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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獍（七）
坐了不到一刻，院门便被人敲响了。
不疾不徐的三声，间隔一息，又是指节轻扣木门而起的顿响。会这样敲门的，除了白懋嘉，不做第二人想。
其实门并没关紧，柳枝出门时只是随意掩上了门扉，还留有一条缝隙，但是白懋嘉却谨守君子风度，没有推门而入，必要等到主人的允许才会进门。
今天没有出太阳，天气有点阴沉，瑶姬放下手上的茶杯，踏着傍晚暗沉的天光去开门，“吱呀”一声，拉开木门，现出白懋嘉蓝衫方帽的身影。他大抵是才从文会上回来，还穿着蓝色的举子服，衬得面如白玉，清隽逼人。
随着木门缓缓打开，白懋嘉清俊的面庞上漾开笑意，如拨云见日，“瑶姬，这三日没见到你，我很担心，怕你出事。”
瑶姬一边请他进门，一边侧头看着他，笑问：“我能出什么事？”
白懋嘉同瑶姬并行往里走，“柳枝传话说妖孽已除，我心中便大感不安，想着万一你不听劝告，独自去除妖孽如何是好。而你失踪三天，我难免产生不好的联想，以为你伤重，三天未曾合眼。”
瑶姬细看他面目，确实比平时更为苍白，眼下也染着淡淡的青黑，必是没有睡好之过，微微蹙眉，“我不是让柳枝转告你，出去办事了吗？你怎么尽会胡思乱想？”
进得厅堂，落座，瑶姬倒了杯茶放在他手边，淡淡的白雾蒸腾而起。白懋嘉执起茶杯，茶水的热度透过薄胎的杯壁传到掌心，他苦笑，“大概是关心则乱吧。柳枝虽言明你无事，未亲眼见到你安然无恙，心中总会疑心。万一你逞强不愿让我知道，万一你伤重不得不远走寻医……”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瑶姬出言打断他的胡思乱想，“在你心里我便是这般不济？不过一个藏头露尾的妖孽，子令何至于如此！”
随后，瑶姬将如何查探妖孽踪迹，如何顺着地下暗河找到妖孽老巢，如何手刃了妖孽的经过一一道来。
说完得意地一望白懋嘉，他却未如瑶姬想象中那样露出钦慕赞赏的神色，反而面色铁青，似是在极力隐忍着怒气。
白懋嘉沉着脸，“瑶姬，你答应过我，不去干涉此事，却又为何出尔反尔？”
瑶姬一直以为白懋嘉是一个没有脾气的人，总是带着温润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原来他也是会生气的。她摸了摸鼻子，莫名有些心虚，嘴硬道：“我只答应你不会涉险，这又没有什么危险。”
白懋嘉豁然站起，有些生硬地说：“瑶姬，既然你无事，我便告辞了。”
望着他冷淡的面容，瑶姬知他是真的生气了，也站起来，唤了声“子令”，话语中已明显带了示弱的语气。
听她那一唤，白懋嘉原本朝外走的脚步顿了一下，立在门口，望着暗沉的天色，灰色天幕上连一丝云彩也无，像一个灰布袋子笼罩下来，压得人心头发闷。他语气不由软了下来，“瑶姬，我以诚待人，便希望对方以诚报我。如果你做不到，大可以拒绝，何必欺我瞒我呢？”
厅堂里没有点灯，全赖门口漏进来的天光，白懋嘉长手长脚往门口一站，屋里的光线刹那间暗了下来。瑶姬也站起来，走到白懋嘉身侧三步的距离，抬头望他面目，“我何曾欺瞒？不过不愿你担心而已。你既如此说，那便请吧。”
从袖中拿出那支由沉湘炼制的玉笔，递给白懋嘉，“此笔是我无意间得的，乃名家之作，我留着也是暴殄天物，如今赠予你，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两厢沉默，白懋嘉没有接，回过头来看她，她刚好站在阴影里，脸上的表情不甚真切，如此刻的天色，朦胧昏昧。
“愧不敢受。” 白懋嘉抱拳推辞。
“那算了。”瑶姬随手把玩着白玉做的笔杆，唇角微勾，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回身坐在软软的皮毛上，“请吧。”下了逐客令。
正在这时，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柳枝提着一个三层的朱漆食盒走进院子里，看见厅堂门口站着的白懋嘉，脸上露出高兴的模样，招呼道：“郎君安好！为何站在门口，东家不在吗？柳枝走的时候尚且还在的，要不郎君进厅堂里稍坐片刻，柳枝为你寻一寻。晚饭就在这里用吧，才从飘香楼买的饭菜，郎君今日有口福啦。”
柳枝一进门便说个不停，声音又脆又亮，透着股鲜活劲儿。白懋嘉待她说完，才勉强笑道：“不了，正准备告辞。”
“啊？郎君不等东家了吗？”柳枝睁大眼睛，杏眼中满是疑惑，不是每日都要来问两三次东家的消息吗？如今人回来了，却又不打算见吗？待她走进厅堂，见到坐在里面的瑶姬，心中疑惑更甚，惊道：“原来东家你在呀！怎么不招呼郎君进来坐？”
