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石的世界+第一部+书院传奇

作者:旮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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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盛京


      魏菊向众人讲了四十年前的“百花之战”的经过,众人听得目眩神驰。张果先生点头道:“钟离权回到戴天宫,也向我述说了当时的详情。那摩诃国师便是暗夜殿的雪狐道人。因为这雪狐道人很少在中原露面,所以他伪装成为释家底子,立得战功,混入国士堂,最后居然成为大国士之一。”

      众人听了张果先生这几句话,又都惊叹不已。

      张果先生继续说道:“那天武后终于明白了武三思篡权的阴谋,但雪狐道人始终说是自己蛊惑梁王,而梁王确实被雪狐道人囚禁,所以武后最终并未给梁王定罪,但过几日,便偷偷接回了庐陵王,在狄仁杰等众大臣面前,确定了庐陵王的太子之位。”

      魏菊先生点头道:“那日之后,娄师德和狄仁杰对三大长老多次审问,得知暗夜教主已经病亡,此次他们混入神都,原因是暗夜殿众长老争位,烛龙道人驱逐了其他长老。铁冠道人和黑烟道人欲辅佐雪狐道人混入大周,以图谋取得天下。武后打算杀死暗夜殿长老,但宰相娄师德却建议先把暗夜殿三大长老囚禁于敦煌鬼狱,以找出暗夜殿多年的秘密。”

      张果先生点头道:“我和钟离先生也去过敦煌鬼狱去看这三人,只可惜他们再不说其他事情,对于双鱼宝玉的下落更是不吐半句。当时我还以为是暗夜殿的乌鸦长老乘机掳走了徐芝和金兰,多年来暗暗查访乌鸦道人的下落。这三年来,暗夜殿其他人等俱失去了消息,只有这乌鸦道人在中原搅得风起云涌,为师才从中条山破关而出,寻着双鱼宝玉,却没想到是被你们大师兄为救金兰取走。”

      魏菊点头道:“今日看来,大师兄是敬业将军后人,当年心中一定对武周愤恨。又见小师妹为救我等性命、正戴天之名,冒死使用了本院育花的禁术‘九转花魂’,以致魂飞魄散。他是怕武后贪图神花宝玉,所以才携着小师妹的尸身,回到故里,以宝玉之力让小师妹一息存留,倾毕生所学希望就小师妹的性命,但终究天意难违,苦难一生。”

      张果先生点头道:“应是如此。我听说那‘国士无双’离开了双鱼宝玉,半日之内便即凋谢,而父母双株‘百药仙人’和‘牡丹仙子’却被武后移到了明宫,花种代代相传。武后感念金兰女舍生忘死的气节,追封她为‘牡丹仙子’。钟离先生和我等把她安葬在此地,因为这是小师妹最想来的地方:徐芝师兄的故乡。”

      那少女轩尘问道:“张果先生:这牡丹作为百花之首便是由此而来吗?”张果含笑道:“这育花之术,与育树、育谷之术一样,深奥无穷。花实草木皆有灵性,精心培育之后,顺阴阳五行运转之道,便可以繁育千年、内蕴灵力、医病救人。牡丹是我华族培育千年之花,奇种最多、药性最强,作为百花之首亦不足怪了。”

      夏石、徐落、单飞等听得意犹未尽,但知道张果先生手持宝玉,定是赶着送回戴天宫,便不再多问。张果先生向大家道了别,众人送到路边,见他跨上青驴,作歌而去,夏石等都颇为怅然。

      夏石捏着手中的锦囊,感觉到那戴天玉符仿佛在召唤着他。刚才魏菊讲述四十年前百花大战的经过,如同一段史诗般让他心潮激荡。他望着徐落、轩寒和轩尘,他们也都是难掩兴奋之情。单飞笑道:“张果先生走了,我们何时去那大匡山?”魏菊先生笑道:“师尊既然已经把这戴天玉符交给了你们,你们就可以准备行装了。戴天招徒的时间是七月初三,百年来,这时间从未改过。你们只要在七月初三之前赶到大匡山即可。”

      单飞一算之下,还有五十天的时间,道:“从曹州到剑南,需要三十多天的行程,你们未出过远门,轩寒轩尘年龄尚小,我等三日内就需启程!”他望了一眼洛丹,问道:“洛丹,你随我们一起走?”洛丹笑道:“我们在大匡山见面吧,我需要取道洛阳,和家人道别。”单飞点头:“那我们都快回去准备吧,我们其他五人一同出发。”轩寒低声道:“也不知道娘亲让不让我们去。”轩尘说:“姐姐,我是一定要去的,你不能让我一人在那里。”轩寒拉着她手点头。

      晚上,夏石回到家中,母亲夏大奶奶给他点上了烛火,自己坐在旁边补衣服,夏石则把白天的所听所闻记在了笔记上,望着母亲沉默半晌,终于说到:“娘亲:我过几天要和徐落、轩寒、轩尘他们一起去剑南道求学,您一定要保重自己。”夏大奶奶停住了手中的针线,问道:“什么时候决定的?”

