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虽已写废仍需留下痕迹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阿琉尔复兴日庆典前的小憩日便到了。按惯例，要等南他们上完学校里最后一堂课，并听菲克斯神父发表完冗长的祝词、宣布庆典即将开始，才算正式休课。

　　菲克斯神父在风岩城中心大圣堂里，贤者殿历代英灵与教宗巨像前细数圣典，他的立体有声投影于弗洛森特行星系内全域转播。

　　南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一边在智脑上点开了实操科目录像——弗洛森特居民只能接入标准化星网。这些内容，都是卡尔爷爷用他前拉瓦尔学会顾问的权限，从亡灵星域外的站点上下载的。

　　内星域移居权考试在即，南除了要补从前落下的功课，还要抓紧时间熟悉实践环节的内容。

　　她已经连续四天都没有逃课了。而一旦习惯菲克斯神父这啰嗦无比、极尽虔诚的人设以后，连他滔滔不绝的训诫，似乎也都可以忍受了。

　　“……这是裴德提尔纪元五九三三七年，伟大的先贤不朽，而埃波拉·D·荷安姆恩亦与我们同在！”

　　菲克斯神父颤颤巍巍地念出最后一句。南欢呼一声，冲出了教室门。

　　第二天，她很早很早就醒了，换上新衣服，起来帮妈妈收拾好家务，然后去卡尔爷爷家烤了一小盒点心：

　　在弗洛森特，居民们日常食用的都是由机器统一调配、严格符合每日热量摄取的标准化食品，它们的味道就和本身的编码一样平淡无奇。点心是人类帝国时代所特有的产物（南听卡尔爷爷说，那个时候还流行一种名叫“下午茶”的东西），在星国时代已成为普通人家消耗不起的奢侈品。这个配方是卡尔爷爷告诉南的，材料也是在物资所专门用公民积分兑换的，她还去卡尔爷爷家蹭了“烤箱”用才做出来，因为这台机器，南家里没有，也买不起。

　　大功告成，上午十点，南牵着妈妈特蕾莎的手，拎着装点心的小盒子，和其他家属们一起登上了开往第六能源基地的飞行器。

　　阿琉尔复兴日庆典期间，星国境内所有星域均不使用当地历法，而统一执行雷霆时间。此刻，在南座位前方的光幕上，正播放着执政官爱因塞尔特的公开演讲影像。

　　每年的复兴日，执政官都会在母星阿琉尔波明德娜宫前——旧帝国时代的皇宫，现星国共治委员会办公地点——代表谛圣厅作公开讲话。而高踞外星轨避世不出的贤者集团当代领袖，主神格，也将在这个特殊的时刻，通过广域投影短暂现身于全星国民众眼前。

　　特蕾莎还有其他大人们都听得很认真。但南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在座位上动来动去，透过舷窗向下看。飞行器已跨越这座星球上地表呈灰白色的地段，也就是人工定居点风岩城的范围，进入了具有深褐色原生土壤的军事戒备区。

　　对南来说，即将见到父亲是远比收看这个名叫什么爱因塞尔特的执政官的演讲，重要得多的事情。

　　大约中午，飞行器抵达目的地。在全副武装的守卫们时刻注视下，南一行人还要接受安全检查，包括生体信息校验、灵场扫描、幻象检视等多个环节。等这些都结束，南方才能踏入她向往已久的基地的大门。

　　一只手被妈妈紧紧牵着，另一只手紧紧抱着点心盒子，在外围的家属会见区坐着等了半个小时后，南终于看见一位皮肤黝黑、体格结实的中年人拿着号码牌走了进来。

　　她眼睛一亮，挣脱特蕾莎牵着自己的手，站起来大声喊道：“爸爸！这里！”
　　*

　　“目标‘朱丽叶’，情况正常。”

　　“目标‘罗密欧’，情况正常。”

　　前线超感者12与超感者04的声音在作战网内响起。

　　以异端仲裁所一级权限后台调用了第六能源基地内所有工作人员的公民资料，并结合超感者定点比对后，他们最终锁定了一个名叫弗雷德·乔森的男子。

　　他是个潜能种标定评级为E+的匿隐者，实力不太强，因此一直生活在弗洛森特而没能移居内星域。是匿隐者，拥有一定程度的防扫描能力；是基地中层，可以在内部人员的管理系统中做手脚；另外，还与此次任务目标，化名为坎贝尔的不朽者关系亲密——执行者们很容易便确认，弗雷德·乔森就是那个帮助不朽者潜伏于基地的内应。

