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虽已写废仍需留下痕迹

　　这锐意摧枯拉朽，势不可挡。向前破空而去的过程中，它依然夺取着四周的灵质并纳为己有，剑身持续延展，接着便与对方的龙形灵流正面对撞！

　　“轰隆！”

　　巨响未歇，蓝色与紫色的灵质团纷涌炸裂，火花四溅，升腾而起一股高高的蘑菇状云气团。附近的钢质行走道彻底崩毁，破碎板材也随气流上升而回旋着飞射向四周。

　　南勘勘避过。爆炸的同时，她便朝刚才锁定的位置放出链爪，而后飞身迅速后退。

　　她能感应到链爪前进攻势的瞬间迟滞，似乎是准确穿透了对方的胸膛。但她也顾不上去确认是否真正命中，收手一拽就将链爪扯了回来。

　　滚滚浓烟中，一颗子弹悄然冒头，呼啸而至。如此声势浩大的灵能爆炸严重干扰了南的感官探知，她刚从链爪上收回视线，连倒刺上到底挂了什么都没辨认清楚，便被子弹打中了肩头。

　　这种量级的灵质对冲爆炸早已不是南可以操控的，她闷哼一声，无法再保持平衡，顺着乱流被抛了出去。

　　感官敏锐的劣势此时便体现出来了，南提前封闭了大半五感以免被震得双耳失聪。被气流托着经过滑槽网路下方时，她看准时机，剩下十五道链爪一齐飞出固定住滑槽卡位，但即使这样也没能完全止住气流暴动对她身体的推势，紧抓链条在空中晃荡了好一会儿，她方才在撞上水泥墙体之前停了下来。

　　肩膀处传来的剧痛目前尚可忍受，但等会儿又该如何作战呢？南一边想着，一边环视周围，发现近处的行走道竟已被全数毁去，自己无从下脚。她又看向远方，那团蓝紫色巨型灵云的顶端开始形成红色云翳，这是大量高能灵质激烈对撞并发生剧烈反应的标志。而在这使整个车间都剧烈震动的爆炸之外，又陆续响起了新的动静较小的爆炸声——看来，对方身死后的体内灵质暴动已开始，并且引发了附近一定范围内评级小于他的灵能者们的【共鸣爆发】。

　　南听不清爆炸到底来自于哪几个方向，响了多少声，于是暂时打开了CIPI。确认完毕后，她又重新关闭与香槟的意识联结。

　　悬在半空不是长久之计，她得在下面那群人打完架并取得物资所有权之前下去。周围完全没有可供落脚或借力的东西，南只能收回链爪，就这么干脆地往下坠去。

　　“砰！”一声，虽然有灵场的些微浮力加以缓冲，她还是砸穿了集装箱塑料质地的顶棚，落到堆积成小山的物资袋上。身下软软的，还弥漫着一股肉类独有的腥臭味。她应该是掉到肉仓里了，至于是牛肉羊肉猪肉还是别的什么肉，这她可就分不出了。

　　南没有急着出去，她一边分心感应外界是否有强大灵场靠近，一边简单给肩膀上围了几层绷带算作止血：这次她没有带仲裁所出品的应急处理装置来，用的是波波莉常用的手法，很朴实了。

　　收拾好自己，她联系岑：“你那里情况如何？”

　　“处理了七个，”连线那头，岑的声音很轻，仿佛鸟羽浮于水面，“现在，是第八个。”

　　“我已经在物资区了。那么，剩下的都交给你，我就继续往前了。”

　　挂断通话，南攀着箱壁上到顶棚，又跳到下方狭窄的通道里。刚才爆炸的阵仗那么大，这群人想必也已摸清自己所处的位置，很快便会前来。

　　行动之前，车间内共有二十七个人的生体反应。岑那边是八个，而她解决了六个，背后有七个——也就是说，在她前方，需要由南出手了结的还有六个人。

　　她没带止痛药，没做任何镇静或抚定措施，既然肩膀受伤就不再适合大开大合地挥动棘鞭或砍刀作战。更何况，她也该真正认真起来了。

　　等待血液里沸腾的躁意逐渐平息冷却，南看了一眼手里的链爪。它弯曲的倒勾上挂着血淋淋的脏器与肉块，看来刚才确实是命中了对方的胸膛。她甚至在那一团血肉模糊中隐约看到了几根汗毛。

　　呃……南皱了皱眉，提起链爪使劲抖了抖，没把它们抖下来，最后只能表情扭曲地伸手把那团犹带余温的滑腻腻的东西取下来，甩到一边。

　　随后，她收起表情也收起武器，调整好防护灵场的范围与强度，手中悬浮起数道灵流蓄势待发，沿着通道前进。

　　两旁的集装箱被堆得很高，彼此间留出的间隙也很逼仄。物资区的视野比上方明显要狭窄许多，尸体也更多。由于没开启CIPI的空间透射，几乎每转过一个拐角，便会冷不丁出现南意料之外的喷溅的血迹、残缺的躯干或是被劈裂至不可辨认面目的头颅。

