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虽已写废仍需留下痕迹

作者:怪烛昏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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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束


      他之所以放手不管,就是想看看南到底会怎么做。而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虽然南态度不够强硬,却总还是没有完全被自己所谓的“同情”牵着鼻子走。

      但这还远远不够。作为权威的化身,他希望南能永远将理智置于个人感情之上。

      而感情那种东西……他们也最好不要尝试着去寻求。

      “这世上可怜的人太多,你的慷慨根本于事无补。”他的态度极其罕见得严厉,南觉得这番话与其说是讲给她倒更像是在告诫他自己,只能默默地听着,“你与我难道不可怜?生活在这被上位种族虎视眈眈的人类星国的每一个人,有谁不可怜?”

      “同情弱者,只会让人认为你太过容易为旁人左右罢了。”最后,他一锤定音,“你的一切思想与行动都应完全出自于你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引诱你、强迫你、号令你。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我希望你是经过了完全审慎且冷静的独立思考,方才做出决定。”

      这就是他践行的法则,所以,她也理应如此。

      南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前半句她完全同意,后半句,却不敢苟同:“即使你这样说,我也不认为我们真的有做自己的主人的权利。”

      她认为这是悖论。既然想要保有自主思考与行动的自由,那么,他们便绝不可能彻底抛弃自身喜恶乃至于“感情”。

      梅拉,还有更多人,都曾怀着类似的信念踏上末路。然而在南看来,追求这虚无的目标固然谈不上是“错误”,却也不过是一句空泛的口号而已:

      先证明可不可能,再来谈会不会,否则,就是在耍流氓。

      “为什么没有?我说过,仲裁所神权天赋,除了不朽的贤者,没有谁能让仲裁所诸席判官低下自视高贵的头颅。”岑回答,“如果有——那就让他或者她,彻底消失。”

      听起来,他像是真正拥有永不低头的决心与觉悟。也对,如果不是这样,岑也就不会在阿图塔特星门对她说出“无论如何,我都会抗争到底”这番话了。但他究竟有没有想过——“倘若有一天,来自于教会、甚至是不可冒犯的贤者殿的命令,与我们自身的意愿相违背,又该如何做呢?”

      他会低下头颅,还是抗争到底?南以为,岑虽然从不循规蹈矩,却并非完全没有原则的人。正因为了解他的矛盾性,明白那原则幽藏于他心间无需对他人解释,所以她才不敢肯定,他最终会如何抉择。

      南期待听到答案。但遗憾的是,岑不可能回答。

      这个问题超纲了。即使她敢听,他也不会说。

      “我们现在正谈论的,是你过于感性的话题。”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散落一地的物资口袋,不打算再谈下去。“这些东西都不要了,回去吧。”
      *

      那天晚上的谈话结果不算愉快,返家之后,岑便闭口不再提起。但南还是将他的忠告牢牢记在心中。

      岑说的没错,不合时宜的感性确实是她不能果断地跨越阻碍,做下决定的原因之一。要成为合格的异端仲裁者,她必须将对与自己站在同一立场的伙伴们之外所有人的牵绊,都完全抛开。

      一旦想清楚这一点,面对岑时,她也就不再那么纠结了。

      日子仍在继续。南每天都会摇摇存钱罐,听里面晶石哗啦作响,莫名觉得很有成就感。

      这是她曾在废区生活的证明。即使没什么用,她也打算在作战开始前带走它。

      这一天是例行去探望狄烈安的日期。明天,他们就会离开这里,而“波波兄妹”自此也不再行走于废区。南收拾好要带给狄烈安的东西,想了想,询问岑:“既然是最后一次,岑,你要去吗?”

