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石的世界+第一部+书院传奇

作者:旮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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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机之变


      夏石回到上善别院已经是三更时分,多数弟子已经睡熟了,只有薛韩和杨逸仍在外屋的油灯下看书。未等他们问询,夏石便把当日的见闻向他们简单说了一遍。二人听得颇为神往,对能够到十二宫修习羡慕之极。

      第二日,是朱小小的推演课程。夏石一走进太上宫,便听到众学子发出阵阵私语。夏石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径直走到自己的木几前,在地板上坐好。过了一会儿,轩尘等其他院的弟子陆续赶到,环佩叮当中,天礼院的几名弟子也都到了。

      夏石又看到了洛丹,他额上佩戴了一颗洁白的美玉,映照得她更加秀丽脱俗。众学子又发出一阵低语,夏石隐约听到“解药”、“西域”等字眼儿。夏石望了一眼杨逸,他吐了吐舌头,尴尬地笑了笑。洛丹低头入座,环视了一下周围,与轩尘等含笑示意。

      两只洁白的天鹄仍在木几旁的水塘中游动,朱小小一身青衣,站在众人面前。“今日,我要和各位一起推演的是戴天宫这四百年。”此言一出,在座的三十余名弟子发出了一阵惊喜的欢呼。

      朱小小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她从桌上拿起一本书籍,说道:“各位都知道戴天的创派师尊葛洪仙师,但却未必阅读过他的书籍。这本《抱朴子》本应该由陈同先生在金石术中教授给大家,但陈师兄喜好铸剑之术,切安排课程时喜欢先让大家直接炼制金石,所以他过些时日才会向各位讲解此书。”

      她翻开那本书籍,轻声诵读:“夫玄道者,得之乎内,守之者外,用之者神,忘之者器,此思玄道之要言也。” 她抬起头来:“这便是我院名称的由来。葛洪仙师在此书中妙解了玄、道、气、化之精义,玄乃未知、道乃本相、气乃生灵、化乃转变。求玄得道、一气万化,此乃我戴天修习之本。”朱小小把那本《抱朴子》合上,放在案头。

      “葛洪先师之祖父葛玄曾师从三国奇人左慈,号葛仙公,以炼丹秘术传于弟子郑隐。葛先师十三岁时,父亲葛悌去世,家道中落,后拜郑隐为师,潜心向学,修得大道。到二十岁时,不仅文才盖世、武略无双,而且精于药理、长于运筹,成为举世闻名的青年俊杰。但是,他也有自己的烦恼……”

      樊丽华笑道:“朱师尊:先师惊世之才,怎会还有烦恼?”朱小小叹道:“先师也是纠结在出世入世的选择上。二十岁时,正逢石冰之乱,民不聊生。先师目睹百姓苦难,愤而投军,助吴兴太守顾秘扫荡贼寇,百姓称他为伏波将军。石冰之乱平息后,他功成身退,去洛阳寻找一本玄道奇书。”

      尚一诺道:“朱师尊:弟子知道葛先师另外两次入世出世的故事,愿意献丑一叙。”朱小小笑着点头应允。尚一诺仍然身着白衣,长发垂髫,站起身来,显得秀丽清雅。“西晋末年,中原又有八王之乱,葛洪先师有一挚友,姓嵇名含,任广州刺史,邀请葛先师去南土从仕,却未想嵇含却被仇人郭励所害。葛先师为友之托,在南疆守土佑民,终于为友复仇,自己又退隐还乡。”

      说道此处,尚一诺轻声诵道:“‘荣位势利,臂如寄客,既非常物,又其去不可得留也。隆隆者绝,赫赫者灭,有若春华,须臾凋落。得之不喜,失之安悲悔吝百端,忧惧兢战,不可胜言,不足为矣。’这是葛先师离开南疆时所提别言,说出了他对入世从仕的厌倦。”

      众人一起鼓掌称是。尚一诺脸上红了一红,继续说道:“葛先师第三次入世,是东晋太宁三年。东晋开国之时,念其旧功,曾赐爵葛先师为关内侯。后朝廷先后赐官主簿、散骑常侍、大著作等,葛先师都固辞不就。直到听闻交趾产丹砂,就任句漏令,在交趾精研金石之术,并著成圣药奇书《肘后方》,济世救人,诚感苍生。”说道此处,她目光如水,说道:“葛先师三次入世,一为战乱,二为挚友,三为医道。到后来,他已经超脱凡世、心静志坚,在茅山抱朴峰下建东南西北四大庵院,招收弟子、著书讲学。此四大庵院既是玄道、圣药、奇文、神兵院的前身。”