      “今天。”夏石应道,“娘亲:你记得我说过的哪位张果先生吗?”夏石望着母亲的双眸,夏大奶奶点了点头。“他今天给了我们每人一块玉符。”夏石边说边把那玉符递给了母亲。夏大奶奶接过玉符,反复地看了几遍,却没有说话。夏石说道:“还有曾在徐府学堂读书的上官洛丹姑娘、单飞,我们一共是六人。如果被这戴天宫收为弟子,我们需要在那里修习五年。”

      夏大奶奶说道:“夏石:如果你下定了决心,娘亲不会阻拦你。你从没有离开过娘亲,需要照顾好自己,潜心修习,不要为娘亲担心。”夏石握住了母亲的手,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三天之后,单飞、夏石、徐落三人准备好了行囊,在和光同尘园仙子墓前集合。过了一会儿,轩氏姐妹在轩大奶奶的陪同下来到了和光同尘园,轩大奶奶抽抽泣泣,拉了两个女儿不忍放手。轩大奶奶一直不许轩氏姐妹远赴剑南,但东来先生派了总管徐酒陪同几位少年同行,轩大奶奶心中稍慰,终于点头同意。

      夏大奶奶和徐家几位夫人站在一起,东来先生和魏菊、赵竹、秦梅等几位长者也来送行。徐酒、单飞等六人为亲人施礼,洒泪分别。出了济阴县城,向西南方向,直奔汴州。

      正值初夏,遍地生机盎然。除了单飞外,几个少年都是第一次出远门,既好奇、也紧张。夏石每日会把经过的城郭村落记录或者绘制下来,而徐落则每天沉醉于即景赋诗,单飞则总能够找到一些好酒,和徐酒偷偷喝上一些。轩寒轩尘却随着离家的时间变长,情绪越来越低落,想念自己的娘亲。

      从汴州六人登上了通济渠上的客船,这船家四十多岁的年纪,祖籍宋州,在运河上使船已有十年,十分健谈。徐酒年轻时走南闯北,与这船家每日谈得海阔天空。夏石看到通济渠上客船、货船川流不息,那南方的石料、丝绸、茶叶都通过这运河不断向北运来,而北方的马匹、铁器、器皿则运向南方。这客船可以容纳十余人,分成了四个隔间。徐酒和三个少年住了一间,让轩氏姐妹住了另外一间。

      晚上,那运河两岸仍然是人来人往,甚是繁华。客船也都亮起灯来,不少胡人客贾在船头谈起胡琴,纵声高歌。夏石和徐落趴在窗沿,向外观看。单飞怕闷,在舱外闲逛。徐酒拍了拍夏石和徐落的肩头,说道:“已经越来越靠近洛阳了,可惜这次我等无法在东都上岸,而是直接取道到陕州、潼关,最后沿广通渠直抵长安。”夏石问道:“徐伯伯,从汴州到长安需要几日?”徐酒笑道:“多则十日,少则八日。这运河行船比不上在长江之上,一日千里。”

      “千里江陵一日还。”徐落不禁想起李太白的诗句,“也不知当年李太白在戴天宫是哪一院的?”夏石猜道:“应该是奇文院的吧。但李太白除了文采前无古人外,据说剑术也是一绝。”徐落点头:“正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我原来读李太白的诗歌时,还以为有如此文采之人应不会用剑,但见到圣药院那张果先生的武功,才知道世上真有这样文武全才、神通广大的奇才。”

      正说到此,听到旁边隔间中有人大声笑道:“好一个《侠客行》!既是李太白的知音,来来来,且过来喝两杯!”徐落和夏石面面相觑,只听得旁边隔间的门哗地拉开,探过来一个乱蓬蓬的头来。只见那人三十六七的年纪,满嘴酒气、衣衫不整,面目却甚是清癯,眼中全是狂放忘情之意。他独倨一桌,上面没有什么菜肴,却放了一大坛长安城的西市腔酒,那人显然已经独自喝了数碗,正在兴头上。

      徐落和夏石赶紧躬身施礼道:“前辈:恕小辈无礼,吟诵这《侠客行》,扰了前辈的雅兴。”那人哈哈大笑:“伴此等好诗,便如李太白同行,当浮三大白!”他望着徐酒等三人,挥手邀请:“三位如不嫌弃,何不同席共饮?”