      明天过后他便会明白,那对被自己视若亲人的兄妹早已抛下了他远走高飞。

      岑摇头。“何必呢?波波安一点也不喜欢他,一切照旧便好。”

      波波安的确同狄烈安谈不上多亲近,因为,他似乎对波波莉抱有那么一点点隐约的异样情愫。大大咧咧的波波莉或许不以为意,心思缜密的波波安却未必不重视。该说男人才了解男人么,总之,即使对方是有着一饭之恩的恩人,但胆敢觊觎自己那脑袋不太好使的妹妹——按岑的说法,波波安对他向来很冷淡。

      不过,波波安倒也从来没阻止过波波莉前去探视狄烈安,并与其分享珍贵物资的行为。甚至有时候家里没钱了或者食材不够,他还会提醒波波莉。

      南难以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其中一个人对另外两个人对自己抱有的鄙夷心知肚明,也知道他永远不可能得到回应,却依然坚守底线不愿以□□换取活下去的资本;而另外两个人,虽然对恩人既怜悯又鄙夷,却又一直将十分稀缺的口粮与对方进行分享。当然,这也不影响他们一旦拿到仲裁所特赦令便立刻远走、根本没想过要带他一起离开就是了。

      她也曾尝试着与这三个人复杂的心态产生共情:

      波波莉回避狄烈安因自己而“坚守底线”,因为这完全是他单方面强加于她的期待,而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她并不想顺应他的希望;狄烈安得不到回应却依然坚持,是因为他倘若不维持底线,在他们眼中就更无自尊可言;至于波波安——南反倒不太能确定波波安的想法,一边是曾经的恩人,一边是一生的亲人,该怎么处理,作为旁观者恐怕会很纠结吧。然而更有可能,他始终置身事外,是不愿承担这二人关系动荡的任何责任与随之而来的愧疚心理。恩情不能不回报,亲人不能不回护,所以,他选择了什么都不做。

      强者永远理解不了弱者的立场与悲哀,弱者也永远体会不了强者的愿望与诉求,不站在同一高度的人望不进同一个世界,这就是南通过梳理他们三个人的关系,最后得出的结论。

      为什么会既爱一个人又恨一个人,或者说,爱与恨到底是什么,南觉得这个问题暂时无解。其实……她也不太想去了解。

      来到波波安家,将所有物资都放下,南与狄烈安相对无言地坐了一会儿,又告辞出来。

      南认为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波波莉的生活中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与狄烈安这个脆弱的非潜能种分享的,而狄烈安于夜场上经历的艰难,她不感兴趣,也无法开解。彼此远离,彻底告别,就是他们最合理也最温情的结局。

      离开之前,南以最诚挚的真心劝告狄烈安不要再为那个人也为尊严守着一辈子。波波兄妹早已远赴繁华的内星域,此生都不会重返废区,而岑与南也即将离去。在他们都各自开始新生活之后,这个年老色衰而又孤苦无依的非潜能种,又靠什么活下去?

      但她不能说自己不是波波莉。所以她的话他能听进去几分,这就不是南能够操心的了。

      直到回到家,南也尚未挥退心中的惆怅。

      岑看了看她的神情,了然。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批评南的“软弱”,而是说道:“我以为你会对我提出,带他一起走。”

      “为什么这么想?”南略显讶异,“我不会的。”

      是怕他批评她所以不说吗,岑忍不住笑了笑,“嗯,看来你学聪明了嘛。”

      “才不是呢,”南解释道,“我知道这个要求逾矩了。既然波波莉没有提出带他走,那么,我就更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她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正如你所说,这世上值得同情的人太多,而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比起将感情寄予每一个微小的个体,他们应该守望的,是更宏观也更博大的整体。现在,南隐约明白了:“鹰头”曾将审判并屠戮同胞的代理人们斥为走狗贬为豺狼,但她却以为这不过是一种片面的论断;行事手段根本无需过分在意,站在更高处的立场上看,背负了凶名的他们,正是为更伟大的事物而献上此身。

      但这一切,仲裁者们不会也不屑去为自己辩解。他们只会以行动代替语言,以意志的火焰收割尽所有异端。

      岑欣慰地点了点头。凌晨就要召开最后一次作战会议,现在,他们最紧要的任务就是填饱肚子,为这段时间在废区的生活画上圆满句号。

      南被他提拎着来到简易厨房,开始张罗这最后的晚餐。

      岑当然只可能帮她打打下手,虽然厨艺天赋不行,但他收割异端头颅的灵流极尽张扬又极端克制——岑认为自己刀工还是很精妙的。

      也不要菜板,随手丢起一条生鱼,用细微如发丝的灵流唰唰唰将其在空中切成纹理完美的一片片,再用盘子稳稳接住,摆好顺序。南在旁边对照着随军大厨亲手制定的菜谱往汤里扔香料,见岑做得如此轻松,忍不住道:“用灵流切菜,你恐怕是全星国第一个这么干的人了。”

