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虽已写废仍需留下痕迹

作者:怪烛昏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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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源日·上


      波波莉是赌吧的常客。除了替老大看场子以外,没轮到值班的时候,她也会来这里玩玩,顺便听一耳朵情报。

      分割盘踞废区27号的大大小小二十多个地头蛇里,很少有谁积年对立。现在为利益斗得你死我活,也许十年一百年之后,就能心平气和地约着一起玩女人(当然也包括男人)了。所以,虽然波波莉来的这个赌吧是她老大名下开设的,但仍旧会有许多与其关系尚可的老大手底下的人,以及部分中立者们光顾。

      一进门,南便被已开到极限音量的乐声震得身躯仿佛都开始抖动。她实在受不了,捂着耳朵一边和迎面来的熟人打招呼,一边在过道狭窄的场子里七拐八拐,最后在老地方坐下。

      说真的,南觉得自己永远都没法接受废区人的审美。他们热衷于将一切都放大至极致,从而在其中寻求感官的盛放。她认为,废区人之所以麻木不仁,恐怕也是应激阈值于此种情况下不断攀升的结果。

      赌场上的来往,无非通过那几样。而南或者说波波莉最擅长的,是当地一种名叫斯芬里尔克牌的六十二色花牌。她一坐下,周围人便起哄叫好。

      “波波姐来啦,”一个小弟殷勤地弯腰,把打火机掏出来凑到她嘴边,发现对方没动作,愣了愣。“诶,您请啊?”

      “去去去一边儿去,”南看似不耐烦实则心虚地一把将他挥开,“今儿只打牌,你们打不打,要打就赶紧的啊!”

      波波莉向来是烟酒不离身的。还要以她的身份在废区生活二十多天,不会露陷吧,她心想,是不是该让岑教教自己了?

      荷官开始发牌。身后有人上前,自发地替南揉肩。她满意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心下早已提醒香槟进入运算模式。

      香槟憋坏了。自南跟随岑修行起,它就很少再被调用主动程序,这会儿被放出来便埋头一通猛算、并行列举对方所有可能的出牌,生怕南再让自己回去呆着。

      南忍不住笑了笑。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渐渐地,不再需要与香槟对话了。也许是那个可以与她平等对话的位置,已经由岑代替了吧。也可能,是香槟所象征的她心底的最后一点童心,正慢慢消散。

      废区内没有高等级智脑流通,更不存在具备全功能的CIPI。有香槟这个作弊器帮助,南不费吹灰之力便赢了这一局。

      她把一摊牌丢到了桌上,让大家看清,“胡了!”

      对方不认:“不行,再来一局!”

      连续打了二十几局,周围人也看出来了,南这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对方没能翻盘,一直输。

      赌吧本来就充当着半个情报场所,玩牌的时候,没有谁只打不说或者只看不说的,这是规矩。刚才出牌的过程里,南便把周围人说的消息都仔细听过,记在心里,但这还不够。赢的人有权要求输家,以等价的情报充抵需赔付的赌资。

      你问情报和钱哪个重要?在废区,当然是后者。

      没有钱,就没法打动作壁上观的监视者们,就与重回星国的遣返令无缘,对方显然也明白。他招手示意南附耳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串话。“可以了吧?”说完,他问道。

      南坐直身体,嫌弃地摆了摆手,“就凭这?关我啥事儿?我还以为你能说点实在的。”在对方不忿的目光里,她柳眉倒竖,拍桌而起:“看什么看!别多废话,给钱!”

      喜滋滋地收了钱扔进钱罐里,示意荷官洗牌,南招手:“好了,下一个。”
      *

      她没有玩太久,按着波波莉往常会收手的时刻,返程回家。

      一到家,南便告知了岑这个在赌桌上意外收获的消息:“有人看到过,占据A九区的地头蛇手下的一个打手曾经出入某位监视者的居所。”

      “哪一位?”

      “不知道,”南回答,监视者们自有专门领地,平日都远离废区。“不过他说日期是在几年前的六月二十号,照着轮班表去查,就能查到当时驻守废区的监视者有哪些吧。”

      “这个情报,知道的人很多?”

      “应该不会,他似乎认为这个情报很值钱。”南想了想,“因为我一开始设的底码就很高,而且他还连续输了我二十多盘。”

      “拉斐尔那边也传来了一致的消息。”在南回家前,岑刚刚结束与拉斐尔的定期联络。“他们以我的权限查阅了对方公务终端上的所有来往记录,包括账务,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有人与废区流放者勾结?”