      徐酒正待摇头,那徐落却抢先点头,拉着夏石坐了过去。“先生难道真的与李太白相识?”徐落望着那人,满眼期待之色。那人嘻嘻一笑:“李太白与我确是故识,小兄弟可知道原因吗?”徐落和夏石都摇头不知。那人用手指了指桌上,笑道:“因为我们俩都是好饮之人。”他取出三个粗瓷酒杯,给徐酒等三人满上了那西市腔酒,味道浓烈。

      徐落点头:“李太白的诗篇中确实多与酒相关: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不知想他那样的奇才,如何抛不开这杯中之物?”那人把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反问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都说这把酒言欢的畅快人生,又谁知‘为君消得万古愁’的无奈之情?”徐落问道:“先生请明示。”

      那人用手指了那三杯酒,道:“先喝了这酒,我便把我与太白兄当年共醉之事讲与几位听闻。”那徐落拿起酒杯喝了下去,徐酒和夏石对望一眼,也跟着喝下那酒。夏石只觉得胸中一股热流翻涌,那酒力道甚大,转瞬间夏石已经觉得天旋地转。

      那人看着夏石的样子,笑道:“当年在下年少的时候,第一次喝酒也是如此这般。”他给四人又倒了一杯酒。“在下姓元名演字天河,和李太白相识于开元二十年,那年春天,他从安陆到洛阳访友,与我和成普结交。崔成普是在下年少求学于青云时山结识的好友。我三人一见如故,每日喝酒论剑,清谈天下,甚是投缘。我们相约冬天时到安陆太白家一聚,尽平生之幸。”

      徐落叹道:“晚辈好生羡慕先生,能与李太白如此深交,想必先生也是文才盖世?”那元演呵呵笑道:“在下在青云修习的却是天机道术,诗文方面与太白兄怎可同日而语?那年冬天,我南下赴汉东践太白之约。我二人登仙城山,对酒泛舟。之后我们换马进入汉东,那汉东太守是李白好友,一路远迎。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道长叫做紫阳真人。”

      “紫阳真人?”徐酒惊道,“可是那紫阳真人胡紫阳?”元演点头笑道:“当初我不知其名,实在是见识浅薄得紧。”徐酒道:“听说这紫阳真人居于仙城山,有弟子三千,少时曾求学茅山,其师便是现在戴天宫掌门师尊李含光。”听到此处,众人皆惊,徐落奇道:“酒伯伯,你和张果先生对面不相识,却知道那紫阳真人的师承?”徐酒点头:“张果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即使他当时面见圣上、名动京城,可老朽却以为只是传说而已,并未在意。但紫阳真人在仙城山却广收门徒,所以世人皆知。”夏石道:“这也是戴天宫和仙城山的区别所在。”

      元演听了夏石这话,面露惊奇之色,道:“你这小小少年,居然知道戴天宫?”夏石和徐落忙问:“听说李太白是在大匡山修行的?”元演嘿嘿一笑:“李太白修习所在的大匡山和我修习所在的青云山并称为东西双奇境,而峨眉山、大劳山、仙城山、青城山和少华山则称为南北五绝峰。大匡山和青云山重的是由出世到入世,对弟子的天资要求极高,入门后各位师尊嘱咐弟子不夸师承,最大的成就是能入得凌烟阁和国士堂,为国效力,虽然门下名将文臣无数,可大匡山青云山这东西双奇境,世人反而不知。而峨眉等派却各有所长,广招门徒,声名反倒比大匡山和青云山要响亮得多。”

      徐落点头道:“大匡弟子都渴望成为国士,效力大唐。这正是大好男儿应尽之分。”元演望着徐落和夏石:“想必两位小兄弟都有了‘戴天玉符’。刚才提过的张果先生,这玉符应是他送与两位的吧。”夏石和徐落对望一眼,点头称是。

      元演大喜,持起酒杯,一饮而尽:“江山辈有才人出,今日又识得年轻的戴天弟子,快哉快哉!”徐酒、徐落和夏石看他至情至性,也不再戒备,招呼了单飞,与元演对饮起来。隔壁的轩氏姐妹听得热闹,也过来凑趣。