　　目标锁定后，他们便给这对苦命鸳鸯起了这两个来自古阿琉尔经典文学作品的男女主的名字，作为代号。

　　“收到。观测者们，继续潜伏。”保持匀速前进，岑通过内网下令。

　　参与本次行动的前线匿隐者，其潜能种标定评级最低也是S，远在弗雷德·乔森以及基地内装配的探测装置的扫描等级之上。他并不担心己方会因为灵场扫描的缘故而暴露。

　　但强大潜能种所具有的敏锐直觉，让岑一直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说不清有什么事会发生。希望别出其它意外就好……

　　在植入CIPI同时便接受了改造的视觉系统，已开启透射功能。大半径范围内，能源基地的建筑空间被多重解构为白色立体图，以极高的密度成像于岑的右眼；结合接入超感者观测量矩后，左眼中犹如昆虫复眼形态的多人视域联结，至此，整个能源基地封锁线内的景象均无所遁形。

　　以超越普通人脑处理速度的频率将基地来回扫描了多次，岑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紧抿的唇线未曾放松，不过，时间紧迫，岑还是做出了继续前进的指示。

　　十一点、十二点、两点钟方向的警备人员已前往下一个警备点。“匿隐者零七，匿隐者二三就位。”他说，“掩护我们向A点继续推进。”

　　异端仲裁所法典有言，“一切罪孽都始于黑暗，一切罪孽也应归于黑暗”。代理人们行动时，通常优先考虑在不惊动当地政府与非潜能种平民的情况下，将目标抓捕或狙杀。

　　因此，前线小队计划于天黑后，在警戒等级相对工作区域较低的宿舍区内采取行动。并且由于此地灵场探测装置的等级也远小于核心区，对匿隐者们而言，无论是保护、隔离或隐藏，压力也都会较小。

　　“唐纳德。”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岑转而接入唐纳德的CIPI。

　　“基地终端已侵入完成。入夜之后，宿舍区的监控装置将由我方随军主脑接管，进行数据引流伪造。”唐纳德在战网另一端报告，“运算级别是？”

　　“目前暂时定为二级。与观测者们保持联络，每三分钟复核一次运算级别。如果有必要，随时上调。”

　　“了解。死光装置已全部到位？”

　　“是。从封锁线开始，直至核心区，每五公里内呈扇形分布，没有遗漏。除此之外，前线人员还携带有定向型死光炮。”

　　“那么，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我们就在A点前汇和。”

　　岑应了一声。他所在的小队，灵能者们以极快的身形掠过扫描灵场的边界线。装置无法捕捉这远小于探测精度的细微波动，标志“正常运行”的绿灯仍旧保持原本的规律闪动着。

　　“这里也一切正常。”不远处，前来调阅扫描记录的警卫对同伴如是说道。
　　*

　　一起吃过午饭，享用了由南亲手烤制的点心之后，罗格和特蕾莎带着女儿回到了宿舍区。

　　宿舍区位于第六能源基地外围与内区交界地带，在探亲日，它被准许对家属开放。

　　罗格与特蕾莎许久未见，有很多话要说。南不好意思打扰父母，当他们聊起家中日常琐事时便溜出了房间，在通道里玩儿。

　　探亲日这天，全副武装的警卫们态度也都十分温和。南蹲下来研究每个房间门口摆放的绿植，坐在监控探头下仰着脸发呆，从挂着“勿入”标识的通道那头溜达到这头，又或者观察警卫放在保护套内的武器的形状……他们没有呵斥南和其他这样做的孩子们，而是对此视若未见。

　　南站在挂在通道内的公共光幕前，上面正滚动播放着家属会见大厅的监视画面。她聚精会神地看着，突然，地面剧烈震动了一下，南趔趄着抓住一旁警卫的手，方才没有跌倒。

　　她抬起头，正好看到警卫们面面相觑。而有反应快的，已经打开通讯器一边喊着什么一边向外跑去了。

　　“轰隆”一声接一声，地面震动一秒剧烈过一秒，地板上下抖动间，南彻底站不稳了，跌坐在地。

　　墙体逐渐出现裂缝，急促而尖锐的蜂鸣声突然通过内网响起：“警告·发生未知错误，即刻起进入紧急响应模式。所有基地内权限四级以下人员，请迅速撤离中心地带。”

　　“所有管理层人员，请迅速于西二区集合。再重复一遍……”

