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石的世界+第一部+书院传奇

作者:旮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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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花之战


      大周,神功元年(公元698年),戊戌,冬。长安。

      司农寺上林署位于长安皇城西,专司大唐的园林栽种、花果种植。大周天子武则天素来喜欢花草,上林署的匠人们人数众多,各有所长。邻近冬至的一天,魏菊、赵竹和秦梅三人在上林署百草厅正在谈论一种茶树的新品。这一年,三人年纪都是二十二岁,年纪虽轻,但已经是上林署的三大主管。魏菊,字延年,号东篱真人。赵竹,字长青,号百节真人。秦梅,字冬枝,号残红真人。他们都是在大匡山戴天宫圣药院弟子,受师叔司农寺卿韩瓜先生所托,到司农寺协助韩瓜先生,在长安宫城、皇城和外郭城种植梧桐、杨柳等树木。魏菊、赵竹和秦梅醉心珍奇花木的栽植,把医术修为反而放在其次。

      正午时分,屋外门响,韩瓜先生匆匆走了进来。韩瓜先生四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矮胖,恰如“瓜”字。魏菊赶忙为师叔沏了一壶西湖龙井,屋内茶香花香交织,令人心醉。韩瓜喝了几口花茶,叹道:“今日早朝,北天竺和南诏诸部落的使臣拜见圣上,圣上心情颇佳,便和梁王、国师摩诃、代理纳言狄仁杰一同与众使者游览宫城花园。北天竺使臣达沙迦说道,国王每年都能下令让满园百花盛开,法力无边。圣上便说:一月之后,我在这花园内款待各位,请大家看长安城的百花。之后,国师摩诃便召集九大寺卿安排此事,要司农寺尽快培育百花,花期订到腊月初一。”魏菊掐指计算,说道:“师叔,用我戴天宫的催花之术,要想让百花盛开,至少要三个月,这可如何是好?”韩瓜也面色忧愁:“这腊梅、桃花、杏花、梨花时令相差不大,半月催花即可;菊花、莲花、月季、海棠是各位钟爱之花,我看魏师侄在暖室中就种了不少株,一月之内当可绽放;只是这丁香、石榴、栀子、茉莉等却需要特殊技法,三个月也未必能育成。圣上最喜欢牡丹,尤其喜欢‘白药仙人’等珍奇花种,咱们门下最擅长种植牡丹等花株的却是你们大师兄徐芝和小师妹金兰女,可惜他们都在大匡山。只有向戴天宫掌门师兄求助,让他派徐芝和金兰携带圣药院至宝‘双鱼宝玉’,火速驰援,才可以借助他们的才能和的‘双鱼宝玉’的功效,在一个月内把百花催开,振我大唐国威。”魏菊等点头称是。

      当日,韩瓜先生修书一封,详细说明了司农寺所遇困境,并郑重在信头写下了“掌门师兄张果亲启”八个字,落款是“弟韩瓜百拜于长安”。魏菊和秦梅把信笺用蜡封了,到太仆寺借了两匹快马,取道剑南,直奔大匡山而去。

      二人昼夜兼程,在驿站换了两次马匹,第十二日晚穿过了让水河,赶到了大匡山戴天宫,面见掌门师尊张果先生。张果先生正与玄道院师尊钟离权研究丹药之术,见到师弟的手书,便唤来了正在药王谷采药的圣药院弟子徐芝和金兰,亲手把双鱼宝玉交给徐芝。

      张果叮嘱四人:“双鱼宝玉是我圣药院圣物,乃是天降流星碎片所制。这宝玉对草木有起死回生之效,催开百花后当立刻交回。当今女皇称帝后,以洛阳为都,兴建明宫,改号大周。我戴天宫门下都报效大唐,对武后篡位很多人耿耿于怀,以致发生徐敬业讨伐武后之事。但众位师尊都觉得武后日后将灭周归李,天下大乱必将祸及苍生,你等须安身公门、摒弃前嫌、为国出力。”说到此处,他望着徐芝,沉吟了一下。

      徐芝急忙说道:“弟子虽是徐敬业的孙辈,但秉承的是祖上英国公的训诫,定当不计恩怨、舍生取义,以身报国。”张果先生点头说道:“九灵:你是我从小看大,让你持此宝玉,便是深信与你。”徐芝很是感动,躬身拜谢。

      钟离权身形魁梧、心宽体胖,常常坦胸叠肚、不拘小节。他望着张果说:“掌门师兄:我对此次圣上的安排有些疑虑,但因为凭据不足,还需要我等细心关注才是。”张果说道:“愿闻其详。”钟离权又说道:“当今女皇持国已久,虽有通天之能,但篡位灭唐,神都的国士堂就此分裂。六位大国士中,徐敬业直接反出大周,有骆宾王、魏思温等几位国士与徐敬业共同讨伐武后,望重兴大唐。而狄公仁杰等三位大国士认为武后才高,皇子中无人可比,所以最好顺应天时,日后再恢复李唐。却又有这摩诃法师,效忠武氏,协助梁王武三思等击败徐将军,一时深得圣上宠幸,封为大国师,位尊于其他大国士之上。可是国士堂仍以戴天弟子为多,隐忍为国,与摩诃不相为谋。掌门师兄:此次是国师摩诃主持这百花齐开,我等不可不防啊。”

      张果望着钟离权,说道:“钟离师弟所言有理,但此次催开百花时间紧迫,不仅是戴天弟子荣耀,也是在扬我大唐国威。先让徐芝、金兰他们去吧,协助韩瓜师弟完成皇命。”钟离权点头说道:“也只好如此。”

      当晚,徐芝、金兰、魏菊和秦梅四人,下了大匡山,连夜赶回长安。韩瓜先生听说徐芝和金兰已经携双鱼宝玉到了西京,大喜过望。当夜,几人在上林署花室中开始分株育花,魏菊负责菊花、荷花、睡莲、石竹、石榴、栀子等花;赵竹负责桂花、山茶、紫藤、文竹武竹、鸡冠、牵牛、串红等花;秦梅负责桃、李、杏、樱、腊梅、迎春、梨花、杜鹃等花;徐芝负责蔷薇、芍药、月季,并协助金兰培育牡丹名种;金兰则专门负责牡丹和兰花。

      徐芝等五人中,育花之术最强的是小师妹金兰女。得到张果先生的教诲,金兰女正在培育“百药仙人”和“牡丹仙子”两株奇花。为育成这两株奇花,金兰女呕心沥血已有两年,冬天正是最关键的时候。离女皇许诺赏花之日将近,金兰女脸上已有欢颜,两株奇花也落落长成,只差花开了。这一日,徐芝等众人把上林署花室中的百花多半已经移种到了宫城御花园,在御花园中燃起几十处巨大的火把,以保持园中的温度。徐芝把双鱼宝玉交给了金兰,当晚,金兰就要使用宝玉,催动满园牡丹盛开。