      说到此处,她向朱小小及众弟子万福施礼:“请师尊和各位师兄师姐恕罪,小女自幼敬佩葛先师言行,在此卖弄了。” 朱小小让她回到本席,道:“尚一诺所说并无差错。为师需要补充的只有一句:西晋末年离开南疆后,葛先师也曾在金城山修习过多年,《抱朴子》内篇二十章,既是他那时所书。”

      夏石隐约想起曾听到过金城山的名字,正回忆时,旁边郭曜道:“殷永师尊曾在那里炼制过金城三皇丹。”夏石也想了起来,他抬眼看了郭曜一眼,他却面色如常,仿佛无意说起一样。夏石心中知道:郭曜一定注意到了自己的神色,知道自己在思虑什么,所以才出言提醒。柱子上玄静先生所挂的那幅画卷犹在,可自己对身边的学子们的了解却越发迷乱了。

      几名女弟子中,尚一诺曾师从秋离大师,性格稳重,但堪称学痴。她记忆超群,过目不忘,之所以喜欢与师尊对答,显然是受到秋离大师授课的影响。樊丽华却性格豁达,率性乐观,与每位学子都能够说到一起,可她的身世,自己却从未提过。韩嫣儿乃是天女岳晴之后,自幼随母亲修习玄道及神兵之术,虽然身材娇小,但却最有男儿之气。安娜则是异域皇族,刚接触时冷如冰霜,其实却是性情真挚,舞技剑术皆是一流。倒是夏寻伊,虽然和夏石同时修习玄道和圣药两门功课,相处的时间很多,可两人之间竟然从未有过单独的交谈。夏石记忆最深的便是在竹林中薛韩失踪时,夏寻伊焦急的眼神和紧跟着自己的步伐。想到此处,夏石忍不住向夏寻伊方向望了一眼,却没有想到正与她目光交错。夏寻伊又恢复了红色衣衫,头发束到后面,显得明丽脱俗,他也发现了夏石在看自己,目光依旧从容,却隐隐透出一丝暖意。

      夏石赶紧转过头来,又想到了郭曜。这个少年出身士族,自幼习文修武,性格冲淡平和。仿佛没有任何瑕疵,但又让夏石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是不是他显得太完美了?”夏石心中自问。也许不只是完美,更主要的是:他从未显示过自己真实的实力。而杨逸与他完全不同,他从来不吝提起自己的身世,也会努力争取超过众人。他头上的葫芦已经换成了一只短短的鹿角,那是圣药院掌院许坚师尊送给他的,因为他熬制了一剂很好的药汤。薛韩自从那次药王谷历险之后开朗了很多,也成为了和夏石最谈得来的朋友。夏石一方面为薛韩保守着身世的秘密,也把他排除出从暗夜殿潜入戴天的可能之外。古灵因此颇有些不习惯,因为他一直和夏石最为默契。夏石知道古灵的感受,平时也与古灵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一些,慢慢古灵和薛韩之间的关系也好了很多。萧宇是一个我行我素的少年,但直爽干脆,对武学最为痴迷,所以对于玄道院的课程,他最感兴趣的是陈同先生的金石之术。“候通呢?”想到这个生于戴天、肥胖随和的少年,夏石突然心中一怔。

      候通应该是十二个弟子中,与那幅画最无嫌疑的人。他生于戴天,母亲更是玄道院的授课师尊。刚一开始接触时,他便自嘲自己天资太差,之后,仿佛一直生活在众人的影子中,更像一个看客和评论者。“不对,”夏石对自己说道,“以戴天选材之严,即便是师尊的后代,也不会随便选入。”我看到的是一个真实的候通吗?想到此处,夏石额头上汗珠渗出。“不会,候通不可能是暗夜派来的夺宝弟子,”夏石又转念,“这些师尊都是他的长辈,自然更了解他。也许,他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的潜能,而师尊们却对此了如指掌。”

      夏石正思虑间,朱小小又开始讲到:“葛先师潜心育人著书,也对江北被外族割据一直忧心不已。凡有弟子成才下山,他都会一一嘱咐他们应舍身报国,勿忘收复故土,解救江北百姓。几次北伐,葛先师的弟子都参与其中,但都功败垂成。葛先师深感人生短暂,修为短浅,心志不坚。东晋兴宁元年,葛洪先师已八十高龄,他把茅山授业之所托付给四弟子谢言,命他继续执掌四院,并更名‘戴天’。”说到此处,朱小小顿了一顿,果然杨逸问道:“师尊:这‘戴天’两字由何而来?”

