一抖,只觉大事不妙。

      他呐呐应了,让那妇人就地等着,转身奔入府衙,面色铁青。

      此事不消片刻,便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府衙门口人头涌攒,热闹非凡。

      郭口村寡妇冯田氏,衙门口击鼓鸣冤,状告刑部侍郎江浩烽。

      称其使人抢回无名氏窃之、留她屋前的五十两黄金,不仅如此,还打砸她家舍,更将她唯一的儿子打成重伤,就此卧床不起,不日前没熬过去,人就这么没了。

      冯田氏丧子痛绝,府衙内以头撞地,哭声震天,恳求官爷替她做主。

      围观百姓们摇头唏嘘,都道那寡妇冯田氏可怜至极,也愚昧至极。

      村野妇人不懂朝中事,还以为府衙真会拿罪刑部侍郎,更何况这妇人一无状纸,二无证据,全凭一张嘴空说,怕是最后会被打出去。

      却不想堂上的官老爷皱眉未语时,一众兵马行到了府衙门前,百姓瑟瑟让道。

      官员下马,带人入内,拿出一纸公文,称是大理寺有一案,需找冯田氏问话,他们奉命拿人回去审问,请府尹大人通融。

      堂上官老爷二话没说,便笑脸让对方带人走了。

      冯田氏被带走时,形容憔悴,目中悲痛犹在,不知此下是什么情况,只一心想替儿讨回公道,连连回头挣扎,想再求堂上官爷做主。

      那来拿人的年轻大理寺正,扶住冯田氏,小声劝说了几句,冯田氏目中微怔,后竟渐渐安静了下来,乖乖跟着大理寺的人走了。

      热闹看到一半,无声而止,百姓们意犹未尽,却也无法,只得兴致缺缺的回了。

      谁想第二日正午时分,有人瞧见刑部侍郎江府门前,停了一小队兵马,江侍郎脸色难看的随着几人走出来,被请上了马车,瞧人马行驶方向,当是大理寺无疑。

      一时间京城喧嚣再起,看的出些门道的人都说,朝中恐是要变天了。

      果不其然,两日后,卯时早朝,大理寺卿当朝启禀一桩贪污大案,声称此案令人惊骇,牵扯刑部上下大小官员尽三十余人,而刑部侍郎甚至还扯上了人命官司。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刑部侍郎江浩烽冷汗涔涔,双腿一软,险些跪落地上。
      刑部尚书煞白了脸,长须颤抖,指那大理寺卿,问证据何在。
      左相秦遇亦是脸色凝重,下颌紧绷,眸色异样地看了眼那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不慌不忙,呈上证据文书,童滂紧着脸,下阶将文书拿上玉阶,呈给陛下。

      相比满殿惊变色,龙案前的皇帝却是一贯散漫,慢条斯理地翻阅完后,甚至还轻声笑了笑。

      那张貌美绝伦的脸,一展颜,又是叫人心中怔忪,美是极美,却压不住皇帝眸中冷色,叫人着实心惊彷徨。

      皇帝声色低柔清朗,一连点了数名重臣姓名,其中便包括了大理寺卿,却又没有刑部尚书。

      人一点完,文书从玉阶上飞下,掷在地上的声音极小,却惊得满殿朝臣垂首勾背,不敢抬头。

      “查!给朕彻查!”皇帝寒眸锐利,音量不高却威压甚重,“刑部掌举国刑罚政令,如今竟受贿成性,枉顾国法!法之不存,何存国体?!”

      帝王一令既出,群臣匍匐,天威之下,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随之一连数月,大理寺、御史台披星戴月,忙得不可开交,折子一道道往昭仁殿送,皇帝亦是时常一批起折子来,便是通宵达旦。