      下午时分,北风吹起,韩瓜先生从司农寺调来几十个园丁,按照魏菊等人的指点,用引流之法,把园中池塘的水温加热,水汽氤氲,和风拂面,仿佛回到了初夏。魏菊和众园丁下水,把荷花和睡莲一株株植下。那边桃花、杏花、樱花、腊梅,都已经挂满枝头,春意盎然。大家正奔忙之时,突然梁王和摩诃国师亲自驾到,专门来看韩瓜先生的准备情况。

      两排金甲武士开道,当先走出一个五十岁上下、相貌儒雅的中年人,头戴王冠、腰佩美玉,正是梁王武三思。后面却是一个身材高瘦的胡僧,生具异相、身披黑袍,正是那国师摩诃。梁王和摩诃国师仔细看了园中的百花,最后走到到御花园正中的牡丹亭里。金兰女一身蓝裙,屈身万福。亭中有一个巨大的花盆,中间生着那两株奇花。两株牡丹竟然都有一人多高,枝繁叶茂。一株花有百余只花朵,尚未绽开,但隐隐朵朵颜色不同;另一只却只有一朵巨大的花苞,颜色如玉,含娇欲放,有一股清香从花苞中透出,沁人心脾。

      武三思问道:“这便是那旷世奇株‘百药仙人’和‘牡丹仙子’吗?”金兰女点头称是。摩诃国师的双眼盯在金兰女身上,问:“这两株牡丹明日可会开放?”

      “百花有灵,”金兰女的目光柔和而坚定,“只要细心培育,以情感之,他们定当不负我望。”摩诃国师围着两花观赏许久,点头赞道:“明日此花若开,必将让各国使者汗颜。”武三思和摩诃相视点头,带着金甲武士离开了御花园。

      当晚,乌云遮月。御花园中灯火通明,徐芝和金兰取出双鱼宝玉,放在白药仙人根茎之上,过了不到一个时辰,那百朵花蕾慢慢绽放开来,花色朵朵不同,形同灵芝,发出一股清新的气息,令人闻了心旷神怡。徐芝看了金兰一眼,说道:“师妹,你来催开这牡丹仙子吧。”金兰女笑着应了,把一头乌发展开,拿起双鱼宝玉,放在“牡丹仙子”花萼上,轻轻转动,不长时间,一阵清香袭来,那“牡丹仙子”慢慢展开,花瓣晶莹透剔,与金兰女凝脂般的肌肤相映,把徐芝等人看得呆了。

      “师妹,你终于育成了他们,”徐芝望着金兰,满眼都是爱慕,“这两株奇花,能解百毒、驻容颜,圣药院各位师尊若是看到,必将欣慰。”金兰女低头不语,忽然红着脸说道:“大师兄,你当年说过,若‘牡丹仙子’盛开,你便会娶我,此话当真?”她似笑非笑的望着徐芝,双眸之中全是期待。

      魏菊、赵竹、秦梅等师兄弟和小师妹从少年起便在一起修习,日久情深,都对小师妹暗藏情愫,但也知小师妹倾心于大师兄徐芝,所以共同离开大匡山来到长安,既想专研花术、也想不为情所扰。

      金兰女是圣药院百年难遇的奇才,院中女弟子中修习武功的甚少,但金兰女却同时在神兵院、天礼院修行,不但精于医术、花术、礼乐之术,剑术也可位列院中三甲,即便与神兵院诸强交手,也不落下风。大匡山弟子各有所长,并非都擅长武功。魏菊和赵竹从未在神兵院修习,武功只通皮毛,仅能够攀山采药而已。而徐芝是当年圣药院弟子中武功第一、花术第二、医术第三,花术第一的正是金兰女。

      徐芝和金兰女已经相恋多年,确曾立下育成“牡丹仙子”和“百药仙人”后便娶金兰女的誓言。但没想到金兰女如此率真,在师叔和师兄弟面前直抒胸臆,徐芝心中感动,握住金兰女的手掌,说道:“金兰,师叔和师弟们今日见证,徐芝一生绝不负你。”金兰嫣然而笑,满园百花尽皆失色。

      突然远处有人诵了一声佛号,一个高瘦的身影从百花从中走了出来。韩瓜先生叫道:“摩诃国师!”只见那人身后跟着白日那些金甲武士,黑袍如墨,正是那胡僧摩诃国师。

      韩瓜先生沉声问道:“国师,天色已晚,为何大驾光临此地?”摩诃国师笑道:“明日圣上赏花,我是来清理这御花园,请大家跟我到国师府休息。”韩瓜先生摇头:“国师,园中百花尚未准备完成,现在清理为时尚早。”摩诃国师摇头道:“自有他人会完成韩卿担心的事情,田梨先生,请现身吧。”在金甲武士后面,转出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人来。

      “田师弟,你从何来?”韩瓜先生惊讶万分。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圣药院的师弟田梨。当年田梨为争夺圣药院掌院之位,与张果、韩瓜等师兄割袍断义,远走西域,消失了十年,没想到今日出现在长安城中。

      摩诃国师高声宣布:“梁王有命,暂停韩伯君司农寺卿一职,由田先生代理主持明日的百花盛会。” “怎能如此?”秦梅血气方刚,大声质问。“大家精心准备,已经催开百花,韩师叔居功至伟,怎能说换就换?”

      摩诃国师脸色一沉,喝道:“何方小儿,敢在宫城咆哮!来人,把他绑了。”几个金甲武士冲上前来,围住秦梅,便要动手。

      “国师,且慢!”韩瓜先生出奇地镇定,“韩瓜不才,主持百花盛会不利。田师弟才华确实远高于我,由他代我是顺理成章。还请国师放了我秦师侄,这百花盛会缺不了这几位戴天弟子。”摩诃国师点了点头,说道:“放了他。”金甲武士身手敏捷,转瞬回到原地,静立不动。秦梅、魏菊等人望着韩瓜先生,看他用眼色眨了几眨,知道师叔是有意退让,也就不再多言。

      田梨先生道:“韩师兄,你既然知道我育花之术远高于你,为何还说我离不开这几个年轻晚辈?今夜,我和我带来的几人在此守候即可,其他人一概休息吧。”田梨先生向摩诃国师示意了一下,摩诃国师点头道:“甚好。”

      那两列金甲武士把韩瓜先生等夹在中间,正要让他们离开御花园。那田梨先生突然森然说道:“韩师兄,你走之前,需要留下一物。”韩瓜先生身子一震:“你果真是为此而来。”田梨先生望着金兰,笑道:“刚才你们催动这两株牡丹,我都已经看得真切。双鱼宝玉本应由本院掌院持有,今日是物归本主。小姑娘,拿来吧。”

      金兰女突然说道:“田师叔,本院之宝是我等从掌门师尊处取得,你若想要,应该面见张果师尊,如果他首肯,弟子莫敢不从。”“如果是当今圣上要呢?”田梨先生呵呵一笑。“韩瓜,你和你这几个弟子是想抗旨不尊吗?”他几步走到金兰面前,伸手便想去抢那“双鱼宝玉”。突然耳边一声断喝,徐芝挡在了金兰面前。