      那元演问:“难道你们五个少年都得到了那玉符?”徐酒举杯答道:“正是!老朽一个送五个,正好也见识一下这戴天神宫。”元演问道:“这戴天六院,张果先生可有所指点?”那单飞与元演性格十分相投,已经一连干了三杯,听了元演之问,摇头道:“张果先生只字未提!我路上还在寻思,如果让我去学那吟诗作对,我就送还那玉符,继续游历天下。”元演笑道:“单兄弟只管放心,戴天选徒,用的是天遴之法,十分精准。看单兄弟身手不凡,十有七八会被那神兵院收了去。”徐落少年心性,问道:“先生看我呢?”元演苦笑道:“在下如果晓得这天遴之法,也便不用混迹于此了。听说戴天宫这天遴之法只有掌门或者掌院方可修习,可以知人识性,乃戴天不传之秘。”

      夏石问道:“元演先生,那李太白可是奇文院的吗?”元演点头:“其实他本应入那玄道院修习,但当时的掌门师尊不准。”夏石奇道:“那是为什么?”元演摇头道:“具体的原因太白兄也没有和我详述,但他始终未入玄道院却是真的。太白兄始终引以为憾,以至于他在戴天宫之时就曾求教于师尊东岩子,后来又和他自己六院友盟的兄弟元丹丘结成生死之交,而元丹丘正是玄道院弟子,李太白文才盖世、武艺超群,却始终对那道学情有独钟。”

      “在戴天宫不是可以同时在多院修习吗?”夏石问道,“李太白难道不可以自己拜师学习玄道之术吗?”元演又干了一杯酒,叹道:“这戴天宫与我所在的青云山大为不同。每位戴天门下只可以归属一院,如果想休息其他院术,需要得到那院掌院师尊的许可。正是当时玄道掌院师尊几次拒绝了太白兄的恳请,以致他只好向东岩子先生私下求教。”

      “元演先生,您可知这私下求教和正式入院修习有何不同?”夏石忍不住又咬起手指来。元演答道:“这两者可谓是天差地别。入院修习,可以听师尊一点点教授各门奇术;而私下求教,师尊只可以点悟与你,能否得道,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这些日来,夏石心中一直在想魏菊讲述百花之战时,转述龙小仙的那两条诗句:奇文圣药铸天礼,鬼工玄道祭神兵。他一心想去玄道院修习,想到前途颇不可测,不禁也如单飞一样担起心来。那徐落又何尝不是有这种心思,他只想着能同李太白一样,修习诗学,一文既出、洛阳纸贵。

      元演看到几个少年低头不语,猜到了他们心意,不禁哈哈大笑道:“太白兄很少提及这些佚事,很多都是在下道听途说的,几位小兄弟可别睡不着觉啊。来来来,咱们再喝上一杯!”单飞、徐落、夏石和徐酒等只好硬着头皮,和元演边喝边聊。不觉间已经到了戌时,轩氏姐妹回去睡了,徐酒不胜酒力,已经酣睡不醒。那单飞酒力颇豪,与元演喝得甚是痛快。徐落和夏石不敢多饮,又想听元演述说那些佚事,便在旁边相陪。

      “元演先生,那日你们在汉东也是喝得如此畅快淋漓吗?”徐落颇为想往。元演大笑:“那日我们在餐霞楼上笑谈平生,太白兄和汉东太守韩君都喝得酣畅淋漓,太白兄和紫阳真人吹笙,韩太守翩翩起舞,直到深夜,尽兴之极!”

      夏石问道:“元演先生:你们在一起都谈些什么?难道这些高人贤士相聚都需要以酒助兴吗?”元演白了夏石一眼,悠然道:“这位小兄弟:我瞧你颇具慧根。但你可知道这出世和入世的区别吗?为什么戴天宫教导门下入世辅唐、争当国士,但还有想李太白这么多的戴天弟子乐于出世、游历天下?”

      夏石突然想起张果先生问自己的那句话:“人自何来,又将何去?天地造化,万物生息。”他不自救念了出来。那元演听了,满面异色,放下了酒杯,问道:“小兄弟,你说什么?”夏石红了脸,作揖道:“元演先生,这是一位前辈问晚辈的一句话,晚辈唐突,突然想起便念出声来。”元演点头道:“太白兄也问过这个问题。这正是求道中人真正的心问。”

      徐落叹道:“从李太白的诗歌中,既可以听出他真情豪迈的的本色,也可以听出他寻本归真的空痛苦。”元演大笑道:“太白兄,你虽身在东鲁,今日却在这运河上遇到了你的几个知音啊!”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正色道:“几位小兄弟:我辈好酒,正是消解这出世入世之间的心问之苦。身在山水之间,心在朝堂之上。纵有惊天之才,也会在心中彷徨踯躅。”