      数名刑部要员皆被证实罪名,随后革职查办,抄家流放。

      这一桩大案查下来,历时数月之久,直至年关都还未见消停。

      百姓们隔几天就能看场热闹,不是这家门匾砸落,便是那家乌纱不保,人人都道他们皇帝陛下虽然平时无赖了点,但关键时候却也爱民如子,足够果决杀伐。

      明君如此,有点厚脸皮的小缺点,似乎也不算什么。

      除夕这晚,百姓欢腾,家家喜笑颜开,可为官的府邸却是寂静的多,时局紧张,都怕一不小心惹祸上身,是以能低调都尽量低调,各个都做出副两袖清风的清廉模样。

      摄政王苏府又接到了许多平民百姓送来的瓜果菜肴,年年如此,百姓都还记得当年摄政王还政于帝,肃清朝堂的丰功伟绩,更记得苏太傅不恋高位,急流勇退的高洁。

      将近晚膳的时候,往年日头一落便该朗笑而来的人,始终不见出现。

      倒是童寿在入夜前,奉命前来苏府赐菜,一张胖脸笑得极其喜庆,说了不少好话,可苏青素却神色清冷,不发一言。

      等童寿僵着笑脸又回了,苏青素还望着大堂外,望了许久,听苏棠妆再三唤他了,才回神,沉默地启筷用膳。

      晚膳用后,他坐在乌木镶大理石的高椅上,支着脑袋,手边的小桌上摆着杯快放凉的暖茶,持墨持砚都被他遣走了。

      他一个人半阖着眼,虚虚地望着堂外桂宫高悬的夜色,竟是一点也没觉得是过年,只觉得整个人都空空的,心里生闷,很不舒服。

      数月来,他知道她忙着处理刑部那件大案,没空出宫,可偶有几次,他忍不住夜里寻去昭仁殿,却都被伎首拦下,说辞一致——她忙。

      苏青素不会无理取闹,却也不可能这样轻易被糊弄过去,一次两次便也罢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次次如此,他怎可能还未察觉?

      她根本不是忙,而是故意避之不见。

      可为何不见他?
      他也不知。

      有那么一两次,他甚至想直接将伎首劈晕了,翻入昭仁殿,问她个清楚,可念头一起又不敢,怕搅了她的事,又怕她给的答案绝非他想听的。

      苏棠妆在堂外负手犹豫了许久,咬牙又徘徊,最后深吸一口气,高视阔步,跨入堂内,走到苏青素面前,沉目看着他。

      眼前光亮暗了不少,苏青素稍稍回神,抬眸一瞧是棠妆,勉强弯唇问:“姐姐还未休息?”

      “休息什么?除夕之夜,人人守岁欢度,怎有这么早就休息的?”
      苏棠妆似嗔似怪,瞪着她这个傻弟弟。

      苏青素愣了会儿,眨眼又笑:“是我糊涂了,弄错了时辰。”

      重重叹口气,苏棠妆一把抓起苏青素的手:“走,我们入宫,问她要个说法,不冷不热凉着人算个什么意思?!”

      她转身,脾气颇大,可她要拉起的人却反手抓住了她衣袖,坐着不动。

      苏青素仰头,脸色落寞,笑也不再勉强了,那眸色羸弱,像负伤的小兽,叫人心起怜惜。

      苏棠妆拉不动人,一回头,便见青素神色凄凄地说:“姐姐,我有些想她。”

      周围瞬间沉静,整个苏府仿若都没了人,外头忽然响起一声炮竹,砰砰啪啪,震耳欲聋,火光炸亮了夜空,繁星没了影子,月还高挂着。

      苏棠妆霎时红了眼,她这性子清冷静远的弟弟,何曾说过这么叫人心疼的话,何曾有过这样脆弱的表情?

      一刹那,苏棠妆甚至想冲进宫里,找宫挽晨打一架,打得她鼻青脸肿,好好跟青素道歉认错!

      咽了咽嗓子,苏棠妆转身,拍拍他肩,慰他道:“放心,她舍不得你,纵使哪日心里能舍,她留恋的位子,她的身份也舍不得。”

      “咱苏府岂是好欺负的?她既招惹了你,便别想全身而退,若她敢退,姐姐定剁了她不可!”