她把手中提着的朱漆食盒放在桌上，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间的气氛不对，识相地闭上了嘴，借口拿碗筷飞快地退出厅堂跑去厨房，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柳枝偷偷从厨房的窗户朝外看，只见白懋嘉拱手行了一礼，道了声“告辞”便缓步离开，平时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脸上一片漠然，直到他走到院门口，东家都没有出过声。柳枝分明看到白懋嘉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回头看向厅堂的方向，但是屋里人无动于衷，他终究还是拉开门离去。
东家和白家郎君如今是吵架了吧？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不知现在自己凑上去，会不会遭受池鱼之殃呢？柳枝吐了吐舌头，但愿东家看在美食的面上消消气吧。
才这么想着，柳枝便听到瑶姬唤她的声音，“柳枝，拿个碗筷怎么这么慢？上哪里偷懒去了？”
哎，看来难逃一劫了。柳枝苦着脸答应了一声“来了，”，拿起碗筷匆匆忙忙跑进厅堂。
夜幕渐渐笼罩下来，天色昏暗，厅堂里已经一片漆黑，柳枝点起三支两指粗的蜡烛，烛光腾起，瞬间把厅堂照得亮堂堂的。柳枝偷偷瞥一眼坐在木椅上的东家，面色平静，手中把玩着一支白玉为管的玉笔，颜色莹润剔透，一看便价值不菲。
柳枝心中一咯噔，依东家的脾气，如果心中有怒气必是当场发作出来，如今观她面色如此平静，若非完全心无芥蒂，便是心里憋着大的呢。于是行动越发谨慎，简直恨不得直接隐身。
把饭菜一一摆好，柳枝唤道：“东家，快吃饭吧。今日飘香楼出了一款新菜品，掌柜的极力推荐，快尝尝是否合意？”
瑶姬把玉笔收进储物袋，坐到桌边，平静地吃了起来。
柳枝却有点食不知味，不时偷偷抬眼瞄一眼东家的表情，确认没事才扒一口饭，看着就跟拿瑶姬下饭一样。
“柳枝，虽然我知道自己秀色可餐，”瑶姬注意这丫头很久了，她自以为偷看地很隐秘，却不知道一切全被瑶姬看在眼里，“但你只吃米饭不觉得寡淡吗？”
“不不不，”柳枝连忙摇头，“我可喜欢这么吃了，饭香中还带着回甘，别有一番滋味。”
真能扯，瑶姬不由露出笑意，“你高兴就好。”
柳枝心里松了口气，终于笑了，警报解除。
次日是一个艳阳天，温暖的阳光洒在人身上，驱散了残冬的寒气。瑶姬同柳枝一起去露凝香开店，出门正遇到一身蓝衫方帽的白懋嘉，同样准备出门的模样。
“瑶姬，早。”白懋嘉端立在门口，拱手作揖。皮肤苍白，眼下青黑，一副明显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瑶姬却如同没有看见他一般，连一个微笑都欠奉，径自越过他，朝巷外走去。
随着她的身影经过，一阵香风钻入白懋嘉的鼻端，那是她身上独有的香味。
柳枝跟在瑶姬身后，在经过白懋嘉身边时，悄然唤了声“郎君”，指了指瑶姬的背影，面上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白懋嘉浅淡地笑了笑，点点头，目送她们的身影渐渐远去，才慢慢朝同一个方向行去。
如此僵持了几日，白懋嘉终于煎熬不住，故技重施，让陶老用一个朱漆雕花的食盒装了几色瑶姬素来喜爱的点心送了过去。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有错，此事本就是瑶姬办得不妥，但正如陶老所说，千万别同小娘子们讲道理，除非你想做她的夫子。
真是金玉良言了。
陶老提着食盒来到隔壁，没让柳枝转交，亲自交到瑶姬手上。老人家一脸乐呵呵的模样，说道：“这几色点心都是小娘子素日喜欢吃的。小娘子久不上门，必是三郎嘴拙，得罪了小娘子。老朽今日厚颜上门，做个说客，愿小娘子大人大量，原谅三郎。”
“陶老如果是送点心，瑶姬欢迎，如果是做说客，还是免了，请回吧。”
“小娘子不必动气”陶老仍旧笑着说：“老朽自然是来送点心的。至于三郎，就自求多福喽。”说着便背着手告辞离去，语气听上去竟然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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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你养的男人不爱你，你养的青蛙不回家，还是养萌萌哒作者吧，做你的小可爱呀~
你只需要每天留言投喂就好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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