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虽已写废仍需留下痕迹

　　废区27号的夜晚没有月光，也几乎没有星星。在关闭了由CIPI主导的灵热场扫描与视觉强化观测后，南试着以脱离仲裁所超前武装的最原始的状态，去靠近并重现岑所说的“追逐猎物”的体感。

　　她将夜视镜扣得更紧一点，谨慎地迈开了步子，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处通往第四层钢架的梯子走去。

　　由于关闭了全部CIPI的预警观测功能，南只能依靠身前防护灵场的微小波动、与借助夜视镜而勉强恢复了一部分的视觉来规避路障。她来回扫视着眼前通路，眼珠也不停颤动而不敢有一秒放松——这在以前，根本是不可想象的。

　　一路走来，南安全绕过了钢质行走道上的所有障碍与空洞，甚至面对在夜视镜诡异的视角下、突然闯入视野的带着血迹的残尸也能保持心跳平稳。

　　离下到第四层的梯子只有二十米远了，她左手紧握着链爪尾端的链条，右手则按在十字砍刀的把柄上——

　　突然，防护灵场传来了一丝与外部灵流对撞的波动，从气息强度来看，对方的评级略微高过自己。南屏住呼吸，装作没有察觉，继续以刚才的速度前进。

　　受夜视镜的狭小视角所限，她看不到敌人身处的具体位置。不过就算如此，南也不打算开启CIPI的观测功能。汗毛立起，毛孔张开，从抚过身体的空气的流动、灵质的颤动中，她感受到了对方如有实质的杀意，并且——开始享受起了这一切。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与岑一般，不借助任何外力而依然具有的，对危险与未知的敏锐的嗅觉。那是野兽的本能。

　　至少在这一刻，成为野兽并没什么不好……

　　南这样想着，在捕捉到的灵流波动显现峰值的同时，向右前方抛出了十字砍刀，踩着一旁的扶手，高高跃起。

　　“铛！”

　　一声金属碰击的锐响后，砍刀被反弹回她手中。南展开砍刀的全部锋刃，在身前形成了一个范围不小的圆形屏障，挡住对方射来的几发子弹。

　　与此同时，她调动灵流借助浮力在空中连续翻转，避开了从脚底呼啸划过的另一道锐光。

　　弹道来自不同的方向，伏击她的不止一人！

　　让她对付两个超过S级的灵能者，这显然不可能。南左手一抬，链爪从袖中应声而出，勾住了天花板下方的倾斜滑槽，她在空气浮力消散之前抓上链条再度飞身而起，靠惯性令链爪拉动自己往前持续滑动。

　　在这个高度，审视下方战局就很容易了。尽管夜视镜不太好用，南还是在数息间便锁定了前方伏击者的位置，几道极为凌厉的灵流随即放出。

　　她还不太会控制自己在作战时瞬时的灵流爆发，至少，做不到像岑一样精准而不溢出；另外，这几道灵流还调用了岑留在她身上的灵场的力量，因而来势汹汹，直接将对方藏身的掩体大卸八块。

　　她适时收回链爪，借着自己下坠的重力扑过去，将其狠狠撞翻，跌落至下一层。南也不做停留，挽着扶手边一个倒转，便也轻飘飘地落到了第四层钢质行走道上。

　　脚下不停，手上自然也不能停，刚一落地，她抽出盘在腰间的银棘状长鞭，往对方面门挥去。

　　留在上方的伏击者本想支援同伴，他方迈出一步，脚边便是连续几发炮弹作响，甚至还冒出了缕缕白烟。

　　他以S级灵能者的敏捷身手避开了子弹，但包裹着灵流的弹壳外缘却擦破了裤腿，小腿处立刻传来钻心的痛感，似是血肉正被不断腐蚀。

　　谁！

　　他怒目抬首，见窗台下方、逆对极为稀微的星光，有一个男子屈膝坐着的身影。那人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也没有要交谈的欲望，抬手就又是一枪。

