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虽已写废仍需留下痕迹

作者:怪烛昏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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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源日·下


      余光瞥见南一直皱眉思索着什么,岑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了。

      “有些时候,我希望你能多思考……但有些时候,我却希望你不要想得太多。”难倒聪明人的往往不是外界的艰险,而是由自身引发的无法勘破的迷障。这个道理,岑相信南懂得。

      他不知该如何具体说。当下绝对不是适合坦诚沟通的好时机,即使是,岑也不认为自己就能够做到。她恐怕会将他的洞察、他的提醒视作冒犯吧。这个世上有谁能真正对另一个人敞开心扉?他不能,所以被他选中的人,同样不能。

      “我想得很多吗?”南一脸惊讶。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实在不清楚岑指的到底是什么。

      “你的思考能力远比执行力优秀。”岑告知她这一结论,顿了顿,又补充道,“更何况你关注的东西,往往不会有答案……而对仲裁所代理人来说,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去做。”

      说到这里,他侧过头来审视着她:“倘若你长久停滞不前,”这在他眼中与任何审慎的近似观察的举措都无关,“就等同于懦弱。”

      这……可真不知道是表扬还是批评啊。

      然而,停止思考就能合乎岑的标准了吗?南对此持有强烈疑问。她想,他才是真正狡猾的那个人,因为他总是将仅只出于己身的观点同与其对立的仲裁所奉行的法则混淆一体,让她完全凭借自己的双眼去辨清。

      至于对刚刚走上这条路的南而言,其中过程会有多少困难与迷茫,他似乎根本就不理解,也不打算去理解。

      这是试探,更是他单方面对被引导者施加的评估。作为被动接受一切的人,南当然不会感到愉快,所以静默了一瞬,她避重就轻地回答:“我明白了。您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得严格。”

      她仅仅说自己“明白”,却没有承诺接下来会如何做。听见南的回应,岑抿了抿唇。

      其实,他也很难准确描述自己的状态。既期待她独当一面,又希望她依赖自己;虽然笃信对方无论如何都不会令他失望,但要说一点指向性的要求也没有、不设任何预期,那绝无可能。这种心情非常矛盾、前所未有得矛盾——此时此刻,岑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手足无措。

      该如何面对被引导者,又该如何引领她走上最恰当的道路,无论是哪一点,他都毫无经验。这种事情,远比在前线作战困难多了。也许……下一次返回雷霆星域的时候,他需要抽出点时间前去拜见爱因塞尔特老师,听取她的看法?

      与南同为女性,又是无所不能的星国执政官,那么即使面对的是这样棘手的事情,想必老师也能给他一点可行的建议吧。

      回去的路上一直无话。两人心事重重,就这么返回了波波兄妹栖身的小屋。

      一只脚刚踏进门,脑域内就响起了接收远程通讯的提示音。

      “是大家给你的起源日祝福,”香槟兴高采烈的声音传来,“嗯我看看,‘黑夜翡翠’号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哦。”

      “是、是吗,”南还没反应过来,有些呆滞地重复着,“起源日祝福?”

      看见南的神情,岑解释道:“在你正式加入团队时,大家都看过你的资料了。”因为精神体强度与脑域容量挂钩,所以潜能种的记忆力也远超过普通人,年月日这样简单的信息,看过就不会忘记。

      岑没明言的是,他下令拉斐尔他们盯着自己与南在战舰远程观测视网上的定位,等南完成任务回到小屋,便立刻准时发起通讯。

      说不上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只是岑直觉相信,像南这样的——这样的年轻女性,大概会为朋友们准时向自己发来起源日祝福而感到开心吧。

      南没有向他开放通讯共享权限,岑也就只能通过她脸上不停变换的神色来猜测,当前与她通信的大概会是谁。

      “黑夜翡翠”号上,南同拉斐尔等人更熟悉些,所以他们的连线也就等到了最后。好不容易才挂断拉斐尔的喋喋不休,连战舰诸属官中最沉默寡言的罗吉泽斯都憋出了好几句祝福的话语(虽然还是很套路),表示感谢之后,南终于接入爱斯卡的通信频道。

      “首先当然是要恭喜你又长了一岁啦,”她在连线那头的声音非常高亢,抱怨了一阵“南,你和玛格丽特不在,舰上都没人陪我说话”,进入了主题,“嗯,离成年礼又进了一步!”