      “田师叔,你文武双修、花术神妙,今日怎么能从晚辈手中抢夺宝物?岂不愧对戴天之名?”他高大俊朗,英姿飒爽,站在田梨先生身前,目光如电,威风凛凛。田梨哼道:“无知小儿,闪开!”一掌拍出,击向徐芝的胸口,徐芝以掌相迎。双掌相击,一声闷响,二人各退一步。田梨面色大变,不相信一个后辈有如此内力。

      摩诃国师沉声说道:“都莫动手!明日圣上赏花,怎可在此地动武?”说罢,他几步走到徐芝面前,也不知如何出手,徐芝便慢慢坐倒。摩诃国师以指为戟,在魏菊等面前走过,魏菊、赵竹和秦梅等也纷纷被击倒在地。摩诃国师脸上露出一丝狞笑,走到金兰女面前,伸手便去取那“双鱼宝玉”。

      突然韩瓜先生腾身而起,直扑向摩诃国师。摩诃国师也不回头,一掌击向韩瓜先生的肚腹,韩瓜先生一扭身,从腰间抽出宝剑,奋力迎击,同时口中喊道:“金兰:快保护宝玉快逃!”摩诃国师大喝一声,一掌击中韩瓜先生额头,韩瓜先生头骨碎裂,气绝身亡。他的尸身却仍扑向摩诃国师,摩诃国师一皱眉,躲开了二尺有余。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倒在地上的徐芝霍地站起,一把揽起金兰女,把她远远抛向御花园外,那金兰女袖中同时挥出一股白雾,笼罩在身体周围。“莫走!”摩诃国师正要飞身追赶,徐芝已经合身而上,与摩诃国师斗在一处。摩诃刚才击倒徐芝时,以为他不过尔尔,二次交手才发现,这青年比起其他几人武功高出甚多,那韩瓜先生也远不及他。“快去追那女子!”摩诃一边让田梨先生和一队金甲武士去追击金兰,一边加紧出掌,徐芝如同风雨飘萍,终于被摩诃国师击中双臂,臂骨尽裂,倒在尘埃。摩诃国师一声长啸,沿着金兰女逃走的方向,飞身赶去。

      魏菊等看到金兰女被徐芝冒死送出御花园,沿着宫城内墙向西而去,甚是担心,但被金甲武士绑缚在地,动弹不得。过了半个时辰,摩诃国师和田梨先生回到园中,田梨先生面色恼怒,摩诃国师却神色不变。

      看到师叔暴死园中,徐芝身负重伤,魏菊、秦梅不禁大骂摩诃国师和田梨先生,田梨先生又踢了徐芝几脚,怒道:“原来你刚才是装模作样!”摩诃国师摇头道:“并非如此,今夜我等还是小觑了戴天门下。田梨先生,你先继续培育着百花,明日圣上一早便来。”田梨望着那两株牡丹,大惊失色道:“国师,这两朵牡丹枯萎了!”摩诃国师点头道:“明日,我可以把韩瓜抗命谋反之事禀报给圣上和梁王。你明白你明日该说的话了吧。”田梨躬身施礼:“国师放心。”魏菊等抬起头来,那“百药仙人”和“牡丹仙子”花瓣陨落,已然凋谢。

      当夜,魏菊、赵竹、秦梅和徐芝被分别关押在大理寺牢狱之中。牢中难分昼夜,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子,大理寺典狱署提审了魏菊等人。

      魏菊身带镣铐,来到典狱署大堂,两边狱卒林立,堂上并肩坐着两人。一人是典狱署御史尉迟临方,另一人竟是田梨先生。魏菊看到田梨先生,恨得咬碎牙齿,立而不跪、怒目而视。尉迟临方却不恼怒,问道:“魏菊,你可知罪?”魏菊冷笑道:“尉迟御史,你什么时候与这恶贼田梨同流合污了?”他转头对田梨喝道:“你这圣药院的败类,欺师灭祖、屠戮同门,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田梨哼了一声:“我已经是司农寺卿,念及同门之义,今天特别来看你,你怎敢如此无礼?”魏菊大怒:“恶贼:还我韩瓜师叔的命来!我的师兄弟呢?他们在哪里?小师妹在哪里?他们若有闪失,纵使我变成厉鬼,也绝不饶你。”

      尉迟临方说道:“魏菊,你的师兄弟都好得很,你只管放心。我让你来此地,只要你回答一句话,你那小师妹金兰女可能逃到何处?”魏菊心中一喜,知道小师妹并未被擒。他哈哈大笑:“梁王和国师在天下党羽无数,此事还须问我?可笑啊可笑。”

      田梨先生叹道:“魏菊,你很是冥古不化。圣上邀请各国使者到御花园观赏百花,甚是开心。因为独缺牡丹,圣上知道是戴天弟子作乱,又得知你们那徐姓的弟子是徐家之后,便下令三省六部九寺再不可任用戴天门下,全国通缉你那在逃的师妹金兰。”魏菊瞠目欲裂,一字一字问:“田梨恶贼,你难道不是戴天门下?”田梨先生悠然笑道:“我已经拜摩诃国师为师,与戴天宫再无丝毫瓜葛。”

      魏菊摇头叹息:“我戴天门下,入得大匡山,当终生铭记戴天师训,入世为国、出世为名,怎可做出如此背信弃义、穷凶极恶之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既非戴天弟子,已是我戴天之敌!”魏菊对尉迟临方又说道:“尉迟御史:小师妹金兰文武全才,她的去向我的确不知。既是我知道,也不可能从我这里知道分毫。请御史随意处置,我愿意追随韩瓜师叔而去。”

      尉迟临方和田梨先生互相一眼,也没有用刑,命狱卒把魏菊押回大牢。

      恍恍惚惚又过了多日,魏菊感觉到天气渐暖,估计已经到了四月。这一日,正在祈祷小师妹能够见到师尊、交还宝玉、性命无忧,突然隐约听到有人敲击墙壁,声音是一短三长两短,正是戴天弟子联系的信号。魏菊赶紧用镣铐在墙上敲击回应。

      突然一声巨响,整面狱墙轰然倒地,烟尘纷飞之中,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形走了进来,只见此人身穿重甲,手持一只巨大的铁锤,威风凛凛。

      “贺坦师兄!”魏菊大声呼唤。”你怎么来了?”