      “毫无疑问。”岑语气寻常地说道,“监视者们被派遣至这个荒凉之地,与内星域的繁荣、与外宇宙的广阔都彻底隔绝。他们没有假期,没有享乐,甚至没有足够好的生活条件——你觉得,他们难道可以真正不为所动?”

      废区人很缺钱,然而与此同时,也很有钱。他们没有的,是为监视者们掌握的;而他们愿意奉上的,则正是监视者们缺少的:如果没有自由,那就用很多很多钱来弥补吧。

      南若有所思。“接下来,他们会按原计划行动吗?”在知晓代理人梯队将抵达废区27号的情况下?

      “会还是不会,我们马上就能知道了。”岑安抚道,同样也是提醒:“这些都交给拉斐尔处理。你与我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以原住民的身份于废区内生活。”

      他的话,让南想起了自己原打算汇报的东西。

      “其实我觉得,仲裁所代理人们,与生活在废区的人们,身上有着许多相似点。”南将自己这些天来的观察所得告诉了岑。

      “就像异端仲裁者们与异端之间,同样存在某种联系。”岑先是肯定了她的想法,又饶有兴趣地追问,“不过,你能说得具体点吗?”

      “我想,大概是那种幽藏于心的尖锐恶意吧。”南试图寻找到尽量准确的描述,“行走于废区的日子里,我时常被他们毫不留情的话语、不留余地的极端对立、对他人从不掩饰的摧毁、掠夺、征服与占有欲……被这样的东西所刺痛。”

      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岑在她眼中找不到任何除此之外的情绪。

      “仲裁所代理人们也曾令我产生过类似的感受,只是在废区,这一切都以另一种形式被放大了而已。从本质上讲没什么不同,因为你们,与他们,其存在都令人感到不悦。你们的权威也就是你们的恶意,所以我从来不相信,一个内心真正平和的人,能够成为代理人——比如说你,岑。”

      她没有退缩,而是与他对视,“你们在宣泄什么,又想消除什么?”

      她在赌。如果岑认为,以他们之间如今的距离而言,她说这番话是一种冒犯,那么她会面临怎样的结局,大约也可以想象。

      不过无所谓,南心想,她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听话的人。既然岑选了自己做继承者,就希望他不曾误判吧。就算是他误判了——那可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岑并未动怒。他用那双深潭般的眼审视了她许久,方才说道:“你似乎很喜欢贬低仲裁所,与仲裁所代理人。”

      南愣了一下,回答:“呃,因为我正是其中一员。”卡了会儿壳,她开始为这种行为从结果反推理由,“强者的毁灭多源于自负。我以为,适当地贬低自己,有利于我们更清醒地认识并评价自己,从而寻求到正确的道路。”

      见她说得这么认真,岑忍不住笑起来。“嗯,你说的没错。不过,偶尔也可以表扬一下自己的。因为我们,包括你自己在内,其实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卑劣。”

      一切过犹不及。这个道理,他相信他只需要些微一提,南便能够懂得。

      顿了顿,他语气感怀地提起了自己的往事:“刚成为审判官时,我也如今日的你一样,时刻质疑并否定自己。事实上,直到现在也从未停止……但这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它的终极目标,是令我们造就身为强者的自己。正如‘弑神者计划’里写的那样,‘弱点在无数质疑与否定的轮回里隐去,真我在反复摧毁与重建的循环中诞生’——是毁灭还是重生,南,就看你能不能挺过去了。”

      岑没说的是,要向理想中的自我靠拢,仅仅时刻审视自己归正自己,都远远不够。她势必还会舍弃很多东西,也会与另一些东西,永远失之交臂。

      他伸出手,原想拍拍南的头,又觉得不太合适,所以手还是落在了她的肩上。南被他极大的力道拍得直接往后退了几步,不过岑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在想着些什么。

      注视被引导者也陷入了当年曾囿困自己的迷障,岑的心情很复杂。有期待,有欣慰,有犹疑,也有不忍。他本打算就这样袖手旁观她重走他走过的弯路,一次又一次跌倒,而后亲身痛悟。然而,他最终却无法克制,亲自出言提醒了南的“矫正过枉”。

      他很少打破原则,这一次,是罕见的例外。

      岑在心底叹息一声,道了晚安便往楼下走去。他身后,南站在原地,还沉溺在他复杂难明的话语里尚未脱身。

      等她理清思路回过神来时,方才发现岑早已离去。所以,话题又被他在不知不觉中引开了,南直白问出的问题,他根本就没有作答。

      虽然必须承认他说的有道理,但避重就轻,果然还是很狡猾……南眉头打成了一个结,想道,和他相比,她差得很远啊。
      *

      很快地,一月十九日到了。岑与南选在这一天夜里出手,解决老大派给他们的任务。

      “其实我一个人去也可以的,”出发前在小屋内清点武器的时候,南这么对岑说。出于目前伪装身份的考虑,他们不打算暴露仲裁所过于超前的装备,而只计划使用冷兵器。“金克斯又不算什么狠角色。”