　　数度冲击之后，南完全习惯下来，面不改色地朝前走着。虽然她也曾经是一个睡前听修女们讲述大混乱时代的传说便会做噩梦的小女孩儿，但很遗憾，那种事情，现在已离她太远太远了。

　　不再刻意隐匿，她的意识网全面铺开，覆盖了整个车间。虽然这样做会暴露己身所在，令其他同等级的潜能种大概感应到她目前的区位，从而包抄而来，不过，身为猎人却孤身探入狼群领地——这不正是岑眼中狩猎游戏的“乐趣”所在吗？

　　她慢慢往前走。在一片沉寂中屏息等待了十几秒之后，终于，她身前三米之内，有高强灵场瞬时爆发！

　　那是极尖锐的杀意，令南联想到当初在克洛朋安大圣堂，岑的声音直接于她脑域内突然响起、直接出鞘之时——她有着被侵蚀、被冒犯的不悦感。

　　南从附近灵能涡流的走向与不停变动的密度焦点中判定，围攻她的刚好有六个人。也就是说，按计划应由她对付的目标，此时已全数集结于此了。

　　她等的便是这一刻。久违地召唤了岑附着于她身上的灵场力量，南高高跃起回身急旋，遁入一旁的通道。对方循迹追赶，南一边向前急速掠行一边扫视身后情形，确认最前方只有一个人而其他人都离得稍远，她陡然在空中翻身后跃，正面冲向他凝结成箭丛的攻击灵场。

　　岑曾经提起过，SSS级以上的灵能者通常会以更返璞归真的方式作战。比起将无形的灵质聚集幻化成各种花哨的具形，从而引发比一般形态更激烈的灵质动荡与爆炸来增伤，他们倾向于直截了当地使用灵流，或者干脆改写本来掌握于对方手中的灵场规则。

　　南离他所说的高度还远，所以也只听了个一知半解。不过，在借助岑的灵场力量从而将自己的评级短暂跃升至接近SS以后，她认为在此时冒险一试也未尝不可。

　　既然狩猎是一场游戏，猎物理应在生命盛放那一刻迎来终结，那么，她便也理所应当为摘下这朵花而担负风险；

　　既然她已将背后的一切都交付于岑，而岑也亲口允诺了，那么，她便相信他不会坐视自己于危境之中死去。

　　对方冷哼一声，箭丛顺着地表快速结生，高高扎起，离向下方掠去的南越来越近。

　　南并不止住身势，她伸出手，挥动自己手中灵流扩散，尝试与暗涌于无形灵质背后的规律建立联系——

　　它们不是被机械使用的武器，她更要做它们至高无上的诰主。

　　从生中来

　　至死中去

　　于光芒湮灭之处消散

　　于幽暗孕育之处诞生

　　你由我生

　　也应由我死

　　但我终将不死

　　所以

　　你亦长存不朽

　　那就为我厌弃

　　为我引诱

　　为我践踏

　　为我掌控

　　你既是源头也是尽头

　　我听见了

　　你说你的名字

　　是[零]

　　有微弱的流光划过心间，她似乎模糊地感应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真切地抓住。但这已经足够了。

　　随着诞生于南手中的灵流吹拂向那高耸的幽蓝箭丛，峥嵘的化形消融，显现出了最原始的灵质光点形态。

　　她将对方强悍的灵网导路掠夺，归于己身。黑色衣袍如云流展，原本应与周围无光的晦暗融为一体，但空间景色却隐约波动，以南所处位置为中心，形成了怪异的扭曲旋涡。

　　在他垂死挣扎、试图放出灵流扼住自己脖颈之际，她望进了对方眼底。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视线所及之处，凭空涌现出一团闪烁微光的幽沉暗意，淹没了他的头颅。

　　皮肉被一层层侵蚀，骨质被一寸寸吞噬。暗意隔绝了灵视窥测，其中景象她完全看不见，却能清晰地感知到正发生何事。

　　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感觉，甚至连靠近都做不到……她与那听从自己号令的灵质翳影似乎建立起了微弱但坚定的联结，就像呼吸一样自然，随着暗色越来越深、温度越来越冷，自己凭空虚握的手也愈发滚烫。

　　当暗意有如潮水般退去之后，什么都没剩下，只有灰色碎屑纷纷扬落。而那具失去了中枢主脑的躯体，也在南的注视中，轰然倒下。
　　*

　　“指定区域内，敌方生体反应已全部消失。”

　　CIPI简短地汇报了探测结果，那道难辨性别的冷漠声音随即隐灭于他脑域深层。岑不紧不慢地在物资区高度不同的集装箱堆积点间跃行，虽然箱子顶层都是并不坚硬的塑料质地，他却极精准地控制了自己每次下落的重力加速度，数度起跳后，顶棚仍旧完好无损。