      那巨人哈哈大笑:“魏菊师弟,别来无恙!自你去长安以后,再没有见到你,想杀我也!“他用右手拉起魏菊的镣铐,左手一锤敲下,那粗粗的镣铐应声而断。二人相拥大笑,魏菊跟着他,从那断墙跳出,墙外站着另外一人,却是一身软甲、头戴软巾、三缕须髯,守着一个深深的地洞口处。

      “齐师弟!”魏菊大喜过望,和那人也抱在一团。那人也不答话,让贺坦和魏菊从从地道先走,自己断后。只听轰地一声,那地道口已经合上,三人在地道内快速爬行,不一会儿已经从另一个出口逃出。

      魏菊张目看时,正处于一个农家的院落。贺坦大笑道:“这是齐通师弟用了半月的时间挖出来的。”那齐通点头:“我三人曾为‘六院友盟’盟友,魏师兄受难,我等焉有旁观之理?”魏菊问道:“我那徐芝师兄、赵竹和秦梅师弟呢?”齐通捋须笑道:“他们与你并非关于一处,他们自有盟友负责解救,魏师兄放心。”

      “田梨这恶贼!勾结梁王和摩诃国师,诬陷我戴天弟子!”魏菊边拿起贺坦递过来的长剑和衣服,边咬牙切齿。“我们下一步有何对策?”

      齐通说道: “魏师兄:十天前,暗夜殿铁冠道人带着暗夜九天修罗攻入神都国士堂,以抓捕戴天反叛的名义,挟持了反对武氏继承皇嗣的五位国士。暗夜殿七大长老最近已经先后出现了四名:雪狐、乌鸦、黑烟、铁冠,此举非比寻常。师尊有命:让我们驰援神都洛阳,救出五大国士,正我戴天之名!”贺坦和魏菊点头称是。

      齐通把掘地工具收起,藏于背囊之中,一声呼啸,奔过来三匹骏马。三人星夜兼程,向洛阳奔去。穿过秦岭古道、横穿洛水,第三日中午,神都名堂巨大的影子出现在大家面前。贺坦大声笑道:“神都,我等来也!”与魏菊、齐通催动坐骑,加快前行。

      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暗夜神殿崔灭在此等候多时了。”贺坦安仁勒住马匹,只见大路上并肩站着二十多名披甲武士,当前一人一身青衣、头戴玉冠,却是一个英俊的青年。“九天修罗,”齐通吸了一口冷气。“你们重返中原,有何居心?”

      崔灭笑道:“我家铁冠长老早算准戴天弟子会从长安方向赶来,之前几批已经被我等诛杀,你们三人休想进入这洛阳城。”贺坦、齐通和魏菊知道这崔灭字无生,是暗夜殿九天修罗之首,生性狠辣,剑术高强,暗杀过多名西域使节,阻止大唐与西域结盟。见到崔灭在洛阳城出现,不禁相顾骇然。

      贺坦手持铁锤,站在魏菊和齐通身前,喝道:“尔等想阻挡我们入城,须要赢了我这铁锤!”说罢,马向前冲,一锤砸向崔灭的头颅。崔灭腾身而起,从腰间抽出一只蓝色宝剑,避开贺坦的铁锤,疾刺向贺坦的面门。贺坦侧身躲开,铁锤击向崔灭的宝剑,“玎玲”一声,那宝剑居然完好无损,贺坦的铁锤却被削出一道深痕。“暗夜神剑!”齐通喊道。“贺师兄,你要当心!”

      贺坦哼了一声,从背后取下一支黑色盾牌,以攻代守,与崔灭战作一团。崔灭一声呼啸,其他武士各执利剑,向魏菊和齐通围拢过来。魏菊和齐通武功与贺坦相比远远不如,只得抽出腰上长剑,在马上背靠背迎战。急招过后,魏菊的马匹中了一剑,嘶叫倒地。贺坦心中着急,锤柄被崔灭手中蓝剑削中,顿时断为两截。

      贺坦回手从背上抽出防身长剑,继续与崔灭激斗。几招之后,那长剑又被“暗夜神剑”扫中,又只剩下半截。贺坦并不气馁,手持铁盾,劈手从一个披甲武士手中抢下一只利剑,斩向崔灭。不远处,魏菊和齐通已经被其他披甲武士困在中间,难以支撑。二人怕乱了贺坦心神,咬住牙关,不出一声。

      就在此时,突然远处飞过来两支飞箭,两名黑衣武士应声而倒。只见从山坡上飞驰下来两匹白马,两人一人一支长弓,弓弦响起,箭无虚发。一转眼已经射到了七八个披甲武士。那崔灭跳到一边,贺坦也转过身来观看,不禁大喜过望:“程师妹、李师弟: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当先一人是一个淡黄色衣衫的女子,身材高挑,鬓发如黛,身披软甲,足登战靴,头上束了一个银环,额头系着一个美玉,生的英姿飒爽、气势夺人。后面确实一个长着孩童面容的男子,身披青色袍子,发髻高耸,颇有道骨仙风。二人见到魏菊等三人,哈哈大笑:“咱们的‘六院友盟’只差龙师妹一人。没想到今日重聚,快哉!”

      崔灭冷笑道:“你们倒来得齐整。戴天六院果然人才济济,看来你们两个是天礼院和玄道院的了?”那青袍男子点头:“你是九天修罗的幻修罗崔灭吧。今日李路仙来领略你的高招。”贺坦摇头道:“李师弟,这崔灭是我的对手。你把你那玄冰刀借我一用,我的混元锤被这小子的暗夜神剑砍断了。”那青袍男子正是李路仙,他摇头叹气:“齐师兄五年前好不容易给你打造了这个铁锤,你也不好好爱惜。”齐通笑道:“贺师兄当时只要铁锤应手,所以我在锤柄锻造时没有加上精铁,今天我也好生后悔。李师弟,你那玄冰刀也是我帮你锻造,应该不怕这厮的暗夜神剑。”李路仙从背后抽出一柄半月形的大刀,连刀带鞘交给了贺坦。

      贺坦抽出玄冰刀,刀刃如雪,冷气逼人。贺坦正色道:“崔灭,今日你我决战,再没有兵刃上的不公。来来来,我等一决高下。”崔灭冷笑一声,举剑迎击。二人团团转动,刀剑相加,不多时,那崔灭“啊”地一声,臂上中了一刀。

      其他的披甲武士看了,不再观望,向李路仙等冲了过来。那高挑的黄衫女子飞身下马,姿态优雅,弓箭声响,披甲武士又倒下几人。李路仙也不出手,显得胸有成足。

      崔灭一声呼啸,众武士扶起伤者,重新聚成一队。崔灭摇头叹道:“今日是我崔灭服输了!敢问你们的名号,让我日后报仇。”贺坦笑道:“我们五人是戴天宫‘六院战盟’的盟友,你无须记住他人,日后报仇只要找我贺坦贺天力即可。”

      崔灭望了五人一眼,也不再问,率众披甲武士匆匆而走。

      贺坦走到那黄衫女子面前,大笑道:“阿双:你怎么也来了?”黄衫女子指了指李路仙:“是路仙告诉我魏师兄有难,我们便从扬州赶来,幸好及时赶到。”她又走到魏菊面前,关切地问道:“魏师兄:他们对你用刑了吗?”

      魏菊看着这四人,心中暖暖,眼窝发热,便要流下泪来。他赶忙低头道:“师妹放心,让你们牵挂了。今日重逢,魏菊甚是欢喜!”