      苏棠妆咬牙切齿,话狠,说话时的脸色更狠。

      苏青素眸中幽沉,许久才又徐徐笑一下,心中却道,她若敢退,他定会在棠妆剁了她之前,将她囚进砚墨楼,日日只能对着他一人,没有皇权,没有外人……
      ……

      山中深静,普华寺又位于山之巅。

      宫挽晨坐在屋外石凳上,面朝着前方一扇开了小半的窗子,那窗内屋中灯火明亮,与头顶硕大的月盘也不遑多让。

      旁边是树影婆娑,风里夹着山下百姓除夕守岁的热闹声响,惜梦抱着一件黑貂裘,走到宫挽晨身后,要为她披上。

      察觉身后有人,宫挽晨警惕地回头,瞧见是惜梦嬷嬷,又婉尔一笑。

      “嬷嬷不必照顾朕,朕坐会儿便走。”

      仔细的为她披上裘衣,惜梦忍不住念叨:“山上冬风严寒,陛下当注意身体。”

      宫挽晨含笑,拉好裘衣,乖觉地应:“嬷嬷教训的是。”

      惜梦稍退半步,立在一旁,眼尾细纹繁多,眉心轻轻颦着,思揣了会儿,她又问:“陛下今年……何故未去苏府,与那二位一同守岁?”

      陛下宫中无亲,旧主与摄政王也不会因年关便回京城,是以往年陛下都会偷溜出宫,去苏府与二位小主子一同守岁,度过除夕,十多年都是如此,无一年例外。

      可为何今年陛下却来了这普华寺?
      莫不是陛下与那位……生了什么嫌隙?

      惜梦想,自己许是年纪大了,什么事都爱操心起来。

      宫挽晨听了惜梦的问话,并未立即答,右手手肘随意搭在了旁边的石桌上,一脸温柔,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半晌,她才浅笑着开口:“有些东西,常见常有,便不显其珍贵,握得太紧,也会适得其反,倒不如趁机松松,或可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惜梦不太明白,却又不敢妄加揣测帝意。

      两厢静默间,一女婢先前得了惜梦吩咐,此刻端着一杯参茶来。

      惜梦将茶接过,弯腰呈给陛下,宫挽晨接了茶,又温逊地言谢,那笑靥在月下惊若谪仙,看得一旁女婢顿时痴了。

      直到惜梦唤她无事可退下,女婢才想起,又屈膝道:“嬷嬷,太后娘娘要的羹汤,膳房已经准备好了,是否现在便送去?”

      惜梦道:“让医女验了,若是无事,便送去吧。”

      “是,嬷嬷。”女婢垂着头下去了,临走前又忍不住偷瞧了眼皇帝的侧脸,心旌顿时鼓噪,但也不敢多看,怕惹惜梦嬷嬷不快,往后自己的日子不好过。

      女婢方退下,宫挽晨面对的远处、那只开小半的窗子里,便出现一道纤瘦的背影,宫装华服,长发未束,披在背上,瞧着似是女子,坐在床边,好像抱着什么,呜呜低泣着。

      宫挽晨凝了凝眉,支着侧额,眯眼问惜梦:“可是每晚都这般?”

      循着陛下的视线望去,惜梦这才明白,陛下问的是哪般。

      她颔首道:“的确如此,每晚都会哭上一会儿,但相比以前已经好很多了,这小半年来也只是啜泣,再未哭喊咒骂过。”

      宫挽晨点头,转而端起参茶正要喝,忽又想起先前女婢说的羹汤,饮茶的动作顿住。

      她望着前方那扇窗,又问:“那羹汤,也是每晚都要?”

      “这却不是的。”惜梦微微弯下腰,答说,“偶有几晚也会没胃口,但大多时候,小半碗还是用的下。太医也说,年太后常年郁结于心,多用加入百合之类食材的羹汤,可让人宁心安神。”

      宫挽晨若有所思地颔首,参茶未饮,又放回了桌上。

      转着右手拇指的玉扳指,她寒眸幽邃,半晌才缓声吩咐:“日后母后的饮食名目,每日几时几刻都用了什么,皆用纸笔仔细记下,若是以后有个什么病痛,太医那里也好有个底。”

      惜梦也未多想,只觉陛下还是念及亲情的,是以才如此关心年太后,连饮食名目也要逐一用纸笔记下。
      当下,她便应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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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炸毛小青素:你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其他狗子了!
    顺毛小晨晨:我连你个小奶狼都没吃到嘴,怎么可能有其他狗?青素乖,不闹,是时候跟我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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