      朱小小点头作答:“先师在《抱朴子》写道:‘天地之间,无外之大,其中殊奇,岂遽有限?诣老戴天,而无知其上;终身履地,而莫识其下;形骸己所自有也,而莫知其心志之所以然焉;寿命在我者也,而莫知其修短之能至焉。’以‘戴天’为名,先师是想让所有弟子知道:天外更有无穷造化、无限未知。”

      “后来呢?后来戴天宫又为何迁至大匡山了?”杨逸继续问道。

      朱小小莞尔一笑:“我把戴天的源头告诉给各位,剩下的便是各位自己梳理了。今日,便请各位从谢言师尊执掌戴天开始,集万言,理千机,穷己智,共同推演出戴天宫这四百年来的过往。”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面面相觑,寂然无语。

      “这也太难了吧。”古灵说道。“关于戴天四百年过往,你们都知道什么?你不知道的也许其他师兄能够知道。”朱小小悠然答道。

      “朱师尊:母亲曾经给我讲过‘云天剑会’的起因,说到季玄和陈桥师尊的事情。”韩嫣儿大声说道。朱小小点头:“不错,陈桥师尊创立青云,确是戴天历史中的一件大事。但这是在戴天创派两百多年后,那时戴天宫已经牵至蜀地。”

      樊丽华道:“朱师尊您讲过,一百年前卫国公李药师执掌戴天之时,国士堂中有十一位戴天弟子,那时戴天国士辈出之时,协助太宗开疆拓土,奠定大唐万里河山,此事是否可列为戴天大事?”朱小小微笑点头:“卫国公、英国公,天下无双,袁天罡、李淳风,神鬼莫测,百年前确是戴天鼎盛之时。”

      一位圣药院弟子道:“圣药院掌院孙师尊,悬壶济世、万民敬仰、以双甲之寿,留下旷世奇书《千金要方》、《千金翼方》,不仅是戴天之荣,也已载入史册。”朱小小点头:“药王孙思邈是不仅是戴天的传奇,更是大唐的传奇。戴天近百年来人才辈出,正是四百年来各位先辈师尊们不断研修、积淀、标新立异,才能够有今日的成就。各位学子:你们还知道什么?”

      “李太白,”轩尘弱弱地说道,“我们从小都是看他的诗抄长大的,他在带天的位置是什么?”
      此问一出,刚才还热烈的氛围一下子凝固住了,所有弟子的目光都集中在朱小小身上。

      朱小小望着水塘中畅游的白鹄,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诵道:“‘夫蓬莱之黄鹄,夸金衣与菊裳?耻苍梧之玄凤,耀彩质与锦章。既服御于灵仙,久驯扰于池隍。精卫殷勤于衔木,鶢鶋悲愁乎荐觞。’李白二十五年前在大匡山修习,无论文才还是武学,天分都超出了戴天众师尊的想象。可是,他在修习完第三年后,便自己离开了戴天。”

      “为什么?”古灵问道。朱小小道:“那时候,李白是一个很特别的孩子。他最想修习的是玄道院的课程,可在天遴之试中,他却没有获得修习的资格。后来,他经常请教当今奇文院掌院东岩子赵蕤先生,赵师叔那时教授纵横之术,颇有闲暇,亦把李白当成往年之交,每日对李白详加指点。后来李白与‘戴天友盟’几位盟友赴剑阁、峨眉游历,却违背了戴天宫规。李白与盟友元丹丘一起修书掌门师尊,自罚离开大匡山,自此再未回到戴天。”

      夏石想起了元演先生提到好友李白之时,总似有一丝遗憾,经朱小小今日详述,算是解了心中谜团。但李白究竟是违背了什么宫规,却又让他心中疑惑。

      古灵站起身来,对朱小小躬身施礼:“朱师尊:今日您让我等详述戴天四百年的过往,其实算不上真正的推演之术。因为这些事情已然发生,我等只不过是把所知的片段拼接到一起而已。与其这样,还不如您从头到尾授课呢。”

      朱小小摇头:“古灵:同是明月,千人有千人的感觉;同是历史,万人有万人的评价。今日,为师让你们复原的,便是这存于每人心中的记忆。戴天四百年,不只是荣耀和忠诚,也有失败和背叛,你们可知:戴天最大的一次危机是什么时候?”