　　光屏碎裂，高大的绿植东倒西歪，差点砸到南身上。一双大手伸过来，捞起了她：“特蕾莎，你带南先去安全的地方。”罗格对跟在身后的妻子说道，“外围应该暂时没事。你们先走，飞行器会送你们回风岩城。”

　　“罗格？”

　　罗格来不及向非军队编制的她们详细解释基地条令的严苛，紧急情况下管理层未能准时到位的后果又有多严重，“照顾好你们自己”，他匆匆丢下这句话，甚至来不及再多看妻女一眼，便随警卫一同跑向通道的另一头。

　　“爸爸……爸爸！”

　　南想追上父亲，却被看守通道出口的警卫用电棍一击，丢回了特蕾莎怀中：“别浪费时间。趁着照明系统还能正常运作，你们赶快往外围走吧。”

　　借助覆盖式外部件的动力装置短时间内悬浮于空中，岑瞥了一眼下方四散的工作人员，又神情冷漠地将视线转回远处能源基地核心区。

　　高大建筑物逐层崩毁，一声穿透耳膜的尖利兽吼后，一个约有三四层楼高、面目狰狞的奇怪生物冲开了屋顶，向北方遁去。

　　它飞得不太高，贴着主控中心残存墙体的高度滑行，猩红色的骨翼用力拍击，所过之处房屋尽数垮塌，灰尘四起。

　　“情报有误！”受激荡的音波影响，唐纳德的声音不甚清晰，断断续续地传来，“还有一个潜伏在这里的博德兽人高阶飞行种！”

　　即使隔着战网，岑也能感受到对方正极力克制自己的暴怒与杀意：“很好，一个新进化的，拥有新能力的博德兽人新亚种，居然让我们遇上了。”

　　灵能者们捕捉灵流波动，在异种冲破主控区坚硬的防护装置向外逃窜的第一秒，便追了上去。岑在起伏的废墟间急速攀爬跳跃，一边保持前进，一边与团队内的超感者们远距通信。

　　“是一个新进化的飞行种。对灵场波动极其敏锐，识破了我方S级匿隐者的隔离场，在B点封锁线附近与第四小队发生正面交火。”与超感者们交涉完毕，岑肯定了唐纳德的说法，回答道。

　　“这个飞行种的能力从未被当局记录。也就意味着我们要么将其活捉，要么上交它的尸体，总之，绝不能空手而归。”

　　博德兽人的进化十分缓慢。它们虽然亚种众多，但俱都形貌丑陋，奇形怪状，与人类乃至生活于人类星国境内的动物一点都不相似；□□强度极高，甚至超过了以肉身作战著称的泰亚虫族，而智力发展却严重滞后。

　　但这个博德兽人的变种却在能源基地隐姓埋名一年多，正常工作也与周围人正常来往而从未露出马脚——当岑的右眼以一级权限锁定异种，完成聚焦的同时，CIPI也自动转录了它在基地人事管理系统内的资料，确认了其伪装身份——不仅说明它进化出了与人类高度相似的外貌，甚至还发展出了类人智慧，至于对灵场波动的敏锐探知，这种能力则更是闻所未闻。

　　难道在人类毫无察觉的时候，博德兽人就已诞生了爆炸式进化的最新成果？

　　任务进行到此刻，这个意料之外的博德变种，其重要程度恐怕已超过了那名滞留星国的不朽者。

　　他果决地作出了判断：“联系外围部队，报告教会，通知当地军方；第六能源基地由我们全权接管并暂时封锁，一切行动以逮捕或处决异种为最高目标。”

　　岑的声音极低，也极冷。“我们兵分两路。唐纳德，你带队去追变异飞行种，而那名不朽者和人类，交给我。”

　　“尽量留活口。”事态有变，涉及当局对博德兽人与不朽者的情报更新，岑对所有前线执行者们下达了最谨慎保守的指令。“避免动用死光装置。若确有狙杀必要，也应确保回收全部残肢。”

　　“外围部队负责疏散平民并缩小封锁圈。”确认唐纳德已接收到飞行种当前坐标，岑带领小队转往不朽者与弗雷德·乔森所在地。“超感者们，全数放开对接入观测量矩的限制，视域联结人数时刻保持在阈值；而地毯式搜索，也交给你们。”

　　“查清楚这个基地内——还有没有‘意料之外’的潜伏者。”他的语气已昭示了一切：无论是谁，都已被刀刃加颈，宣判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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