      忽然听到远处一个女子的声音:“奇文圣药铸天礼,鬼工玄道祭神兵。戴天弱冠觅六友,洛水欢聚慰平生。”五人听了大喜,一起喊道:“龙师妹!”只见从树林后转出一个骑着青驴的女子,身着淡麻色的衣裙,乌发垂髫,生得甚是清秀。那黄衫女子向她飞奔而去,那龙姓女子也喜笑颜开,二人抱在一起,甚是亲热。

      李路仙笑道:“今日我‘六院友盟’路仙之社六友齐聚,一是为了解救魏菊师兄,二是接到当今师尊之命,让我等在神都洛阳协助金兰师妹布下花王之阵,瓦解暗夜殿的阴谋。”那龙姓女子应道:“各位师兄,小妹刚才已经在洛阳城遇到了诸位师长,今日在此处有三十余名戴天弟子,从大匡山赶来的有神兵院的秦布师叔、玄道院的南郭师叔和圣药院的王葫师叔。”听到秦布和南郭两个人的名字,大家都大喜过望,因为这两人都是戴天宫授业师尊中的杰出人物,他们二人下山,即使铁冠道人等暗夜长老出现,也不足惧。

      六人中,魏菊是圣药院弟子,齐通是鬼工院弟子,贺坦是神兵院弟子,李路仙是玄道院弟子,那黄衫软甲的女子,是天礼院弟子程无双,最后到来的则是奇文院的弟子龙小山。六人在戴天宫三年会试时结成了“六院友盟”,后来又结伴游历天下,情义颇深。李路仙容颜如同少年,但却是这六人友盟之首,他多年来一直暗恋师妹程无双,追随她远赴金陵。而天礼院女弟子多性格高傲,程无双更是女中英豪,对李路仙的心意似懂非懂,令李路仙着实苦恼。今日在洛阳之会,是这六人三年来第一次重聚,从原来的弱冠少年,到今日的风华正茂,千言万语,真心欢喜。

      六人一同进了洛阳城,穿过宽阔的护城运河,巨大的天堂和明堂便出现在眼前。时值阳春五月,洛阳城内百花盛开,人头涌动。女皇已经从长安返回神都洛阳,三省六部也随女皇东迁。

      龙小山带着其他五人,来到洛阳城东金谷园。一路之上,全是各色牡丹,开得花攒锦簇、姹紫嫣红。魏菊看了那育花之法,说道:“这些牡丹花种都出自圣药院弟子之手。”突听到有人说道:“魏师兄:你可安好?赵竹在此!”魏菊回过头来,只看到赵竹、秦梅和两个圣药院女弟子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魏菊赶紧走过去和赵竹等人见礼。那两个女弟子是上官蔷薇和杜鹃,都是金兰女的同窗好友。魏菊问道:“赵师弟、秦师弟:你们什么时候离开大理寺的?徐师兄和小师妹呢?”赵竹说道:“魏师兄:我和秦师弟被奸贼田梨转关在司农寺,让我们投靠于他。我和秦师弟趁他防备不严,逃出了牢狱,到大匡山向张果师尊求救。师尊派出秦布和南郭两位师叔,营救徐芝师兄和小师妹,在长安城却遭到了铁冠道人属下九天修罗的伏击。秦师叔击败了暗修罗宁伊和夜修罗陈离欢,发现他们也在寻找小师妹,夺取‘双鱼宝玉’。”

      “那大师兄和小师妹呢?”魏菊追问道。只听到一人朗声大笑:“师弟,徐芝在此!”只见从金谷园中大踏步走出来了一个英武青年,背负长剑,正是大师兄徐芝。几名女弟子都用赞慕的眼光看着他,不仅因为徐芝是开国英国公徐勣之后,更因为她们在大匡山与徐芝修习时,徐芝曾数次带领自己的‘六院友盟’在秋试中夺魁,徐芝的文才武略在戴天宫青年弟子中威名赫赫。连那程无双也目光聚在徐芝身上,难动分毫。旁边李路仙赶紧说道:“徐师兄,听说你被人所伤,身体可恢复了?”徐芝躬身向大家深施一礼:“徐芝无能,让各位惦念,幸得小师妹照顾,我已经痊愈了。”魏菊抓着徐芝左腕,点头道:“既如此,小师妹也安然无恙吧。”“正是如此,她在院中和王葫师叔修剪牡丹呢。”

      魏菊恍如隔世,两天之内,从黑不见指的牢狱之中,到了光彩绚丽的金谷花园,不但几位师兄弟都脱离了困境,又见到了自己友盟的诸位兄弟姐妹。他跟着徐芝及其他同门,兴匆匆地走进花园。

      只见园中有四座凉亭,水波荡漾、鸟语花香。在几条小径边种满了各色的牡丹,有月宫花、小黄娇、雪夫人、粉奴香、卵心黄、御衣红、三支紫等。中间八角凉亭边上种着两品名花,是那旷世名花“白药仙人”和“牡丹仙子”。而在那“牡丹仙子”边上和一个老人正在交谈的,正是金兰女。

      看到魏菊等走来,金兰女欢喜万分,跑过来握住魏菊的双手,问个不停。魏菊把狱中之事一一说了。魏菊见金兰女脸色苍白、越发清瘦,便问起金兰如何逃离险境,金兰便向他和龙小山、李路仙和程无双等人述说了自己的经历:

      那日金兰被徐芝送出御花园,借着徐芝与摩诃国师交手的时间,从宫城逃出。那些金甲武士早有准备,封锁全城,关闭城门,搜捕金兰女。金兰只好匿身皇城,第三天乘夜晚逃出长安。戴天宫已经知道御花园之变,玄道院掌院钟离先生找到了金兰,了解到了摩诃国师的阴谋。

      钟离先生带着金兰女与当朝大国士狄仁杰暗中会面,把武三思的阴谋当面陈述,狄仁杰点头不语,接着缓缓说出一个秘密:原来女皇近来神思恍惚,常提起要把大周之位传于武氏,狄仁杰的恩师宰相娄师德和狄仁杰、姚崇都颇为焦虑。金兰女详细问了女皇的症状,说女皇可能中了西域的绮丽花之毒。原来那日女皇在御花园赏百花盛开,没有见到“白药仙人”和“牡丹仙子”,却喜欢上了田梨当夜移种过来的几株奇树,如柳似竹,红花灼灼,胜似桃花,花色有三株为粉红、三株为雪白,阵阵清香。女皇特意安排梁王把这几株奇树和芍药等珍品花种移到了神都洛阳明堂之中,每日观赏。金兰女说道:“此花应是西域的绮丽花,此花花色极美、花香浓郁,但闻久了会被迷乱心智,任人摆布。也会对此花难以割舍,对花香欲罢不能。”狄仁杰点头道:“武氏正加紧夺权,让梁王窃取太子之位。是否接庐陵王回朝,圣上一直犹豫不定。如金姑娘所言是实,则梁王等利用此花,控制圣上的心智,当是罪不可赦。我等须让圣上明了此事。”金兰道:“狄大人:小女所种的‘牡丹仙子’,专解这绮丽花毒。如若能请圣上重赏牡丹之花,则圣上毒性可解。”狄仁杰沉吟良久,和钟离先生商定:乘则天皇帝回到神都之时,在洛阳重新布下百花之阵,让则天皇帝能够看到这“牡丹仙子”。

