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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闱（二）
督考带着厚厚一叠考生的试卷，在兵士的护送下，朝着号舍旁的三层小楼行去。
小楼正门入口处挂着一个匾额，上书龙飞凤舞三个大字——明德楼，取“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之意。
督考将考卷送上三楼，早有官员在此等候，办好交接，督考便退了出去。
此次会试主持之人乃是礼部侍郎王文忠，年过不惑，面容清癯，颔下留着一把寸余长的美髯。收到考卷之后，王文忠朝监理的礼部员外郎秦浩使了个眼色，秦浩会意，从众多考卷中找出两张考卷，将考卷重新誊抄一遍，内容不变，两张考卷上的考生姓名和籍贯却被交换了。
瑶姬跟随上来，听他们讲了半晌废话，本觉无聊，正准备离开，便目睹了这样一幕，而其中一张考卷上赫然写着白懋嘉的名字。她也看过不少话本，知他们这是在换卷舞弊，当下气上心来。
白懋嘉有多努力读书，瑶姬都是看在眼里的。每日卯时中刻即起，天没亮就传来他的读书声，除了参加文会，平日里便是关在家里读书，目不窥园。本以为能够蟾宫折桂，鱼跃龙门，却遇这些人弄鬼，要断了他前程。
也是机缘巧合，被瑶姬撞破此事，那她便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此时，两名礼部员外郎正在誊抄两张考卷，这两人精通书法，且善于模仿人的笔迹，誊抄的考卷与原主所写像了个七八成。
瑶姬拿起笔架上的一支毛笔，饱蘸了浓墨，在两人奋笔疾书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在纸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这可把两人吓了一大跳。由于瑶姬此时是隐身的状态，两人只看见毛笔自己跑来，在纸上左一撇右一捺地画了一个叉，吓得惊叫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手中的笔滚落到了地上，留下一串墨迹。
礼部侍郎王文忠并数名礼部郎中和礼部员外郎正在稍远一点的桌案上阅卷，注意到两人的动静，王文忠皱眉呵斥道：“何事惊慌？”
“大人，有鬼啊！笔……笔自己动了！”秦浩伸手指着桌案，面露惊惶之色，牙齿怕得咯咯作响。
“荒唐！”王文忠站起身来，面带怒容，拂袖朝两人走去。另外几名礼部官员也起身围聚过来。
“真……真的啊，大人！”另一名同样见证了瑶姬作弄的员外郎颤抖地说。
众人兀自不信，朝那桌案看去，却见桌案上一张白纸自己打了开来，毛笔直立起来，像有自己的思想一样，跳进砚台里，蘸了墨汁，在纸上缓缓写道：科举乃国之大事，关系社稷江山，尔等却徇私舞弊，私换考卷，混淆视听，为天道所不容。着令尔等明日即上书，详述己过，否则必有灾祸降身，累及家人并后世子孙。
写完之后，毛笔自己回到了笔架上，桌案上唯剩一张写着字的白纸，提醒着众人适才所见并非臆想。世人笃信鬼神，当场便有几个官员吓得跪了下来，叩拜不止，口中讨饶。
场中众人唯有王文忠还勉强站立，但面色惨白，一把美苒抖个不停，显是心中也已怕极。
第二日，礼部众人果然纷纷上书，详述多年来受贿舞弊的行为，朝野震惊。今上雷霆震怒，将众人下狱，下令详查，并诏令右相主持今科会试。
虽然出了如此大的变故，考场内的举子们却毫无所觉，仍旧如常，苦思冥想，运笔如飞。
二月十七，随着一声响亮的锣响，白懋嘉交了卷，迈着有些疲惫的脚步随着人流出了贡院考场。
贡院门口挤满了来接举子们的人和车，白懋嘉被人流裹挟着朝前走，忽然听到一声呼唤，往前望去，人潮之外，柳枝站在高墙之下，兴奋地冲他挥手，“郎君，白家郎君，看这边。”
而在柳枝身旁，一身红衣的瑶姬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望着他，隔着重重的人群，四目相对。出来前，白懋嘉也曾奢望过能在人群中寻找到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而如今真的梦想成真，竟恍惚如在梦中。
人潮涌动，白懋嘉艰难地朝瑶姬主仆两人行去，待从人群中脱身而出时，蓝袍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了，就连方帽都歪了，松松斜挂在头上。
见他如此狼狈的样子，柳枝掩嘴轻笑，“郎君，我们候你多时了。”上前踮起脚要帮白懋嘉端正帽子。他却后退了一步，双手扶住方帽，客气地说：“不敢劳烦。”
柳枝伸到半空中的手又退了回来，面无异色，对着瑶姬笑道：“郎君真是客气。”
“快回吧。”瑶姬率先转身，朝桑榆巷的方向走去，“陶老在家整治了一桌酒菜，为你接风呢。”
“好。”白懋嘉顾不得理好衣袍，跟上瑶姬的步伐，走在她身侧，轻声说道：“你能来，我委实高兴。”
瑶姬微微侧头望他，见他面目虽然憔悴，但俊逸的面庞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目光含情，淡笑道：“不过恰好无事。”
“我也很高兴。”白懋嘉重复道：“你来了，我便心满意足了。”
“是吗？”瑶姬挑眉，“子令也太容易满足了。下次你可以期待得更多一点。”
闻言，白懋嘉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瑶姬，我当真了。”
回到家中，陶老自然一番殷勤慰藉不提。
******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人间迎来阳春三月的盛景，草长莺飞，百花绽放，姹紫嫣红。
三月三日上巳节，安阳旧俗，要去城外踏青。养在深闺的未婚小娘子在这一日也可得自由，能在父母或者兄长的陪同下出门踏青赏花。于是这一日成为未婚男女每年最为期待的节日，不知促成了多少佳话。
这日一早，瑶姬便已起身，换上新裁的海棠色春衫，轻点胭脂，淡扫峨眉，装扮好之后，带着柳枝去赴这一场人间盛会。
陶老驾着车早已候在门口，见了瑶姬立马夸赞道：“小娘子今日比巷口的海棠还美，可惜三郎去参加府尹举行的春宴了，不能同游。”
柳枝笑道：“那是郎君没有福分了。”
两人上了马车，陶老吆喝一声，驾车慢慢朝城外行去。
今日街道上人委实多，马车一辆接着一辆，速度缓慢，甚至比不上一些步行之人。柳枝撩开一点帘布朝外看，惊叹道：“东家，今日到底是赏花还是看人？”
瑶姬靠在车壁之上，似乎早已有所预料，慢悠悠地翻着一本话本，“既能赏花，又能看人，岂不是更妙？”
两人一路闲话，车子慢慢出了城，朝清江行去。江边景色最好的地方都是留给世家大族并朝廷官员的，普通百姓只能在外围或者更下游的地方游玩。
出了城不远，瑶姬和柳枝便下了车，随着人流步行而去，顺便欣赏沿路的春景。今日春风和暖，艳阳高照，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路边人家种着桃花、杏花、梨花，正是花期，开得夭夭灼灼，灿如云霞。这样一路行去，瑶姬竟不觉无味。
只是世间总有煞风景之人，好好的上巳节，便因他而败了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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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已卒，诈尸更新，小天使们有空给我烧点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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