      “百花之战?”候通脱口而出。夏石、洛丹和轩尘都吃了一惊,把目光都投向了候通。夏石突然意识到候通提到百花之战并不奇怪:毕竟朱小小、陈同、李岩都直接参与过那场关系到戴天荣辱的激斗之中。

      朱小小却摇了摇头:“大周神功元年的百花之战,的确算不上戴天之难。四百年来,戴天经历的浩劫不下于十几次,其中以‘恒楚西迁’、‘战佛夺尊’、‘凤王焚天’和‘暗夜大战’四次最为惊险,若不是前辈师尊以死抗争,冥冥中戴天六院天助不灭,今日也无你我在此地静心研修。”

      候通挠了挠头道:“朱师尊:母亲给我讲过‘恒楚西迁’之事。”朱小小道:“那你便向其他师兄弟讲述此事吧。”候通道:“那好像是在葛洪先师仙去四十年之后的事情。当时晋朝王、谢、庾三大氏族相继衰落,四大氏族中的桓姓之长恒玄率军攻入建康,杀了当朝的司马…司马…父子,立国号为楚。”朱小小补充道:“那是会稽王司马道子和司马元显父子。”候通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对,是叫司马道子。那时候,南疆饥荒,戴天四院派弟子四处救助灾民,却未想有一个五斗米道出现作乱。”

      “五斗米道?”古灵惊讶道。

      “确是是叫这个名字。”候通看了看古灵,又望了望朱小小,看朱小小点头称许,平生了一些勇气,道:“听母亲说这五斗米道不少人来自海外,教主姓孙,教众中颇不乏武功高强之人,最厉害的便是鬼王卢深和他的弟弟魔王卢湛。当时茅山四院中有不少王、谢二家的子弟,卢氏兄弟为了斩草除根,便携道内高手围困茅山。茅山的师尊和弟子们坚持了一月有余,死伤大半,这一日,五斗米道的包围突然被从外面击破了。”

      众人听得惊险,等到候通说到此处,禁不住都长吁了一口气。却听得候通说道:“原来,恒氏一族中有一位天赋秉异的武学高手,此人名叫恒广,他从鸟兽搏击中领悟出一套神奇武技,并自创门派,旗下笼络了众多高手,每日专研武技,不问世事。但卢氏兄弟滥杀无辜,残害了恒广的一位得力弟子,加上族兄恒玄亲自托付,恒广便率领门下高手追踪卢氏兄弟,终于在茅山相遇,恒广亲自出手,卢深毙命、卢湛重伤,五斗米教弟子土崩瓦解。”

      “然而恒广并未收手,而是继续攻打茅山四院。原来恒玄不满戴天弟子相助司马氏,暗中挑唆恒广灭去茅山四院,一举称霸武林。当时茅山四院只剩下三十余名弟子,在十三位师尊的带领下奋力抗敌。奈何先后遭受恒广、卢深、卢湛三大高手的屠戮,已然筋疲力尽。掌门师尊王變下令弃山逃亡,保住戴天的血脉,他亲自断后,却死于恒广之手。其他师尊率弟子冒险摆出新研修的天罡剑阵,让恒广大吃一惊,一时竟无法应对。众师尊弟子一举逃出茅山,一直向西退却,在峨眉修整后,终于来到大匡山。”候通慢慢讲述,已经没有刚开始时的羞怯。

      “不错,”朱小小点头赞许,“十二师尊催动天罡剑阵后,楚侯恒广竟然无法破解,他想勘破剑阵的奥秘,没有再下杀手,借此良机,师徒四十三人才冲出重围,得以逃生,从此开始在大匡山三百年的六院新篇。而茅山作为戴天之源,虽经历几度劫难,今日已经成为戴天宫众多师尊在中原研修的一大圣地,重现当年之辉煌。”

      “那什么是‘战佛夺尊?’”古灵追问道。

      “这个我知道,”应答的却是韩嫣儿,“具体时间我说不出了,大概是在梁武帝六十多岁的时候。那时候整个江左都在兴建佛寺,皇帝更是一心向佛,甚至两次出家,须得大臣用重金把皇帝菩萨从寺庙赎回。皇帝也重用各国高僧,只要谈得投缘,便封为国师,并委以重任。后来,有一位从北魏来的和尚,名叫缘离。这位缘离法师不但精通佛法,而且武功极高,曾以单掌击败大梁四大高手,梁武帝封其为‘战佛’。”