      星国民众年满二十岁便被标记为成年,但对力量增长缓慢、修行期漫长的潜能种而言,通常一百岁之后才算彻底脱离“发育期”。成年礼也是一次意义重大的典礼,意味着他们从此以后拥有脱离引领者训导而独立展开行动的资格。

      “谢谢。”南又重复了一遍今天已说过太多次的话。不过,她丝毫不觉得厌倦。

      “我订了两张薇塔小姐的演唱会贵宾席门票哦,到时候一起去看吧。听说薇塔小姐的弟子‘炎之玛瑙姬’也会登场公演,怎样,是不是很期待?”

      尽管完全没听过那位“炎之玛瑙姬”的名号,南还是捧场地点了点头。

      “等我们返回雷霆,波德希尔大师本年度的巡回展也差不多开展了,刚好能赶上。然后之前在国立图书馆借的几本书,这次回去该还了,陪我走一趟吧?顺便看看有没有新出版的感兴趣的书目。还有吉拉坎裴亚星门空间站的‘古阿琉尔文明史’全息体验馆也很好玩,南你一定要去试试,说起来,入场券附赠的饮料也十分好喝呢……”爱斯卡嘴里不停蹦出一个接一个南不太熟悉的名词,突然,仿佛灵光一闪,她大力拍了拍头,“既然都回雷霆了,不如南干脆到我家去做做客?我家就在雷霆特区的边上,帕帕利·利维弗绿星。由我这个当地土著带你入境的话,不用给观光费哦。”

      终于有一个南了解的地方了。帕帕利·利维弗绿星,属于学会保留区,是一颗完美还原了古代阿琉尔西洲建筑风貌与优美景色的星球,也是泛雷霆特区长盛不衰的旅游地之一。

      早在教会总部见习的时候,南便对这颗被典籍记载并不遗余力赞美的旧星充满了向往。她答应下来:“嗯,一定!”

      爱斯卡又拉着南说了许久,直到罗吉泽斯在旁提醒她该去换岗了,方才恋恋不舍地挂断连线。脑域重归一片平静,南竟然也觉得怅然若失,她叹了口气,转过头对岑说道:“我和玛格丽特姐姐都不在,爱斯卡听起来有点寂寞啊。岑,为什么团队里的女性这么少呢?”

      想了想,岑尽量委婉地回答:“就代理人的使命而言,大部分女性都不太适合进入仲裁所任职。”

      “诶?可我记得你说过,爱因塞尔特殿下在被确立为主神格继任者前,正是出身于仲裁所。”

      “老师成为继任者,只因为她获得了所有人认可,而与性别完全无关。事实上,如果有一天你能亲眼见到老师,想必也会忘记在她身上去寻求所谓‘女性的光辉与特质’。”他轻声说道,“贤者们是超越了生物性别的存在,这是教会圣典所书,而你也应当时刻铭记。否则,我便要怀疑你的虔诚了。”

      不作停顿,他又顺着讲了下去:“至于主神格继任者与仲裁所的关系,我只能这么说——如果‘弑神者’是出自教会内部的话,那么他们多半归属于仲裁所、神庙或典礼厅这三个分支。至于学会出身的,”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其实也基本只来自于几个特定的派别。”

      南继续追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如果一定要有理由的话,那就理解为——在这些特定流派内‘更容易诞生符合贤者冕下的遴选标准的后继者’吧。”

      这个话题很有趣,而他的理由说了也约等于没有说。南摸了摸下巴。“遴选的标准,又会是什么?”

      闻言,岑笑了笑。“谁知道呢。如果我有答案,如果我的答案被认定是有价值的……那么今时今日我便理应高踞贤者殿,而非站在你眼前。”

      他认为这些都不是现在的南可以去关注的事情。清了清嗓子,趁南若有所思尚未来得及作答,他问:“你和爱斯卡聊完了?”

      “呃,对啊。”

      “嗯。”岑先是这么应了一声,便没再开口。迎着南等待下文的眼神,他慢条斯理地通过CIPI向她发送一份电子口令的复刻文件。

      略去那些组成复杂的数据串阵不看,南直接跳到了最后以通用语写成的说明上,立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是?”