      钟离先生和金兰女选定了女皇最喜欢的金谷园作为育花之所,又发出号令,召集戴天弟子赴洛阳支援。却未料到几天之后,位居暗夜殿七大长老的铁冠道人突然出现,与钟离先生激斗几场。同时以“九天修罗”为首的暗夜武士围住了洛阳,把先前几批接到号令的戴天弟子竟皆击溃。

      张果先生闻讯,托付秦布和李岩下山,解救长安受困的弟子,协助金兰女等在金谷园布下百花战阵。贺坦等击退的是西路的暗夜武士,已经有几十名戴天弟子从各路突围而入,守住了金谷园周边。但却传来暗夜殿其他几位长老:雪狐道人、黑烟道人和乌鸦道人出现在洛阳的传言。钟离先生让秦布和南郭两位师尊留守金谷园,自己去追寻铁冠道人等的下落,已经三日不见踪影。

      听完金兰女说完过往经过,魏菊等都倍感紧张。魏菊等知道:这暗夜殿是唐初暗夜教主所创,神殿先前位于西域碎叶城。据传暗夜教主也曾是戴天弟子,由于某种原因竟与戴天宫结下血海深仇。这暗夜教主天纵奇才,暗夜殿的武学、玄术等各种技艺独树一帜,暗夜殿也人杰辈出,任何一位长老都有通天彻地之能。之后数十年,暗夜殿与西域各国联合,与大唐为敌,凡遇到戴天弟子,手段狠辣,绝不容情。但自从十年前暗夜教主去世后,暗夜殿颇为沉寂,七大长老中除了黑烟道人带领黑烟骑士常进犯边关外,其他长老均销声匿迹。据说是为了争那教主之位,相互格杀。

      今日,听说多位暗夜殿长老出现,众戴天弟子均相视无语,目光都集中到了秦布先生和李岩先生身上。秦布字晴川,三十左右年纪,面如淡金、背负铜简、不怒自威,他乃是大唐见过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秦琼秦叔宝之后,一直在戴天宫教授弟子武学。秦梅在他手下修习过,对他评价颇高。赤阳子李岩则年轻英俊、道骨仙风,手持拂尘,他是玄道院最强的师尊之一,也是钟离先生的左膀右臂。

      申时,秦布先生把到达金谷园的各路弟子召集到一起。众弟子中,除了金兰女外,还有六名是圣药院弟子:分别是魏菊、赵竹、秦梅、杜鹃、上官蔷薇和另外一个师弟李杏李长生;七名神兵院弟子:分别是贺坦贺天力、魔礼翰、哥舒阔、张斩张无痕、马戈马戟双子兄弟、红袖女长孙南燕;四名玄道院弟子:分别是李路仙、陈同陈殊归、夏宇夏天宏、朱小小;四名天礼院女弟子:程无双、岳无尘、长孙无可、林林儿;三名奇文院弟子:龙小山、孙计蒙、张勃远;三名鬼工院弟子:齐通齐天彻、李髯公、百里惊。这些弟子多半是魏菊、赵竹等同年的师兄弟,多年不见,倍感亲切。

      秦布先生道:“如今百花之阵已经摆成,这金谷园已经再无普通百姓。明日圣上将亲临金谷园赏花,暗夜殿必定来破我百花之阵,我等按照阵法设伏,不可疏忽。”众弟子齐声答应。这百花阵法是戴天宫百兽阵法的变种,是当年圣药院掌院卫国公李靖李药师所创,按照二十八宿星位,选取二十八种不同花树栽种而成。这二十八种花树药性、颜色各异,众弟子分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队,催动阵法,能让入阵者竟皆迷乱。

      按照秦布先生所说,由李路仙、陈殊归、夏天宏、朱小小各率一路弟子,四名天礼院弟子和秦布、赤阳子及王葫三位师尊及金兰女位于中央,守护牡丹花阵。四名天礼院女弟子都身穿软甲、手持弓箭、发束金环、额佩美玉,守住花阵四角,秦布取出背上铜简,正是秦叔宝亲传之兵器。

      图听得远处传来咆哮之声,由远及近奔来几十只黑兽。“暗夜神犬!”赤阳子叫道。“放箭!”四名天礼院女弟子齐声叱咤,箭不虚发,当先的几只恶犬顿时仆倒在地。另有扑进的几只恶犬瞬间调入陷坑,但仍有多只巨大的黑犬扑到众人面前,面目狰狞、气味腥臭。赤阳子李岩吆喝一声,那前排的花树突然转动起来,竟把那群恶犬困在一团,无法跳出。

      便在此时,园外飞进几排箭雨,直射向花阵中的戴天弟子。贺坦等神兵院弟子挥动铁盾,保护身后的众人,却未料到那飞箭遇到花木,竟燃起火来,阵外的高大花树登时烧了起来。李岩哼了一声,挥动宝剑,只见地上喷出漫天的水雾,那火也便熄灭。

      原来暗夜殿与戴天宫多年斗阵,都对对手的各种阵型精心研究。戴天宫的几名鬼工院弟子在园中埋下了多条水道,以牵引之法,启动机关,把水从水道中喷射而出,退了暗夜殿火攻之计。

      只听得一声大笑,从园外跳进一个身材高大的道人,面色如墨,年纪在二十五岁左右,道服宽阔,也是黑如暗夜。“黑烟道人,”秦布冷冷道,“黑烟道人,你果然来了。”那道人点头施礼:“秦先生,快交出双鱼宝玉,在下绝不多留。”秦布摇头道:“戴天之宝,岂是你能够觊觎的?”黑烟道人说道:“这宝玉本来就来自于暗夜神殿,你又不是不知。”秦布说道:“那是暗夜教主当年背信弃义,从他戴天同门师兄手中抢夺此宝,后来被李药师夺回,正是物归原主。”

      “一派胡言,”黑烟道人从背后剑匣中取出一支长剑,形式古拙,用手指轻弹一下,发出一声长吟,“我这巨阙神剑,乃当年欧冶子所铸,据说是当年李药师所持,今日却在我的手里,这也是物归原主吗?”秦布冷笑道:“那巨阙宝剑乃是青云之宝,已经失踪五年,原来在你之手。你既然送上门来,秦某今天定当笑纳。”