      徐落问道:“元演先生:你看那李太白最终会入世吗?”元演沉吟半晌,叹道:“他虽与其他戴天弟子颇为不同,但仍心属大匡,将来必将入世,但也必定坎坷。”

      当夜几人一直饮到午夜方休。第二日,那元演先生和徐落等讲起在青云山求学的往事。原来青云山位于江南道,有九座神峰、三大飞瀑。在云顶之上,自西晋起便建立了一座九山书院。青云山主殿青云宫更是在云顶之巅,世人难觅。“东青云,西戴天。”元演先生悠然说道,“青云弟子虽没有像李药师这样的凌烟国士,但也有红拂女这样的旷世奇才。”夏石惊道:“先生说的可是风尘三侠?”元演点头:“红拂女叫做张出尘,后来嫁给了卫国公李靖李药师为妻。她少年时在青云修习,虽身为女流,但武功盖世、才艺超群。卫国公助太宗立国安邦、平定天下,红拂女暗中协助,功不可没。”

      单飞笑道:“看来这青云宫门下与戴天宫门下素来要好的很啊。前有风尘三侠,后有你和李太白这样的莫逆之交。”元演先生点头道:“这青云宫和戴天宫本来就是一对好友所创,你到戴天修习,将来自有师长会讲给你听。尤其每年戴天和青云都会举办一次‘云天剑会’,届时两山高手比试,很多高手都是在‘云天剑会’中一举成名,比如裴旻、张俭、公孙大娘。”单飞叹道:“我这半月听说的这些事情,比之前游历两年知道的还多。我之前听说过兽盟十二兽王和绿林道七十二路烟尘,他们和戴天和青云又有何关系?”

      元演道:“大唐东土,亿万生灵。几百年来,戴天、青云励志修真,虽也有很多不肖弟子,但国士辈出,守疆拓土,为历代百姓所传诵。兽盟、鸟盟潜心武道,虽有门派争斗以致孔雀王惊天一劫,但师法鸟兽,高手无数,对东土武学颇有促进。少林、峨嵋精研佛教,内外修习,普度众生,创派虽晚,但颇有兴起之势。而大劳、仙城、青城和少华等门派则各有所长,不断进益,使我中华如星云璀璨,教化万方。无论修真、尚武,还是问道、向佛,都是我东土万千志士对未知混沌的探求,也是让大唐震慑四海,八方来仪的原因。”

      他这一番话,让单飞等人听得似懂非懂,但却心潮澎湃。夏石问道:“先生:那暗夜殿是什么?似乎那里有很多坏人。”

      元演笑道:“我少年修习时,青云师尊曾经说过:无论是暗夜殿、还是绿林道,刚成立之时都不是今天的样子。东土也曾民不聊生,妖孽横行。而绿林道兴起时,更是为民举兵,讨伐奸佞,被天下民众所拥戴。太祖太宗以来,天下享平,当前的七十二路烟尘旧部不复有当年的兴盛,道内良莠不齐,以致分崩离析。虽然现在道内仍有不少能人志士,但多隐居山林,不与那些粗鄙之辈为伍。而暗夜殿历来不乏惊世奇才,更吸引人的是它修行的方法。在戴天修习难以进益之人,在暗夜殿经常会有突飞猛进的变化。至于如何做到这点,在下实在知道不多,只是听说暗夜的长老,一直在寻找天人合一的秘密,而且已经有很多进展。很多年来,暗夜殿一直如同谜团一样存在,连青云戴天的师尊都无法抵御它的力量。只是近几十年来,末代暗夜教主野心勃勃,干扰国事,与戴天青云敌对,才恶名彰显。他死后七大长老又争位夺权,行事乖张,以致被天下各派所不容。”

      夏石等少年见过乌鸦道人、铁飞龙和阿乔的行径,也听了百花之战中摩诃国师、铁冠道人和黑烟道人的作为,一直认为暗夜殿便代表了这些恶行,心中又恨又忧,听到元演先生所说,都颇为不解。单飞挠头道:“元演先生,你说的这些太深奥,咱们还是畅饮一番如何?等到了长安,就该分别啦。”众人拍手称快,叫船家准备了酒菜,一路欢歌笑语,颇为尽兴。席间元演先生把那风尘三侠的故事又详细道来,讲到精彩处,手舞足蹈,夏石等听得津津有味。