      金克斯就是那个被盯上的倒霉蛋儿,他目前的潜能种评级接近S。

      “老大要求,所以波波安必须陪着你去。”岑耸了耸肩,手里不停,上下抛接着一把匕首,状态非常放松,“放心,他太弱了,我不会参与的。交给你足够了。”

      其实,上次带着南一同行动——那还是他们初次合作——岑觉得过程还算愉快。即使是对身经百战的代理人们来说,要找到一个长期的、固定的、步调完全合拍的搭档也得看缘分。凑巧,岑认为他和南有这个缘分。所以,南的事情,只要没超出他耐心范围,他也都乐意奉陪。

      这话说得可真扎心哟,南转过头来,正好看见他的动作。“我说,”她仔细盯着他看了两眼,“你最近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呢。”是把自己当成真正的波波安了吗?当然,她没敢问。

      “怎么?”

      “我以为这样轻浮的举动,只有拉斐尔先生会做。”南陈述着事实,“没想到,放到你身上竟然也毫不违和。”

      闻言,岑挑了挑眉。“不要把我想象成暮气沉沉的老年人,”他用南曾经说过的话回敬她,“我只有四百余岁。严格来讲,与你同龄。”

      记性很好嘛,南撇了撇嘴。“我倒更愿意理解为,这是你在进入异端仲裁所之前的模样。”

      “这么说也没错,毕竟没有谁生来就是仲裁者。”岑只简单地说道,“成为审判官前,我确实过着类似的生活。如果你真的感兴趣,下次也可以讲给你听……在废区的这段时间,于我而言就像是追忆过去,”说着,他环视周围,“该怎么说呢……很怀念。”

      话虽如此,她却没能在他眼底探寻到名为怀念的神色。

      “你说会讲给我听的,我记住了。”南执着地重复了一遍。她隐约能感觉到,岑必定是经历过挫折、承受过苦难,方才成为了今时今日她眼中不可战胜的岑。但那到底是怎样的经历呢?她完全无法想象,所以就更加好奇。

      岑含糊地应了一声,将匕首插回刀鞘中。“快走吧,波波莉,”他已越过她向外走去,“我们得早点回来。”

      “今年的起源日,我竟然只能以他人的鲜血为自己送上贺礼。”南感慨了一句,语调里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在白圣堂的时候我可从没想过,仲裁所代理人,会是这样的一份工作。”

      岑沉默了一瞬,嘴唇翕动:“我没有忘记。”

      “什么?”南问他。一个是SSS级的灵能者,另一个目前尚只有A+。两人的感官敏锐度差异便决定了岑认为自己说清楚了的话,她未必能真的听清。“你刚刚在说话?”

      “我说,”拿不准该用怎样的态度回应,岑不自觉地严肃了神色,“回来之后,有件事要告诉你。”

      难道是什么坏消息吗,还是说,行动计划有变?南皱眉,“好吧。”

      入夜之后开始下雨,正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天气。脚踩过污黑的水洼,大氅被寒风吹起。刀刃在怀,恶意出鞘,两人的背影也彻底隐入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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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弱点在无数质疑与否定的轮回里隐去,真我在反复摧毁与重建的循环中诞生”是以前文案上有的一句,就是指神格修正的整个过程。【在经过无数次对自我的改写后,我们究竟还是不是最开始的[自己]】或者说【决定我们被定义为[自己]的最本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这个命题我觉得根本无解,所以……我打算让女主也陷入迷茫2333作为主神格的岑理应知道答案,但身为凡人的我写不出来2333所以也就打算让“他知道,但是,不说”↑_↑
    忘了之前在哪里说过,原设中主神格的进化不是现在的拓展式,而是覆盖式。从初代至今多次改写后的整合体,被定义为[岑];当南的修正完成,[岑]也即不复存在。所以南还会面对一个疑问,那就是她爱着的引导者究竟是谁,甚至于他在物质层面上讲真的存在过吗?——数学物理等学科中经常有在人为定义上存在,然而实际却并不真正存在的的东西,对吧
    不过设定变动后,这条线只能砍了emmmm很遗憾,非常遗憾。这种从一开始就饱含悲剧气息的宿命般的发展真的很吸引我,遗憾就留待下本书补完吧,下次一定是个BE,是个“无论怎么选择,彼此最开始的立场就决定了终局”的(相爱相杀的)故事【不用翻专栏,预收还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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