      “是我替你申请的教会高级典籍查阅许可,顺便还开放了你提前学习古宫廷语部分禁用语制的权限。”他轻描淡写地回答,“之前答应过你的。我可从来没忘。”

      与贤者殿有关的文书,通常是以古宫廷语中的禁用语制记录的。能系统学习并完整掌握全部古阿琉尔象形文字、古宫廷语的拼写,是神职人员得以进入教会核心的标志。他想,即使南对掌握权柄并不感冒,但可以翻阅中下层人士绝对接触不到的高阶文书,包括历代邪典与外典——她大约会感兴趣。

      是否真正掌控有什么,或许并不重要。但倘若连通向主权的可能性都一丝也无,恐怕这才是会令她感到深切且暴躁的不安的源头吧。

      ——不过,这也都只出自岑的臆测。虽然相信自己的直觉,但南到底怎么想,他也不敢百分百笃定:如果自己选定的继承者如此轻易便可被洞穿,那么他又有什么理由,将一切期待与希冀托付于她身呢?

      这个好消息明显震住了南。她目光停滞凝视虚空的神情显得有些傻乎乎的,岑忍住笑意,补充道:“另外,许可是以我的权限上呈至典礼厅批准的。所以只要我还活着,它就持续有效。”

      “这……”之前所有的不快仿佛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这份礼物的意义非凡,价值也太过沉重,语无伦次了许久,南终于由衷感慨道:“您真是太了不起了。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真的。”

      从来没人问过她想要什么,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满足了她深藏于心底的愿望,仿佛未卜先知。

      岑含糊地应了一声,又说道:“只要你能完善地、出于自身意愿地利用好它,那就不算辜负我为拿到它而花费的时间。”当然,还有代价。

      “我会的。”南语气郑重地回答。她看着他,嘴唇翕动,挣扎着吐出了下一句话:“嗯,那个,岑……谢谢你。”

      岑装作没有察觉她越来越低的尾音,即使那末尾处几乎微不可闻。他转过头,“那么,起源日快乐,南。”非常不习惯说这样类似祝福的话,岑也几乎是匆匆挤出了这几个字,又说道:“我的起源日是十一月十九日。”

      南尚在脑域内回顾那份电子令末尾处的签名,闻言有些无语。

      “即使你不强调,我也会记住的。”说到这里,她想起了上次岑提过的她抱有浓厚兴趣的话题,“今年的起源日,你大约也会在‘黑夜翡翠’号上与我们一起度过。所以说,”她紧张地咽了咽唾沫,直视对方,“到了那一天,岑,能告诉我——你在进入仲裁所之前的经历吗?”

      这是岑第二次听南提出请求了。他似乎很惊讶。“你真的感兴趣?”

      “嗯,我不能否认吧。”

      南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捋了捋刘海,移开了视线。“对于‘究竟是怎样的过去,方才令你成为今日的自己’——这个问题,我非常好奇。”

      “那可不是什么会让人觉得有趣的话题。”岑侧靠在门板上,双臂抱胸。虽然态度看似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他说话的语气却让南无从去判别,那到底是意味深长的警告抑或仅只客观陈述。“就像你的过去一样。”

      “早点休息吧,天亮了还得继续干活儿。”他近似安抚地拍了拍南的肩膀,转身走了。“晚安。做个好梦。”

      到最后,他依然没有表明自己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南必须承认,她有隐约的遗憾与失落。也许选在杀人后的雨夜庆祝起源日,或者,反过来说也一样——根本就不是个好选择。身在废区又哪里有“庆祝”、“谈心”的氛围可言?如果是在黑夜翡翠号上、甚至当初的阿图塔特星门内,在良好且平静的气氛感召之下,他们或许还能有坦诚对话的契机。但一切都经不起假设。

      她能看出岑有些话想对她说,然而不恰当的时机令他并未说出口。倘若重返黑夜翡翠,他还会愿意继续今夜未竟的话题吗?

      算了,这些都等到任务告一段落后再想不迟,南躺在床上将被子罩过头顶,催眠自己赶快入睡。总之,与引导者共度的第一个起源日,姑且也是有意义的……吧。

      她想,不止如此。从跟随岑修行时起,她所面对的每一件事每一次选择,就都是有意义的。尽管岑的态度与目的都尚且未明,但她也仍然要感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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