　　这漫不经心的一枪完全没有经过校准，他嗤笑，轻易躲开。正待运集灵流加以反击，他却惊恐地发现，原本已射空的子弹竟在飞出去几米后，于空中被强行扭转了轨道，向他急速驰来。

　　这是怎样一种改写灵质运动法则的可怖力量……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不要！

　　他虽看清了这一切，奈何身体反应完全跟不上。子弹入体，引动了寄居于他体内的海量灵质的共鸣爆发，躯体在呼吸之瞬便膨胀变形至一个半径约十米左右的圆球，在发出一连串类似气球爆炸的巨响后，彻底碎裂消失。

　　岑从窗台下方的阴影中跃下，挥开对方喷溅至自己脸上的血肉碎屑，立刻对着黑暗深处那几个试图往第四层行走道逃窜的身影连续开枪。

　　他并未将瞄准目标的任务交给CIPI，但这无所谓，即使没有射准，他也能通过改写灵场法则而予以纠正。他从不像南那样认真地去模仿自己所扮演角色的战斗习惯，也不可能真正做到——比起使用波波安惯用的灵流冲击枪，岑可以确认，自己永远更擅长利用灵场规则作战。

　　岑站在原地，远远地听着黑暗更深处陆续响起爆炸声。灵能暴动的次数符合之前判定的第五层生体反应反馈的次数，看来，这一层里，碍事的人都已被全数清除了。扫了一眼正在下方与对手交战的南，预估了一下她待会儿会朝哪个方向前进，岑顺着另一道梯架来到第四层。

　　在这里，他截住了一个打算偷偷溜过去坐收渔翁之利的赏金人。

　　这个人的标定评级竟然有SS。能在废区见到超越S级的灵能者，真意外啊……然而，也令岑稍微来了点兴趣。他往对方身旁放了一枪以示警告，“你的对手不是她，而是我，蠢货。”他踢开挡住自己去路的几具尸身，直视前方，眼中终于浮起一点真心实感的笑意，“希望你能坚持得久一些。”

　　它们正感召他，正呼唤他。它们强烈渴望着为他引诱、为他掌控。于是岑伸出手去，将那暗涌于无形灵质背后的无名法则，攥于手中。

　　除了远程作战的枪械以外，对方还使用一柄尾端带链的巨型镰刀，与南的十字砍刀相类似的武器。见棘鞭劈裂气流迎面而来，他急忙挥动链条挡住了那锁定自己最薄弱之处的一击，随后半撑着身体跳起。

　　这一击，双方都用了全力。镰刀锋刃与棘鞭倒刺相撞，南的手被震得有些发麻，她顺势往回一卷，同时控制周身灵辉走向，在棘鞭几度凌空甩尾之际便将大量灵质附着在它荆棘状的锋牙上，形成更尖锐狭长的利刺，再度朝他攻去。

　　对方是个已达到S评级的灵能者，又常年于奉行强者为尊的废区内行走，对灵场操纵的熟练度并不亚于南。他们二人之间的灵辉狂涌属于混乱地带尚且不提，近身灵场却绝对是由自己掌控的区域，因此，当鞭尾强行突入对方的防护灵场后，南即感受到它被一股强悍的外力往外推移。

　　棘鞭如蛇摆尾，击中了他身侧的扶手。附着在倒刺上定向排布的灵质无疑大大锐化了南原本挥动它的力量，将一长段手腕粗的钢管抽得粉碎。

　　翻飞的铁锈味道混在本就难闻的空气中，毫不引人注目。发达的感官被这过于喧嚣而嘈杂的环境信息淹没，南左耳微动，捕捉到后方一阵散发着截然不同气息的锐意正急速接近。

　　她立刻回身，手一挥，鞭尾倒卷，将对方掷来的镰刀挡下。然而他力道极大，软形棘鞭亦不足以抵抗镰刀硬质的锋刃，眼看泛着冷光的弯钩被灵流推动，一寸寸逼近自己脖颈要害，南抬起左手，对着那刀刃最锋利之处虚虚一握。