　　待岑赶到代表南的红点于他视网上不停闪烁着的区位时，她竟然还在发呆。

　　顶部封闭层早已在打斗中荡然无存，连箱内囤积的物资也受到了波及——很不巧，这是个肉仓。略带腥味的各色生肉骨料大半都被南召来的异样灵场直接化为了灰烬，还剩下一些，也被凌厉的风刃刮破包装，散落各处。

　　从本质上讲，它们都是生物遗体的一部分，何况周围空气里还夹杂着血沫的浓烈锈味，就更不好闻了。但南静静地躺在其中，懒得动弹。

　　她抬起双手伸至眼前，合拢又放开，放开又合拢。

　　她觉得疲惫。她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不是出于战斗消耗了精力与意识体的原因，而是因为——与她在冥冥之中产生了呼应的[规则]的力量，它的回应只存续了极其短暂的一段时间。当南驱使这名为[零]的法则吞噬了最后一名敌人之后，它又再度有如一道流光从她心间消逝，归于长夜，不留余音。

　　她曾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它正强烈地渴望她将它紧紧握于手中。它向她絮絮低语，就像初生孩童对父母充满了眷恋一般。但现在，那种感觉已彻底离她远去，无法重现……

　　在它将自己虔诚奉上、全身心交付之时，南透过它，隐约看见了一片陌生而瑰奇的壮丽景色：幽暗的星海，迷离的晦光，沉浮的翳云与诡异的旋涡——尽管那是她记忆与幻想中，均未曾真实存在过的东西。

　　“既是源头，也是尽头”。它到底是什么？她迫切地、虔诚地、渴求地，想要知道答案。

　　这世上有着太多太多引人入胜的幽深迷障，而他们活着，不正是为了勘破原本不可解读的谜底？否则，这被战斗与牺牲、得到与失去、目送与告别所支配的一生又有何意义可言。

　　南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时这般，明确地希望自己重新回到战场中去。如果战斗能令她成为强者，而成为强者，也就意味着她能彻底靠近并超越那[法则]——

　　那么，为什么不呢？

　　一想到还有太多太多东西她无法理解、无法靠近，那将她灭顶的沉重疲倦感便又挣扎着慢慢退去。无论如何，她总不可能就此止步，南叹息了一声，正要起身，躯体即被一股温暖但坚定的力量包裹，轻轻向上托起。

　　是岑将她从废墟中捞了出来。待南也于另一处完好的集装箱顶部落脚，灵辉又重新涌向了他，如一泊散落的星子，静静围绕在他身边。

　　“在今夜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你的作战风格竟然如此激进。”

　　岑扫视着周围战况，一边走近，一边说道。从他说话的语调中听不出这到底是疑惑还是结语。

　　“因为我下定了决心，要去适应并了解您所说的‘权威的重量’。”南并未主动靠近，她站在原地与岑对视，以他方才说过的话作为回应，“您答应过我，别的都交给您，我‘只管一直向前’。而且，您不也确实准时赶到了吗？”

　　她选择了将背后一切都交付于岑，自己却孤身突入，正是因为她相信他一旦允诺，便必定做到。

　　而她，也有她应当做到的事情。她不可能永远都站在岑身后，受他引导、为他庇佑。

　　“没错，我说过。”闻言，他微勾唇角，“但你真的愿意信任我——这就是我的荣幸了。”

　　他该说她是天真好呢，还是懵懂好呢。在岑看来，信任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可贵的东西，她却将之对另一个人交付得过于轻率了。

　　但与此同时他也必须承认，被她信任、被她仰赖，确实是一件令人感到愉快的事情。被那样诚挚的目光所注视，被那样坚定的脚步所追随，让岑觉得——一直不断拉扯着他向下坠去的有如重力的牵绊与束缚，似乎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很奇怪，南跟随他才多久呢？然而面对她却比面对其他所有人，更令岑来得轻松。

　　也许是五十余年前于亡灵星域的短暂一瞥，便让他嗅到了她身上那股近似同类的气息吧……他直觉相信，那个即使遭受磨难也面无表情的小女孩终将成为与他一样的人，却又隐晦地期待着，她会做出与他完全不同的选择。

　　无论结果如何。他们是冷血的，他只要明白这一点就够了。

　　※
　　【共鸣爆发】
　　A级以上的灵能者、超感者身死后，会因强大意识体崩毁、灵核失效、无法再对体内灵质进行约束而引发灵能暴动；位于爆炸中心一定范围内且评级低于死者的其他潜能种，亦有可能被暴动波及，产生体内灵质的共鸣呼应而身死。
　　共鸣爆发是否真正引动，受与暴动中心距离、意识体强度、近身防护灵场强度等多个因素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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