      黑烟道人不再答话,吆喝一声,背后黑烟腾起,竟闪出百余名黑衣武士,当前的站定了七人,那崔灭便在其中。秦布笑道:“九天修罗来了七名。暗修罗和夜修罗被赤阳子所伤,看来来不了了。”黑烟道人冷笑道:“他们两人并无大碍,是被铁冠道人派去其他事情了。”黑烟道人低声说道:“凌消、崔灭、韩息,你们从西攻入!陈破、黎难、公冶无生,你们从南攻入!白虎朱雀是此阵生门。凃沙儿:你随我从玄武方向攻入。”

      众黑衣武士高声应和,分成三队,从三面攻入。赤阳子挥动宝剑,几名玄道院弟子催动花阵,登时把黑衣武士分割开来。净天王魔礼翰、哥舒阔二人都是神兵院的铁血猛士,二人身披铜甲、手持巨斧,守在朱雀木宿之位,当先的几名暗夜武士登时被二人巨斧劈翻,醉修罗黎难、冰修罗陈破和死亡修罗公冶无生三人各持利刃,战住他们二人。白虎金宿之位却是贺坦贺天力,与崔灭斗在一起。贺坦的铁锤被崔灭削断,这次却拿着一个碗口粗细的长矛,精钢打造,再不怕崔灭的暗夜神剑。齐通在旁边催动机关,几棵桃树急转之下,贺坦大喝一声,把崔灭扫出几丈,崔灭口吐鲜血,已经不行了。

      “这是为韩瓜师叔报仇!”贺坦抡起铁矛,又冲向睡修罗韩息。突然从韩息背后腾起一股黑烟,贺坦转眼被笼罩在烟雾之中,只听他大喝一声,铁矛和韩息的巨剑搭在一起,高大的身形却岿然不动,隔了几秒,轰然倒地。

      魏菊惊叫一声,用手帕挡住呼吸,跳到贺坦面前,见他已经胸口流血、插着一只毒箭。魏菊知道这烟雾乃是黑烟道人的夺命黑烟,贺坦定是中了黑烟之毒,无法避开这致命的毒箭。转头看傍边齐通等弟子也已经昏迷倒地,忙取出灵药,敷在齐通等人的口鼻之处。暗夜武士越过树墙,冲杀过来,却被程无双连发几箭,伤了数人。程无双飞身跃起,姿态优雅之极,跳到树墙之上,拔出一支短剑,与那韩息斗在一起。李路仙飞身助阵,却被那公冶无生拦住,李路仙剑法甚是精妙,公冶无生招架不住,那魔女修罗凃沙儿手持一根如意钩,与公冶无生双战李路仙。

      黑烟道人慢慢走向秦布,用巨阙剑直劈下来。秦布用铜简相迎,竟然未被斩断,只是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记。二人战了十几个回合,那黑烟道人又激出几道黑烟,秦布晃了几晃,赶紧取出药丸解毒,但仍然感到手臂渐渐无力,他怒道:“黑烟,你真是无耻小人,竟以暗器和毒气伤人!”

      秦布先生乃是花阵枢纽,他被毒针所伤,花阵顿时威力大减。转眼之间,又伤了几名弟子,包括秦梅、龙小山等几人。韩息等率领暗夜武士逐渐攻破了花阵外围,把众戴天弟子逐渐围住。
      幸好天礼院四名弟子飞箭御敌,暗夜武士一时不敢靠近。

      李岩舞动长剑,与黑烟道人相斗。黑烟道人道:“戴天宫竟有你这般人物,张果老儿好有福气。但今日你们终究难逃一死。”巨阙舞动之下,李岩的长剑被一挥两断,李岩肩上也有血迹渗了出来。黑烟道人黑袍展开,黑烟四起,满园尽笼罩在烟雾之中。黑烟道人仰天大笑,道:“东土沉沉,暗夜无边!还有谁能抵挡我这巨阙之剑?”

      突然金谷园中央的花阵一个洪亮的声音:“金兰师妹:你我催动这‘百药仙人‘和‘牡丹仙子’,冲破这黑雾!”魏菊等听到这声音不禁大喜,正是大师兄徐芝。大家目光投去,只见徐芝和金兰站在那两株奇品牡丹之前,金兰手持一块鱼形宝玉,所触之处,那两株花朵一起绽放,花香四溢,把那黑烟竟皆冲散。

      连那倒地的秦布、齐通、赵竹等人,也都缓缓站起,已解了身上之毒。其余百花,开放得越发健旺,几名鬼工院弟子催动开关,树丛移动,星宿变换,那些黑烟武士瞬时被陷入到花阵之中。之前被困住的恶犬纷纷倒地,无力挣扎。

      黑烟道人点头道:“双鱼宝玉威力果真惊人!”他飞身腾起,如同一片黑云。“寒冬寂灭,不共戴天!你们如何能阻我取这戴天之宝?”李岩虽然负伤,但丝毫没有慌乱,他以只手舞旗,调动阵法,只见树影晃动,黑烟道人明明是扑向中间的牡丹花阵,但却总是迷失了方向,距离反而越来越远。黑烟道人知道这是戴天宫玄道院的奇幻之术,便不再从空中跳跃,而是稳住身形,一声呼啸。

      只听得园外有人大声应道:“黑烟老弟,愚兄来也。”一人缓缓走来,身材不高、面色如纸,头上却顶着一顶高高的黑冠。他背后跟着两人,都身着黑衣,一人背着一柄弯刀,一人手持一支短矛,都生得体魄宏伟、英俊非常。

      “铁冠道人,”秦布已经血染衣衫,咬牙说道。“钟离师弟现在何处?”那头戴黑冠的正是暗夜长老铁冠道人,他呵呵笑道:“你那钟离师弟已经不在人世了。黑烟老弟,这小小百花阵,对我铁冠来说不足道尔。”说罢,他身子转了几转,竟然迈过了层层树墙,走到了牡丹花阵傍边。

      秦布和李岩、王葫先生相视无语,秦布长叹一声道:“都说铁冠道人五行之术独步天下,果然名不虚传。今日秦某无能,无法完成掌门师兄的托付,惭愧惭愧。”李岩说道:“秦师兄:你我死生有命,让弟子们快走吧。”秦布正欲点头,却听见金兰说道:“师叔且慢。”只见她双手捧出一个白玉的花盆,花盆中生着一朵晶莹剔透的花朵。花朵虽小,但仿佛释放者一层层如暮霭般的光泽。花分三重,花瓣如玉如脂,清香如梦如幻,众人的目光一齐集向着小小一株花朵上,刚才那冲天的杀气,顿时消失无踪。金兰把那花高高举起,白衣胜雪、乌发如云,那花朵的光晕逐渐扩大,从金兰的头顶扩散,笼罩了整个金谷园。

      那铁冠道人口中喃喃道:“‘国士无双’,你果然种出了这‘国士无双’!”只听到兵器声响,众人手中的利刃纷纷落地,四名天礼院的女弟子走到金兰周围,单膝跪地、双手合礼,迎接这上古传说中的绝世奇株。

      黑烟道人年轻气盛,仍想去夺那宝玉,却发现自己内力全然无法施展,浑身暖暖竟不想动弹。其他那些冷面的暗夜武士脸上都浮现出笑意,仿佛想起人生中最值得留恋的时刻。而众戴天弟子也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头脑中又见到了如同仙境的大匡圣境。

      “师妹,你终于育出了此花、”徐芝望着金兰女,目光中情意无限,“都说‘国士无双’是应天时而开,这些日子这花始终难以开放,为何就在此时降临这世间?”