      不觉间客船转到黄河之上,过几日便可到长安。那滚滚黄河,涛声震天,比在运河之时多了几分壮阔。一晚,众人尽皆睡去,夏石听得外面有人抽泣,像是轩尘的声音,便走出隔间查看。只见轩尘独坐在船舷之上,看到夏石,赶忙用手擦了眼角,但仍然掩不住眼圈红红。夏石问道:“轩尘:你是想念娘亲了吗。”轩尘点了点头,说道:“我好想家,想念娘亲。”夏石坐在她身边,说道:“我也想念娘亲。但好在咱们几个在一起,娘亲也不会太过担心。”轩尘突然问道:“夏石:如果我没有通过那天遴考试,可怎么办呢?”说道此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夏石望着她:“轩尘:我们几个中,其实最具灵性的便是你,如果你通不过,咱们几个便一起回去。”轩尘听了,知道是夏石故意安慰,感激地望了一眼夏石,说道:“夏石:其实你去学习那推演之术最为适合,应该是属于玄道院的吧。”夏石点头说:“我也想去啊。但元演先生说李太白都没有去得那玄道院,我心中担心的很呢。”轩尘破涕为笑:“我以为只有我这么担心呢,原来你也在想这个事情。”夏石笑着劝轩尘:“快回去睡吧,明日便到长安了。”轩尘点头,转身回了房间。夏石抬起头来,只见客船在运河边的码头静静漂荡,那一轮皓月当空,景色如画。他心中突然觉得:即使生命中有很多惆怅,但幸而也有很多希望,将来的某一时刻,自己会怀念此时此地。

      第二日中午,客船抵达了长安城码头。徐酒带着五个少年下得船来,与那元演先生道别。几人都颇为不舍,元演先生笑道:“我姑酌彼兕觥,唯以不永伤。来日与几位小友必能重聚,我等再一醉方休。”说罢,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徐酒,说道:“这些日与这些小友每日欢聚,实在幸甚。知道几位在大匡山需要修习四载,在下正好与奇文院的崔颢师尊熟识,昨夜修书一封,请转于他吧。”说罢,挥手远去。

      众人远远看到长安城高大的城廓,想起魏菊先生讲述那四十年前百花之战的惊心动魄,都想去看看这大唐西都究竟是何等恢宏壮阔。徐酒摇头道:“我等如果在这长安城多耽搁几天,入蜀的时间恐怕就太紧了。”单飞拉着徐酒的衣袖:“我们只是进城看看,绝对不多呆一天。”那边徐落、夏石和轩氏姐妹的眼中也全是期盼之色。徐酒只好无奈答应,带着五个少年向那长安城走去。

      过了城外长亭驿站,行人就多了起来。只见很多客商牵着马匹,络绎不绝走向城门方向。客商中间很多人是胡人打扮,大袖长袍,须发卷曲。夏石、徐落等人很少见到西域商贾,甚是好奇,那轩氏姐妹也忍不住问徐酒这些胡人的来历,徐酒捋须含笑,一一作答,很是得意。

      长安城东共有三座门道,分别是通化门、春明门、延兴门。徐酒带着五人从春明门而入,进入到外郭城。这外郭城位于宫城之外,南北向大街共有十一条,东西向大街共有十四条,二十五条大街纵横交错,将全城分为两市一百零八坊。春明门直对的朱雀大街宽有五十丈,路面尽是青砖铺地。徐酒便带着众少年沿着朱雀大街,经过兴庆宫、东市,来到了皇城正中的朱雀门。单飞、徐落等俱是第一次来到长安,但也知道这朱雀门是通往宫城和太极宫的门户。只见城楼巍峨耸立,一排排金甲武士守卫在城门之前,威风凛凛。徐酒让大家莫要驻足,直接前往最热闹的西市,去买些波斯贩来得香料和药品。

      徐酒介绍道:这长安东西两市乃是各国商贾汇聚之地,东市由于靠近西内太极宫、东内大明宫、南内兴庆宫这三内大殿、周围坊里多是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贵第宅,故市中“四方珍奇,皆所积集”,市场经营的商品,多上等奢侈品,以满足皇室和显贵之需。而西市则距三内大殿较远,周围多平民百姓住宅,市场经营的商品,多是衣、烛、饼、药等百姓生活之物。与东市相比,西市更为繁华,又被称为“金市”。

