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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鬼（二）
春闱放榜之后，白懋嘉陡然忙碌了起来，作为殿试中进士及第的热门人选，每日都有宴饮邀约。只是除了礼部主持的杏宴，以及朝廷组织的宴会，其余他都推拒了，专心在家备考。
殿试在即，瑶姬也不去打扰他，只是他偶尔会在傍晚时分，踏着暮色而至，为瑶姬带几色精致的点心，或是抱着三鲜而来，言道它甚是思念她，瑶姬提议将三鲜留在自己这边，他却又不同意。
春日和暖，百花缭乱，做胭脂香膏的原料充足，以致瑶姬重新燃起了调制脂膏的热情，且日日都去露凝香报到。这可把柳枝乐得不行，天天缠着她问这问那。
瑶姬指尖轻点她的额头，“你要是修炼能够如此努力，何愁不能位列仙班？”
“当神仙有什么好？”柳枝嬉笑着避开，“还是凡间热闹，红尘紫陌，风光无限，何必去受那修炼的苦？”
瑶姬轻笑一声，“你呀，就是没经历过世间疾苦，不知生存艰难，让你独自去历练一番，你就知道为什么要修炼了！”
“不嘛！”柳枝又笑着挨过来，拉着瑶姬的衣袖，“柳枝要一直跟着东家。”
世间事哪能尽如人意？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瑶姬摸摸柳枝的发顶，勾唇淡笑。罢了，如此天真烂漫的小妖精，自己在一日，便护她一日吧。放她出去，迟早要被外面的豺狼虎豹吃掉的。
这日，瑶姬同柳枝下钥回家，走在至圣路上，迎面走来一名身穿锦衣、手摇折扇的男子，看着甚是面熟。走到近前了，瑶姬才认出来，原来是上巳节企图轻薄她和柳枝的那名纨绔。
只见他印堂发暗，一脸菜色，脚步虚浮，鬼气缠身，显然是被厉鬼吸了精血，不是久寿之相。真是贱人自有天收拾啊。这才多久，他就要把自己作死了，瑶姬都要拍手称快了。她自然不会管这桩闲事，救他一个人，要造多少罪孽啊，可别把功德给倒扣了。
擦肩而过，没走两步，瑶姬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位施主，贫道观你身上鬼气缭绕不去，想是为鬼怪所困，贫道愿助施主铲除作怪的鬼怪，保施主平安。”
这声音！瑶姬蓦然回头，果然是多日不见的倪长生，仍然穿着她所赠的那件竹青色的衣衫，梳着道髻，整个人清隽如修竹。
陈继光正逛得高兴，突然斜刺里冲出一个道不道俗不俗的人，讲了这样一番丧气话，气不打一处来，朝倪长生骂道：“哪里来的狗道士，竟敢如此诅咒本公子。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本公子好得很，讹人也不事先打听打听本公子是什么人！来人，给本公子教训一下这个狗道士，好教他涨涨教训，下次出门把狗眼带上。”
身后的仆从得令，扑上来要抓倪长生，却不知他是如何腾挪，左右一闪，四个人全扑了个空。
“邪了门了！”四个人对视一眼，悄悄挪开四个方向，一齐朝中间扑去，谁知没抓到倪长生，四个人反而抱成了一团。
“窝囊废！”陈继光在一人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却也识相，知道对方不好惹，没有再叫嚣着要教训他。
双方正对峙着，瑶姬上前拍拍倪长生的肩，冲他使个眼色，“走。”倪长生见是她，目中浮现暖意，点点头，依言离去。
陈继光眼看着他们离开，也不敢追，气得又踢了几脚，“废物。”
“人贱自有天收，”瑶姬冷冷说道：“这种人自作自受，咎由自取，救他干什么？”
“我辈修道之人，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倪长生肃容答道。
“你适才也见识到他是什么德性了，”瑶姬偏头看了他一眼，反问：“这种人你也要救？”
倪长生沉默了一瞬，仍旧坚定地说：“贫道既遇见了，便不能坐视不理。”
“你……”瑶姬蹙眉看他，竟觉无话可说，“真是个木头。”
倪长生：……
两人同行了一段路，谁都没有说话，送瑶姬到桑榆巷口，倪长生告辞：“就送仙子到此处吧，贫道告辞。”
瑶姬深知，依这块木头的秉性，势必要去管这件闲事了。但是观那纨绔身上所缠鬼气，对方必是一个厉鬼，以木头的道行，恐怕不是对手。终究是相识一场，瑶姬不忍木头成厉鬼手下冤鬼，出言道：“别走了，晚上我陪你探一探究竟，省的你人没救到，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
“多谢仙子。”倪长生行了一礼，“贫道先去打探那名郎君住处。”
瑶姬点点头，倪长生便原路返回，向周围店家打探陈继光的消息。
适才瑶姬遇到倪长生，便打发柳枝先回家。此时听到推门声，柳枝连忙迎出来，好奇地问道：“之前那身穿竹青色衣衫的道人是东家的好友吗？看起来好凶的样子。”