　　完全以意识操控灵场，是至少SS级以上的灵能者方能做到的事情，南目前还没有领悟。在实战中，她仍需借助手势等具体动作来辅助调集灵质成规模运动。

　　沉睡于空气中的灵质纷纷响应了她的号召，连成一片海潮，不断以垂直角度狠狠拍击镰刀锋刃。但它还在一点点逼近，南更加用力地曲起手指，几近痉挛——

　　终于，被灵流不住嘶叫着冲击，刀尖朝外翻卷裂口，趁躲在掩体后的对方尚未察觉异态，南转动手腕，用力一握！

　　寄居于她近身灵场内的灵质一声尖啸，凶狠地扑上，侵蚀了整个镰刀包括刀柄与连接着刀柄的合金链条。随着她左手握合成拳的动作，这把巨型武器也彻底化为齑粉，又被南以灵流吹开，一点渣子都没留下。

　　见此，对方朝她连续开枪，趁南因催动防护灵场加以抵挡而脚步微滞，虚晃一招后即飞身逃走。

　　每一层钢质行走道上都布满了高高低低的路障——大小不一、向上突起或向下凹陷的镂空立方体——似乎是为工人们摆放控制器等而专门留下的机房。对方便在这狭窄的曲折过道中不停上下攀越，发力狂奔。

　　他对此处地形十分了解，身手也极为灵活，南灌注了灵能的棘鞭除了令其近身灵场产生急速的峰谷荡动之外，也就只对他造成了一点擦伤。

　　但她一点也不心急——她很清楚自己终将收取对方的性命，无论这一刻是更早或者更晚来临。

　　所有事物都应在最精彩的那一刻迎来终结……她逐渐理解了岑说出这番话时抱有的心态与立场。

　　我目睹你的陨落，宣告你的终结，并等待我的死亡……它确实是一种不可明言也无法明言的乐趣，只有自己亲入战局，方才能够懂得。

　　南追逐对方，也在高低起伏的钢架之间上下冲刺跳跃。以棘鞭时不时抽击对方后背的同时，她也略带恶意地毁掉了所有可以下到第三层的通路，而只给他留下了一条路。

　　当然，除此之外她便没有过分紧逼，保持着适宜的速度，以刚好在对方离开掩体后抽碎它钢质骨架的挥动棘鞭的节奏，跟随他直至来到第四层行走道的墙角。

　　前方是死路。南明白，对方会拼死一战，而自己，也该亲手为这场游戏写下结局了。

　　她收起了手中所有武器，包括那条看似可怖的银棘状长鞭。她没有忘记自己是个灵能者，是个追逐强者并仰慕强者的灵能者——虽然在手握古老冷兵器作战时，她能清楚感知到自己周身血液的沸腾、受旧时代传统召唤的兴奋，但利用灵能作战，利用灵场法则掌控并击溃敌人，才是活在这个伟大时代的她的正途。

　　此时此刻，她更要感谢当局的英明：废区内既没有学校也没有圣堂，通识教育与武技训练均绝迹，所有出生并成长于当地的潜能种都只能依靠自身天赋修行。正如包括波波莉在内的绝大部分废区人都热衷使用冷兵器一样，她眼前的这个人，也没有任何接受了灵场作战系统化教导的迹象。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武器为南所毁而弹药也用尽的情况下，第一反应便是逃走了。

　　在所有公民，包括成长于教会的南都受星国庇佑的时代，一切全凭自己也只靠自己——他们又能走到哪一步呢？

　　南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对方躯体上燃起一片幽蓝色的火焰，随着他的手势化作巨龙向自己冲来。

　　她不闪也不避，右手微抬而五指稍曲，近处灵质即随她意念游走而凝结起剑的化形。它不断扩张，延伸出极锐利的尖锋，沿剑身而下，蓝紫色火花劈啪作响，纠缠盘结，似有风雷涌动。

　　它在南手下不住嘶鸣颤动，终于，被勃发的锐意灼伤之前，南托起看似有形而并无实质的巨大剑身，向前狠力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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