      六人说笑间,已经到了西市,从西市东门进入,只见店铺东西林立、货物琳琅满目,那轩寒轩尘看到那些琉珠器皿,甚是喜欢,叽叽喳喳议论不休。轩寒拿起一个碧玉的看瓶,欣赏这内画的仕女图,不住点头道:“这匠人手工奇特,比舅舅殊不逊色。”忍不住拿出轩大奶奶带给她的银两,买了一对。那徐酒却轻车熟路,买了一大包灵芝、鹿茸和香料,系在背上。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徐落脱口吟道。单飞哈哈大笑:“徐落,你痴迷这李太白太深,等一会儿可要好好看看那些胡姬。”徐落涨红了脸,气道:“这《少年行》共有两首,这首却是说你!说我的是另外一首。”他清了清嗓子,又吟道:“击筑饮美酒,剑歌易水湄。经过燕太子,结托并州儿。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因击鲁句践,争博勿相欺。”

      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哼了一声,扔出一个果仁,正砸在徐落的头上。徐落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少女用白眼儿盯着他,手中握着另外一个果仁,作势又要扔来。旁边一个嫲嫲样子的妇人,叫道:“小主人不要顽皮,莫要吓到人人家。”

      那少女道:“我就不喜欢这些酸儒亵渎李太白的诗歌!这么小年纪就卖弄诗文,真是脸皮厚得紧!”徐落被羞得满脸通红,怒道:“在下是喜欢李太白的诗歌才背诵的,你这无知女子,怎能如此无礼。”

      “你敢说我是无知女子!”那少女身穿锦缎,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瞪着一双杏核大眼,气势汹汹地走到徐落面前,用手只一推,便把徐落推到在地。轩寒轩尘齐声惊叫,单飞忽地一声跳到那少女面前,拦住了她。单飞身材高大,比那少女高出一个头来,但那少女竟然浑不害怕,喝道:“让开!”

      单飞剑眉竖起,道:“你快快向我徐兄弟认错!如若不然,休怪我单飞无礼!”那少女颇不以为然,又伸手来推,可无论如何用力,也动不了单飞分毫。那少女竟飞起一脚,踢向单飞肚腹。单飞却如身如大雁,在空中转了半圈,却从上而下竟伸出一手,抓住那少女手腕,一把把她拎了起来。那少女吓得花容失色,那陪伴的嫲嫲也吓得大声惊叫。单飞这个招式颇为怪异,出手方向夷非所思,那少女虽有些武学功底,但却没想到有人会如此对招。

      夏石赶紧拉了拉单飞的衣服,单飞怒气稍减,把那少女放在地上,道:“还不快走?”你少女自小娇生惯养,被单飞这一惊吓,竟呆着不动,愣愣地看着单飞等人。

      那边徐落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哪少女面前,说道:“这位姑娘:你我无怨无仇,只因为我喜欢李太白的诗歌,忍不住吟诵了几句,你便恶言相向、拳脚相加。我刚才也是言语不周,你快走吧,否则我徐落便不再客气。”

      那少女望着徐落,突然噗呲一笑,说道:“你们几个倒真是挺有意思。你说你喜欢李太白的诗歌,可知道李太白最近所做的那首《送韩准裴政孔巢父还山》吗?”徐落摇头道:“只听说李太白所隐居之竹溪离我家济阴县不远,但在下却无缘探访。在下看到最新的诗稿是两年之前的那首《赠徐安宜》。你说的那首诗歌是太白先生什么时候所作的?”说道这里,徐落恼怒之意全消,目光中全是期盼之色。“小姐能否把那诗吟诵一遍?徐落感激不尽。”

      那少女目光柔和,点头道:“好吧,我诵给你听。”

      “猎客张兔罝,不能挂龙虎。所以青云人,高歌在岩户。韩生信英彦,裴子含清真。孔侯复秀出,俱与云霞亲。峻节凌远松,同衾卧盘石。斧冰嗽寒泉,三子同二屐。时时或乘兴,往往云无心。出山揖牧伯,长啸轻衣簪。昨宵梦里还,云弄竹溪月。今晨鲁东门,帐饮与君别。雪崖滑去马,萝径迷归人。相思若烟草,历乱无冬春。”

      那少女声音悦耳,顿挫有节,竟然把大家听得痴了。“昨宵梦里还,云弄竹溪月。”徐落想到家乡的风光,不禁眼圈发红。那少女说道:“好吧,我信了你是真的仰慕太白先生。你们是从东鲁来的吗?”