      “并不是哦,拉斐尔和罗吉泽斯那群小子也干过。”岑轻描淡写地回答。

      先不提素来稳重自矜的罗吉泽斯先生,和拉斐尔比——你有必要这么自甘堕落吗?南默默想。

      岑丢起下一条鱼,开始切片。扫了漂浮在汤面上的香料碎叶一眼,他提醒她:“你好像放多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种香料即使多放一点也会使汤变苦,而南的味觉又不那么敏锐、最后遭殃的只有自己,岑才懒得多话。

      南赶忙拿勺子去舀,又对着菜谱重新计算到底要放多少克。终于安静下来了,岑耸耸肩,抓起手边的一大把生菜,抛向空中。

      一阵手忙脚乱后,天刚擦黑,他们总算是在桌前坐下开始吃晚饭了。

      想着波波家地窖里的私藏都不会带走,南便索性开了一瓶最贵的酒,给自己和岑一人倒满一碗——没错,是碗。除非是在华灯璀璨的酒吧里,否则,废区人没这么多讲究。波波兄妹在家喝酒也都是用碗的:海碗一口闷,够劲儿够爽。

      有了随军大厨(的菜谱)的帮助,南做饭的水平也逐渐向她烤制教会秘传糕点的手艺靠拢了。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两个人也没说什么正经话题,就只聊着这些天来的闲话,譬如她说“老板做手工烟的技术真不错啊”而岑回答“没错,这东西外面买不到,我找他专门买了几箱,准备带回‘黑夜翡翠’慢慢抽。嗯,也要送一些给那群小子们”。

      “这么巧?”南有些不好意思地坦白,“其实,我也找他买了几卷,虽然我暂时还不会。”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学?”岑调侃道。他倒不急着让南适应这些她尚不习惯的、没有实际意义而仅强调仪式感的东西,不过,她多一天不会,也就多一天是仲裁所内的异类。

      她随即想起,岑送的那个暗蓝色烟盒,至今也还在自己的空间枢纽里呢。“嗯……快了。到时候,你会教我吗?”

      岑笑了笑。“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既然私人话题被提起,南也就顺势说道:“等回到‘黑夜翡翠’号上之后,岑,我希望能与你详细谈谈。”

      “你想谈什么?”

      “总之很多。”

      在阿图塔特星门、那场壮丽而璀璨的流星雨之下,他们曾进行过一场效果良好的对话。尽管明白这样坦诚的谈话几乎不可能再重演,南也仍然希望,有与岑坐下来谈一谈的机会。

      不与他对话,她就永远不可能真正理解他所想,真正靠近他所在。

      “好吧,”岑终究还是同意了,“如果到时候,你与我都能记住的话。”

      他答应过她的事情有很多,她才不会忘记呢。南松了口气,端起碗,磕磕绊绊地说:“干、干杯。”

      岑也端着碗与她的碰了碰:“干杯。预祝明天的作战,一切顺利。”

      她对终将到来的胜利毫不抱有怀疑。这天晚上南没有睡着,清点了存钱罐、手工烟和要带回去送给爱斯卡等人的礼物后,来自CIPI的召开战网成员全体会议的通知,准时于她脑域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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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岑批评南过于感性,对弱者抱有太多同情,也是因为彼此在教会内地位不同而他了解得更多一点:人类星国当前面临的境况十分险恶,虚空涡洞不断扩张而号称不朽的贤者集团实际上是根基不稳的(因为依然是通过技术手段达成的“不朽”,这个事实被严格保密);比起平民,比起囚犯,为星国献身至死的潜能种才是最值得同情的人。但“你觉得他们可怜,又有谁来同情你与我”——这种话岑是不可能说出口的,哪怕是心理活动也不会有。他不可能容忍“同情”之类的词被用在自己身上23333傲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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