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虽已写废仍需留下痕迹

　　兰德精神一振，在黑衣侏儒宣布底价之后，便输入了自己的价码——这玩意儿，他觉得最好能带一两个回去交给组织，所以对此势在必得。

　　CIPI之所以限制仅灵能者、超感者方可使用，主要是意识体强度的原因。它植入使用者的身体，与神经元直接接驳，对精神体的负荷，对脑域容量的占用，于普通潜能种与其他人而言难以承受。但因其功能实在强大，所以还是有不少人会冒着风险偷偷植入。

　　灵能者、超感者并不全供职于权力机构，他们之中也有为数不少是自行活动、只需定时向有关部门报备的自由职业者。所以CIPI也不像属于特殊军队编制的拟潜能种，要搞到它们，相对较容易。

　　但出现在地下拍卖会的CIPI，恐怕与乌列利安社扯上了关系。这就没这么简单了。

　　仲裁所怀疑，它们并非是[蛛网]通过某种途径从某些灵能者、超感者身上取出的，而是乌列利安社私自生产的：乌列利安社与拉瓦尔学会关系良好，曾参与CIPI与灵体接驳的测试工作，而它作为军火商、高科技产品制造商，毫无疑问具有制造非法CIPI的物力财力。

　　并且，单追求成功制造出CIPI这一结果，而不保证其使用安全性——以此为前提的话，CIPI的生产理论其实是不如拟潜能种改造手术那般艰深复杂的，自身便拥有多个研究机构的乌列利安社，存在掌握它的可能。

　　恰好，近十几年间，教会总部也陆续接到过“有人在使用CIPI的过程中受伤”的报告，只是因为没有线索无从查起，更重要的是，相比其它要务，这实在是件小事，便暂时搁置了。当仲裁所开始正视此事后，其中的细节便疑点重重：经拉瓦尔学会常年改进，CIPI制造工艺已趋成熟。若是通过正规渠道植入的CIPI，为何会在多年间持续发生致人受伤的现象？即使只是小规模的，这也十分不合理。

　　唯有“是以非法的、不成熟的、不全面的方法，在不完善的、不精密的生产条件下，制造出的CIPI”，可以解释。

　　当所有的可能性经由逻辑归整都隐约指向乌列利安社之后，它便被仲裁所列入了重点怀疑范围。

　　CIPI是星国管制品，在黑市中历来是很抢手的。兰德跟着众人一起竞价，眼看价格被哄抬得越来越高，心中着急：尽管背靠着仲裁所这棵大树，不缺行动经费，但身为投机商的伪造身份的财力是有上限的，如果超出了兰德能支付的合理范围，他也只能放弃将拍品作为佐证带回组织的想法了。

　　九千九百九十九万米恩！这批CIPI只剩下最后一个了，咬咬牙，兰德打算再跟一次价。

　　“第六十二件拍品，由六三九号客人拍得。”没人再出价，如兰德所愿，黑衣侏儒一锤定音。

　　“请拍下拍品，未流单的客人稍等。”拍卖结束，也没什么特别的仪式，主持者便开口赶客了：“其他客人们离场之后，我们将在另外一个地点交付拍品。”

　　上方的石门再度开启，从下至上，客人们陆续离场。洞坑口的黑色纱帘放着，从下层上来的人不时从兰德眼前走过，但纱帘特殊的材质隔绝了他们向内窥探的目光。

　　等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兰德这才出了洞坑，跟随警卫往上方走去。

　　经过那座刻有蛛网标志的巨型石门时，一道兰德熟悉至极的声音传来。兜帽之下，他不由瞳孔微缩。

　　“我有信物，你们入场的时候检查过了。为什么不放我走？”

　　“这位客人，”黑衣侏儒领着一群警卫堵住了那个人，他打量对方，目光阴冷。“你是有信物没错。但能否解释一下，你为何在拟潜能种拍品上台的时候，试图与外界通信呢？”他提高了音量：“以为自己随身智脑的保密级别很高，我们就探测不到吗？哼，不愿说也罢，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我们会弄清楚的。”

　　为了避免行动时因设备权限过高而暴露身份，白圣堂学员们携带的智脑，运算保密级别虽然比普通人能买到的高，但又远低于仲裁所等一级机构官员们使用的。因此，他才有这么一说。

　　黑衣侏儒转身向外走去，一招手，警卫们便控制了这位身份可疑的客人。石门外的甬道里，燃烧着熊熊火把，一片火光之中，他就这样被带走了，不知去往何方。

　　兰德远远地看着，在心底反复大声呼喊着自己伙伴的名字，但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能做，兜帽下的那张脸，依旧毫无表情。

　　“客人？”

　　兰德回过头，是担任拍卖会主持者的黑衣侏儒。原来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啊，兰德麻木地想道。