      说道此处,韩嫣儿顿了一顿,有些想不起来后续的细节,朱小小道:“嫣儿:那是梁朝大通六年的事情,梁武帝文武棋乐都颇为精通,而遗珠剑主吴卓、禁军统领魏瞒、栖霞寺掌院鱼无眉大师和九尾狮王林峰是当时南梁最负盛名的高手,缘离到金陵之后,禁军统领魏瞒便与之交手,却未想被缘离单掌击退。武帝便安排了其他三位高手与缘离过招,没有想到始终没有逼得缘离用另外一只手相助,这边是著名的‘单掌渡金陵’。嫣儿:你能继续说下去吗?”

      韩嫣儿点头:“听妈妈说:这位战佛缘离在大梁建了一座寺庙,叫做戴天寺,正用了戴天之名。后来,他在大梁击败了所有武学高手后,带着弟子横扫青城、峨嵋,终于来到戴天宫,与当时戴天宫掌门师尊琅琊真人王辰也约定,三阵决战,败者连同门派都将消失,修习之所也将归于胜者。此战关于戴天宫存亡,其凶险程度丝毫不弱于‘恒楚西迁’之时。”

      “结果呢?”萧宇等几名弟子忍不住着急地问道。

      “当然是戴天赢了,否则咱们怎还会在这里修行?”韩嫣儿笑道,“但当时的情形极为凶险。试剑台上,战佛直接出战,戴天连输两阵,第二阵的神兵院掌院潜龙真人虽逼得战佛双手出击,但仍然在百招内落败。辰也先生武功与潜龙真人不相上下,戴天师尊弟子都感到前途叵测、无力回天。便在此时,一位平时默默无闻的玄道院师尊走到了战佛缘离面前,此人姓岳名默,平时一心研制丹药之术,因为性格孤僻,被派去守护戴天六院之宝。辰也先生正要让岳默先生回来,没想到战佛的面色极为凝重,说道:‘琅琊真人:我的对手不是你,而是他。’”

      夏石等听了此语,都惊讶之极。韩嫣儿继续讲述:“岳默先生并不多言,与战佛斗到了一起。他使用的都是戴天的普通招式,但却又与其他师尊们颇为不同。战佛至刚至猛的掌法,在他身上似乎起不到任何作用,而他看似平缓的出手,战佛应对起来却越来越吃力。离得较近的师尊,隐隐感到试剑台上有一种巨大的力量被岳默先生催动,而这力量好像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它没有吹飞一草一木,却把战佛逐渐拘束起来,一举一动吃力非常。”

      “先天之力?”萧宇惊道。

      “正是先天之力,”朱小小轻声说,“老子曾言:‘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这先天之力乃是戴天众师尊几百年来一直探寻的目标。岳默先生天资禀异,竟在研究葛洪先师和其他前辈师尊修习心法过程中,找出了运用先天之力的法门。他与战佛一直斗到日落星起,战佛终于力尽服输。战佛缘离遵守了誓约,解散弟子、远赴西域,从此再未回到中土,而岳默先生竟然在三日后突然身亡,应该是耗尽心智,已经灯枯油尽。”

      “朱师尊:既然先天之力如此强大,为何在神兵课程中,只有弓术、刀术、马术、剑术、搏击之术、阵术、兵诡之术七门课程,却没有先天之力?”萧宇问道。

      朱小小沉默了一小会儿,答道:“先天之力其实并非是一种武功,而是一种修为的境界。 ‘战佛夺尊’之后,戴天诸位师尊痛定思痛,下决心不再偏居一隅、坐井观天。戴天师尊们一直追求探寻未知,却忘记了探寻自我。为此建造了十二宫楼,每日进行各种研修。不但开始关注佛门道法和武功,也开始认真研讨先天之力。‘十二宫楼’之名,是为纪念当年‘恒楚西迁’为戴天留下血脉的十二位师尊。”

      “然而,在修习先天之力时,几位师尊先后出了意外,既有滋生幻觉、神智失常者,也有以怒御气、性情大变者。所以后来历代掌门师尊,都不允许年轻弟子修习此术,只有经过十二宫测试的师尊,才能够小心习练。”