      徐落赶紧躬身作揖道:“在下是曹州徐落,其他几位俱是我的同乡。姑娘还有其他李太白近期的诗篇吗,小生真的是想听得紧。”那少女笑道:“这些都是姑姑教我背诵的。近来姑姑去了终南山,我也是好久没有听过新的太白诗歌了,不过我还记得去年的哪一首《五月东鲁行答汶上君》。”徐落兴奋非常,忙道:“姑娘能否为在下诵读此诗?”

      那少女脸上突然一红,问道:“你们几个从东鲁而来,要去哪里?”夏石和单飞对望一眼,正要阻拦徐落回答,那徐落已经说出口来:“我们要去那大匡山。”那少女点头自语道:“大匡山?李白那首《别匡山》可说的是此处?”徐落点头称是。那少女吟道:“晓峰如画参差碧,藤影风摇拂槛垂。野径来多将犬伴,人间归晚带樵随。看云客倚啼猿树,洗钵僧临失鹤池。莫怪无心恋清境,已将书剑许明时。”

      夏石是第一次听到李白这诗,虽然他对诗词歌赋颇不在意,但也听得出这诗句中隐藏着作者的入世之心,正应了元演先生对李太白的推测。那徐落惊讶问道:“这诗歌真的是李太白所作?”那少女点头:“我姑姑让人把太白先生的诗歌收集成册,我自幼便知道此诗。”徐落求道:“姑娘能不能把你姑姑那书拜读一下?”那少女笑道:“那你需先答应我一事。”徐落答道:“只要在下能够做到,无不应允!”那少女道:“还是你先答应了,我再说。”徐落面有难色,但终于经不住那诗书的诱惑,点了点头。那少女正色道:“我想和你们一去去大匡山,看看太白先生当年的求学之地。”

      徐落没想到那少女竟提出如此要求,一时无语。旁边那嫲嫲却大惊失色,道:“小主人:不可如此!”那少女板下脸来,说道:“姑姑年少时,便自己游历四方,我怎就不行?我意已决,嫲嫲不要担心,我自会和父亲解释。”徐酒在旁边也听得热汗直淌,道:“这位姑娘,你和我们刚刚相识,怎么就敢和我们去那么远的地方?何况你的父亲娘亲也不会答应。”那少女笑道:“这位伯伯:我只不过想和你们搭个伴儿,我这就去告诉父亲,你们等我一会儿,不要言而无信啊。”

      说罢,她望了徐落一眼,竟真的蹦蹦跳跳地离开了,那嫲嫲苦着脸跟在后面,不住摇头。徐酒、单飞等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夏石拉着徐落胳膊,问道:“徐落,你真的要等他吗?”徐落长叹一声,说道:“大丈夫不能言而无信。何况她的父母也不一定会让她去啊。”轩寒轩尘也没想到会发生此类事情,她们自幼乖巧,这次去大匡山求学虽然也是远离家乡,但毕竟是深思熟虑,看到这京城的少女如此豪迈大胆,姐妹俩个只能相顾莞尔。

      徐酒和单飞等五人又在西市逛了两个时辰,已经日色西沉,店铺纷纷关门。几个碧眼虹髯的客贾大呼小叫,要去酒肆喝酒。那锦服少女一去不归,那嫲嫲也没有踪影,大家一起舒了口气。徐酒找了一家客栈,安顿几个少年住下,自己叫了单飞,在客房中让伙计烫了一壶热酒,开怀对饮。

      夏石和徐落住在一个房间,看到徐落心绪不宁,笑道:“徐落:那姑娘的父母想必是不许她远行。”徐落道:“夏小仙儿:她的姑姑居然有李太白的所有诗稿,必定不是凡人。你猜她的身世如何?”夏石悠然道:“但我看他衣着锦绣,仆人相伴,必出自大富大贵之家。她说自己姑姑在终南山修习,想必也是世外高人,倒与你们徐府有些相近。你看:你伯伯徐芝先生也是戴天弟子,她姑姑说不定也是终南门下。”徐落点头道:“我心中也是如此猜测。”

      第二天一早,单飞等五人在徐酒的催促下,从长安城西侧的金光门出城。单飞拍了拍徐落的肩头,笑道:“徐落:你那诗友恐怕是不能同行了,诗稿也不知所踪,你是不是要多等些时日?”徐落脸上一红,道:“幸好我已经把昨日那两首牢记在心,也不枉长安之行了。”

      按照徐酒安排的行程,下一步将乘马到达郿县,然后穿越秦岭古道。众人来到西门外的驿站,正要租用马匹,忽听得有人笑道:“徐落:你们果然在这里。”徐落回头,只见朝阳下一个青衣女子,浅笑盈盈,正是昨日那西市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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