　　黑衣侏儒看向刚才兰德视线停留的地方。兜帽被撩起了一点，火光倒映在他眼底。“被我的同伴带走的，大概是个卧底吧。”他满不在乎地讲道，“每年都会有，从什么地方来的都有。不过您放心，客人，绝不会有泄露您身份的一丝一毫可能性的——那个人，我们不会让他活下来。”

　　“你们就不怕他背后……有什么不得了的势力吗？”跟着黑衣侏儒往地穴另一边而去，兰德装作关心地问。“别给我招来什么麻烦。刚才，我可和他打了照面了。”

　　“有又如何？”黑衣侏儒嗤笑道：“无论他是谁的人，都不会有活着走出这里的可能。您放心。”

　　兰德“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他继续向前走去，像是把这一切都彻底抛在了脑后般，没有再回一次头。
　　*

　　“安东尼可能回不来了。”几乎是在那件从地下拍卖会带出来的CIPI作为证物上交仲裁所的同时，南辗转听到了这个噩耗。

　　同期生兰德继续以活跃投机商的身份参加了几场黑市交易会，接着便离开克洛朋安返回了邻近星域，未在当地多停留。南没能与他见上一面，所以也就无从知晓，兰德亲眼目睹伙伴身份暴露而被带走——他那时的心情，与南杀死梅拉那一刻的感触相比，是否更复杂千倍万倍。

　　南的伤势大好后，诫言者赛伯拉将弟子托付给克洛朋安教区主教，嘱咐他一定不要再让南牵扯到与黑市相关的事务里去，随即亦启程北上。

　　但南与老师的通信并未中断。由于任务临近结束，他们之间的联络甚至变得频繁了起来。

　　将安东尼身份暴露，为黑市所拘捕的消息告知赛伯拉，南又说道：“与安东尼频繁接触的那几个线人……恐怕也要做好牺牲的准备了。”

　　前最高负责人已身死，莉莉斯与林佚等人也进入封闭培训基地后，南就是目前唯一能拿主意的行动负责人了。比之安东尼一个人的牺牲，南要考虑的东西则更多。

　　这句话，也不是单纯的感慨。而是专门说给自己的上级、仲裁所在北境的情报网暗线管理者之一，赛伯拉听的。

　　能读取并重现记忆的暗言者被潜能种规划局严格监管，从不行走于外界，其实力又更多仰赖于流派师传，因而南并不担心黑市能有什么手段，可以通过安东尼搜索到仲裁所情报网的太多信息。

　　但，正因为安东尼隶属于法外制裁机关的事实不会暴露，明面上与安东尼接触最频繁的几个人，反而没那么容易幸免了：黑市也有自己的情报渠道，如果他们想追查，又足够心狠手辣的话……

　　他们是活着，抑或死去，这完全取决于仲裁所是否即刻出手。然而，到目前为止，仲裁所仍选择了蛰伏——收起獠牙静待一击必杀，正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策略。仲裁所并不想走到台前，南了解这一点。否则，它便不会派遣毫不起眼也毫无经验的学员们，前线主导此次行动了。

　　在仲裁所暂且无声隐匿于黑暗的这段时间里，这些人，大约也就会像无关紧要的棋子一般，被它舍弃了吧。

　　赛伯拉点点头，默认了南的话。南便接着说道：“第一任务目标已完成，确认乌列利安社与‘蛛网’共同参与贩卖拟潜能种、CIPI，当然，还有潜能种黑户——”兰德拍下的CIPI经过技术科比对，确认其采用的制造工艺与官方标准有所不同，是私造品。这对仲裁所而言，已不吝于呈堂证供了。“不知这个结果，上面是否满意？”

　　言下之意，她希望授业考核任务到此为止。

　　“你觉得，这样就可以了吗？”赛伯拉却反问。

　　“如果我说是，您会怪我吗，老师？”

　　南低声回答：“再继续下去，会有更多人牺牲……第二甚至第三目标，都远远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与黑市、与翳影军，与更多未明势力有牵扯的乌列利安社绝不是我们这群小小的白圣堂学员能够撼动的，您也明白。”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即使我身在教会，反而是所有人之中最安全的——但这，丝毫不能减轻我的负罪感。”

　　她微妙地表达了自己对此事的强硬态度。“我不知道仲裁所派遣学员们参与此次行动的理由为何，如果这不是我应该知道的，那么我不想知道；但第一目标既已达成，也就意味着我们至少能以‘合格’的成绩通过考核。这是规定。”

　　见南坚持，赛伯拉并未反对。“你现在是小组负责人，当然有决定任务终止的权力。”他只是这样说道：“如果你考虑清楚了，我这就——”

　　“请等一下，赛伯拉老师。这只是我的意见，而我，不能代表所有人。”南的语调一如既往平静。不过他听得出，她似乎松了口气。“这件事，我希望由大家一起做下最后的决定。如果有超过一半的人同意，那么，我会立刻发出任务终止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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