两人慢慢走回厅堂，瑶姬将前因后果简单讲了一下，柳枝杏眼圆睁，有些内疚地说：“原来如此，倒是柳枝之过，累得他受苦了。”
始作俑者瑶姬只能笑笑，不说话。
过了半晌，院外有人扣门，柳枝蹦蹦跳跳地去开门，打开门见是之前遇见的道人，因着心里内疚，十分热情地说：“道长想必还不识得我，我是柳枝，是东家的侍女，快请进。”
见是一名陌生的少女开门，倪长生行了一礼，“贫道倪长生，见过小娘子。不知瑶姬仙子可在？”
“在的，请进吧。”柳枝请他进来，笑着说：“道长的嘴可真甜，竟然叫东家仙子，呵呵！”
倪长生一眼便看出柳枝是只妖精，因为她还不懂收敛妖气，想是成妖时间太短，修为太浅之过。联系初识瑶姬的因果，便知眼前的妖精即是当时瑶姬所要寻找之人了。
对于妖精的靠近，倪长生本能的感到排斥，稍稍同柳枝拉开了距离。虽然瑶姬说她从未害过人，性格也天真烂漫，倪长生却难以对她产生好感，能忍住不拔剑已经是极限了。
柳枝还在调侃，“不过东家长得这样好看，叫仙子也不为过。难为道长怎么想出如此让人喜欢的称呼。”
听她话中意思，似是不知道瑶姬本是仙子。连如此亲近之人都未告知，却告诉了自己，倪长生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淡笑，很快又消弭。
两人走到屋檐下，柳枝快步跨进厅堂，脆声道：“东家，道长来了。”
瑶姬抬头，就见斜阳的光晕中，浮现出一张冷峻的面目，金色的阳光柔和了他的轮廓，那双眼睛却仍旧如寒星般湛湛有神。只是他手上拿着同他的面目和气质都极不相称的肉和菜蔬，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倪长生向瑶姬行了一礼，便主动提着菜蔬去了厨房。
柳枝似乎是才看到这些东西，有些惊讶地问：“东家，道长是要去做饭吗？”
“是呀。”瑶姬轻笑，也起身朝厨房走去，“长生做饭可好吃了，你有口福了。”
闻言，柳枝杏眼中含着兴奋雀跃，口中问着“真的吗？真的吗？”也凑去了厨房。
厨房空间不大，瑶姬就没进去，靠在门口看倪长生做菜。柳枝凑上前去想帮忙，倪长生刀下刷刷地切着菜，眉头紧蹙，对她的靠近极为不喜。最后终于停下动作，隐忍着厌恶，面无表情地说：“小娘子还是出去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柳枝的表情有点委屈，望了望靠在门口的瑶姬，嗫喏道：“我只是想帮忙而已。”
看出倪长生对柳枝似乎有些不喜，联想到倪长生的秉性，瑶姬便释然了，这是厌恶妖精的老毛病犯了。瑶姬冲柳枝招招手，让她出来，“你又不会，别在里面裹乱了。”
柳枝不甘地看向倪长生，见他仍旧面无表情地切菜，似乎并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她便知对方这是不欢迎自己。她只好委屈地朝外走去，出去之后凑到瑶姬耳边，小声问道：“东家，道长是不是不喜欢我？”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瑶姬看着柳枝的表情，却有点不忍心告诉她这个残忍的真相，摸摸她的头说：“不会啊，柳枝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
“东家竟会说好听的骗柳枝。”柳枝拉着瑶姬的手臂撒娇。
被瑶姬安慰了一通，柳枝恢复笑脸，有些怯怯地望了一眼厨房，跟瑶姬打了一声招呼，回房间做香膏了。
待到饭菜做好，三人围坐在桌边，柳枝仍旧有点别扭，看了一眼倪长生冷峻的脸，慌忙埋下头低头扒饭，之前因为内疚而起的那点热情无影无踪。
倒是瑶姬吃得开心，连连夸赞倪长生的厨艺。倪长生闻言，唇角微动，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一顿气氛尴尬的晚饭吃完，柳枝默默地回到房间修炼了，从未如此积极过。
瑶姬和倪长生在厅堂里随意说些别后之事，待到亥时左右，趁着夜色的掩映，一同去往陈继光的家中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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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么冷的天，求温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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