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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情鉴（三）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中繁花始盛开。暮春时节，惠风和畅，篱笆上攀援的木香花已过了花期，香残粉褪，院中的一株西府海棠却开得正好，粉团团如云霞升腾。
足足养了半个多月，青帝才勉强能够下地。为免他长日无聊，瑶姬同寒川把罗汉榻搬到院中，正对着西府海棠。靠在榻上，晒着融融暖日，或赏花，或看书，或闲聊，日子虽然平淡，却别有一种悠然自在的况味。
瑶姬是不耐烦看书的，一本充满奇趣的游记在她眼中，也无甚趣味，只能催人入眠。但是听青帝读书又不同，他的声音清澈温雅如山涧流水，抑扬顿挫，娓娓道来。而他经历丰富，四海八荒，三界六合，少有他没去过的地方，读完一段，还能配合讲述自己的见闻，常常使瑶姬听得入迷。
这一日读到西南方有一种特殊的动物白罴，毛色雪白，只有耳朵、眼睛、颈部和四肢的毛是黑色的，以竹节为食，憨态可掬，极为惹人喜爱。
七百多年来，瑶姬忙着修炼，忙着生存，从未出过南岭，活动范围仅限于姑瑶山及周围几座山峰，未见过白罴，对书中所描绘的样子极为好奇，“它的耳朵是圆的还是尖的，眼睛上的黑毛有多大一撮，是不是很滑稽？”
要用言语描述白罴的样貌不是不可以，但到底不够直观，恐不能让瑶姬领略到白罴的妙处。青帝思虑片刻，说道：“要不瑶姬拿纸笔来，我画给你看？”
“极好。”
瑶姬去房间中找出笔墨纸砚，这一套文房四宝还是沉湘送的，从未用过，没想到如今居然派上了用场。院中无处作画，瑶姬又指挥寒川把木桌搬出来，放在西府海棠树下，雪白的宣纸在木桌上铺开。
瑶姬虽没写过字，好歹见过沉湘写，倒了一盏清水过来，便要加进砚台里。
“不可。”青帝抬手阻止她，“这砚台还没用过，先用清水洗一洗。”
洗过之后，青帝端起茶盏滴了一滴水进去，将墨锭在砚台中轻轻推开，前后研磨，水色渐浓。
瑶姬看得有趣，脸上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青帝见了，唇角微勾，放下墨锭，加了一滴水，抬头问道：“瑶姬来试试吗？”
“好啊。”瑶姬接过墨锭，轻一下重一下的磨着，一看就是从未做过的外行人。
青帝白皙修长的手忽然覆上她的手背，带着她的手匀速地推着墨锭，“这是新墨，墨锭的边角比较硬朗，用推墨法前后推动可以磨去边角。磨墨的时候墨锭直立，用力均匀，速度均匀，朝一个方向研磨，这样磨出的墨汁才细腻。”
青帝的手掌看着修长好看，其实比瑶姬的手大很多，覆在她的手背上，能将她的手整个包住，温热的体温透过掌心传递到她的手上，近乎灼人。
他的声音清澈如溪流，就响在耳边，诱人沉醉，瑶姬听得半懂不懂，只顾点头，手上不敢用力，只是随着他的力道移动。
他忽然撤了力道，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欸？”手背上忽然失去了他温热的手掌，瑶姬抬头不解地看向他。
微风拂过，几片粉色的海棠花瓣随风飘落下来，落在瑶姬的肩头发上。青帝抬手替她摘去发上的花瓣，握在掌心，“照着我刚刚教你的方法和力道研磨。”
瑶姬故意笨手笨脚地磨两下，抬头求救般地望向青帝，“我磨不好。”
青帝重新握住她的手，教她研墨，将要点细细讲来，直到磨好才放开。
磨好墨后，青帝提笔在白纸上画了一幅白罴戏竹图。瑶姬在旁边看着，那笔便如有灵性般，几笔便勾勒出一丛修竹，一只白毛黑眼黑耳黑爪的白罴慢慢在笔端显现出来，抱着一截竹子啃着，果然憨态可掬，惹人怜爱。而另一只白罴攀在一根竹子上，压得竹子弯了下来。
最后一笔画完，青帝搁下笔，瑶姬迫不及待地拿起来看，越看越喜爱，“原来白罴长这样，黑色的眼睛和耳朵真是点睛之笔，连吃竹子的动作都这么可爱，好想在家养一只。”
“瑶姬别被它的样子骗了，虽然它长得人畜无害，其实也算是猛兽，如果见到了，千万别靠近。”青帝告诫道，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听进去。
“有机会一定要去西南看看，说不定真的可以带一只回来养呢。”瑶姬还沉浸在白罴的世界中。
青帝扬唇淡笑，“四海之内名山大川无数，若有机会踏遍山川也不错。”
不知为何，面对瑶姬时，青帝总觉得神思不属，面上不由自主便浮上笑意，心中一片柔软。这短短十余日，恐怕比他上百年都笑得更多。
青帝至今已活了十万余岁，见识过形形色色的美人，当年就连面对有三界第一美人之称的南方天庭天后听訞时，也不曾多看她一眼。瑶姬无疑是极美的，她美得清新自然，不矫揉造作，如山间自在的精灵。也许这便是她如此吸引自己的理由吧。
“不要等有机会呀，人生苦短，想做的事一定要马上去做，才不会留下遗憾。等你身体好了，我们便出发好不好？”瑶姬的注意力终于从白罴身上离开，望着青帝，眸光闪亮，如波光粼粼的湖面。
身体好了便要离开这里了吧，毕竟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关乎天下苍生，百姓福祉。如今他之所以留在这里，体会从未有过的安然宁静的生活，不过是因为身受重伤，灵力尽失，而妖后清漪的爪牙又虎视眈眈，在暗处窥伺他的踪迹。
不愿意给她不切实际的期待，青帝沉默了一瞬，终于开口，“瑶姬，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各自的责任，并不能随心所欲。”
就算话说的再委婉，也仍旧藏不住内里的利刃，瑶姬没有回答，却在心中暗自反省，看来媚术还是下得太轻了。早知他心智坚定，不是那么容易被蛊惑的人，便应该下得更重一些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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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蹭一波玄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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