      突听到园外一个苍老威严的女子声音道:“那是因为上天不灭我大唐大周!”

      “圣上驾到!”只听得脚步声中,则天女皇在娄师德、狄仁杰、姚崇等人的簇拥之下走进金谷园来。只见她年过七旬、头发皆白,但精神健旺、气度威严,一双凤目中蕴含着洞察和智慧。狄仁杰命园外金甲武士捂住口鼻,把铁冠道人、黑烟道人、九天修罗和暗夜武士绑缚起来,尤其把铁冠道人和黑烟道人用铁镣束住手脚。

      武则天走到牡丹花阵傍边,观赏着金兰手中的“国士无双”,点头叹息。她抬头看着金兰,突然惊道:“这女子怎么如此面色?”旁边李岩和徐芝大惊,忙冲了过来。金甲武士想要护驾,女皇却说道“退下!让他们察看。”

      徐芝把金兰抱在怀中,那株“国士无双”也从她手中滑落,被王葫先生捧在手中。只见金兰双眸紧闭,面色惨白,呼吸已经时有时无。徐芝惊呼道:“师妹!师妹!”那王葫先生用手搭在金兰腕上,过了半晌,摇头道:“她已经耗尽心脉,无药可治了?”

      “怎么可能!”魏菊大声哭道,“她刚才还和我们说话呢。”赵竹、秦梅、上官蔷薇、杜鹃等几人也泪如雨下,根本无法相信这个由大喜到大悲变故。

      徐芝悲声道:“师妹,难道你真用了那‘九转花魂’之术?”王葫先生惊呼:“她如何习得此术?”那女皇问道:“这‘九转花魂’之术是什么?”王葫连忙回答:“这‘九转花魂’之术是育花使者中最高深的神技,便如同铸剑者投身入炉以血祭剑是一个道理?”女皇颤声道:“你是说,这女子甘愿一死,助这‘国士无双’之花盛开?”

      “正是!”狄仁杰躬身答道,“这女子发现圣上被绮丽毒花所惑,说只有这几株奇品牡丹才能够解除那毒花之毒。今天她甘愿一死,助这奇花盛开,实际上是为圣上医治花毒,就我大周江山!”女皇点头道:“前些日我一直沉沉迷迷,每日担心有人陷害于我,只有闻那西域奇花,才浑身自在。可今日闻到这花香,顿觉心智清明,是觉得那西域之花有些怪异。”

      狄仁杰道:“圣上,我和恩师今日让内侍取了一些那绮丽花瓣和树叶,请圣上观看。”说罢,女皇身边的上房内监李宣德手持一个银色托盘,上面是几片舟形的树叶和红色的花瓣,走到女皇面前。武则天点头道:“正是此花。”狄仁杰说道:“圣上,微臣斗胆,为圣上试吃这花瓣和树叶。”武则天望着狄仁杰,问道:“你为何要试吃此花?”沉吟一下,轻轻点头。

      狄仁杰毫不犹豫,把那花瓣和树叶放在口中,咀嚼之后咽下。只一瞬间,他口吐白沫,已经晕厥在地。女皇望着李宣德:“你也吃!”那李宣德面露恐惧,但也和狄仁杰一样,吃下了花叶,顿时也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女皇望着娄师德等人,说道:“快救他们。”王葫从那白药仙人上摘了两朵花瓣,放入狄仁杰和李宣德口中,道:“圣上,只要服用这‘国士无双’或‘白药仙人’之花叶,便可救这两人。”

      片刻之后,狄仁杰和李宣德悠悠转醒。女皇面沉似水,问道:“梁王和摩诃国师呢?”

      只听得园外一声叹息,走进来一个高大的僧人,正是摩诃国师。女皇望着他:“你还有何话说。”那摩诃国师笑道:“圣上,梁王已经被贫僧囚禁于明堂。贫僧今日来此,是与圣上作别的。”女皇森然道:“这洛阳城可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摩诃国师低头答道:“以圣上的雄才伟略,贫僧自是应该引颈就戮,但贫僧还须听命于教主。”女皇问道:“哪个教主?”摩诃国师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仍低头答道:“贫僧有罪,欺瞒圣上。贫僧实际上也是暗夜神殿的长老,受教主之托,辅佐圣上,没想到被那梁王利用,实在是惭愧之极。但我与铁冠、黑烟在教主驾前曾立下誓言,绝不相互背弃。所以今日贫僧不仅自己要走,也要带这铁冠和黑烟两位兄弟。”

      娄师德乃狄仁杰恩师,六十年前也曾在戴天宫学艺,在大周朝中武功盖世,号称剑术天下第一。他从背后抽出宝剑,缓缓走向摩诃国师,道:“摩诃,原来你另有身份。老朽已经十年没有出过手,今日在这‘国士无双’神花之下,看你我修为还剩下几何?”

      摩诃抬起头来,笑意未减:“娄先生,贫僧已经试过,在此花之旁,贫僧的功力使不出一分,娄先生既能亮剑,贫僧已经输了。但我欲逃走,何须武功。”突然听得园外一声咆哮,冲进来一只巨兽,浑身黑色,头上生了一角。众金甲武士力气尚在,刀斧砍在那巨兽身上,竟被纷纷弹开,那巨兽身上天生甲胄,刀枪不入,转眼已经奔到摩诃身前,摩诃翻身骑了上去,探身抓起被铁镣囚住的铁冠道人和黑烟道人,那巨兽竖起长角,便欲夺路而逃,金甲武士被长角挑翻了十余人,被践踏在地的更是不计其数。

      娄师德、狄仁杰纷纷护驾,实在是找不出克制那巨兽的办法。突听一声断喝,一人挡住了那巨兽的去路,只见此人身形健硕,大腹便便,背背铁扇,身穿道服,正是神兵院掌院的钟离先生。他伸出双手,握住了那巨兽的长角,那巨兽竟动不了分毫。摩诃国师脸上终于露出恐惧的神色,大吼一声,合身扑向钟离先生。他功夫与钟离先生本来不分伯仲,但在“国士无双”的花香之下,修习武学之人内力竟被禁锢,但钟离先生的天生神力却丝毫不减,见到摩诃国师已失章法,钟离先生伸手便把他擒住,扔在地上。金甲武士一拥而上,又把那黑烟道人和铁冠道人擒了。

      秦布、李岩和王葫先生见到钟离先生现身,心中坦然。突然听到李路仙问道:“徐芝师兄呢?金兰师妹呢?”众人才发现二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只有那“国士无双”放在地上,悄然盛开。而那双鱼宝玉,也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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