      “修习这先天之力为何如此之难?”萧宇忍不住问道。

      朱小小答道:“天圆地方、云起云落,此为周天,有泰岳之雄伟。芸芸众生,生死契阔,此为命理,有尘埃之细微。昔日庄子提到的蜗角之国,那里百姓眼中的尘埃也许便如巍巍泰岳。所以人之肉身,与山水林兽息息相通,人之智念,与天地灵气混成一体。使用先天之力,需先有先天之悟,但这先天之悟究竟为何,却几乎无人能知。”

      萧宇点头称是,其他弟子也听得入神,颇有心得。

      朱小小道:“岳默先生虽然早亡,但还是留下了一些修习先天之力的心得,辰也师尊感念他的功绩,把这些遗著整理成为一本奇书,命名为《岳默心经》。但能够读懂并稍有所成的师尊,百年来只有寥寥数人。直到后来……”朱小小突然停顿了下来,话锋一转:“嫣儿:你母亲还告诉你其他的轶事了吗?”

      韩嫣儿吐了吐舌头,摇头回到自己的席上。

      “师尊:‘凤王焚天’又是什么样的危难?”萧宇又问道。

      朱小小环视周围,见无人应道,说道:“我来补充带天宫的这一段过往。南朝历经一百七十载,梁武帝被侯景困死于台城,陈桥师尊助陈武帝驱除北齐,暂保江左安宁。后来陈桥师尊知道凭一己之力,无法改变东土乱局,终于回到戴天,与众师兄弟一起潜心修习,当他成为戴天掌门之时,戴天已经积累了无数奇门异术,一时人才鼎盛,引众多年轻学子跋山涉水前来求学。但这些弟子良莠不齐,有的离开带天后争名逐利,恃强凌弱,所作所为让戴天蒙羞。陈桥先生和其他师尊终于下定决心,制出戴天玉符,每年派出各位师尊到各地选拔品行端正、天资禀异的年轻弟子,择优录入。同时增设鬼工、天礼二院,在大匡山周围以八卦五行阵法封住通路,保证弟子能够专心求学,精益求精。陈桥师尊此举,虽然让戴天之名渐渐隐落,却成就了几代国士辈出,打造了戴天今日的架构。”

      “看来这位陈桥师尊乃是戴天承上启下的人物,实在令人钦佩。”古灵在夏石耳边赞道。“但他难道和‘凤王焚天’有什么关系吗?”古灵又自言自语了一句。

      “有些关系,”朱小小已经听到了他的低语,继续说道:“陈桥先生的师兄季玄创立了青云宫,在青云之名逐渐显露之时,另外一个武学门派也在江左迅速崛起。这个门派与传统的门派颇有不同,不在一山、不在一岛,而是多名高手各自为主又联手为盟。这些首脑每三年聚于一处,切磋武技,胜者成为盟主,三年内可以号令全盟高手,共进共退。这个门派便是‘鸟盟’。”

      听到“鸟盟”二字,众人又开始有些骚动。夏石望着朱小小,心中寻思:“朱师尊今日专门讲述着戴天轶事,必然事出有因。戴天弟子应该对过往又更多的了解,但这似乎不是教授推演之术的朱小小最应该关注的。那么,朱小小把大家带入这过去的四百年,究竟有何用意呢?”

      “我知道还有兽盟!”萧宇大声问道,“朱师尊:兽盟又是什么时候创建的?”

      朱小小语气平和,答道:“其实‘鸟盟’、‘兽盟’本是同根,那便是当年击败茅山四院的武痴恒广。”众弟子均大吃一惊。

      朱小小继续说道:“恒广号通天真人,他师法百鸟百兽,创造出诸多奇异武功,攻入茅山后,又取得了茅山四院众多典藏。恒广痴迷武技、精读万卷,竟悟出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高深武学,从此,把自己的宗派改名为‘截月教’。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而遁去一。这遁去的一,就是‘截月教’要取得的一线生机。恒广也知道,茅山留下的书籍并不全面,因为戴天十二师尊和众弟子在逃亡时随身带走的是百年精华著作。恒广曾嘱咐属下弟子,只有能够读到更多的戴天典藏,方可使截月教的剩余难题一一化解,包括戴天葛洪先师曾提到的先天之力。”

      “到了东晋末年,恒广被自己的大弟子九头鹰王暗害,生死不明。从此截月教内部分裂,成为鸟盟和兽盟。鸟盟是指跟随九头鹰王横行江左的截月教弟子,他们极为尊崇神奇的武器和奇妙的招式。而兽盟弟子认为九头鹰王行事卑鄙,不相与谋,以九尾狐王为首,自创兽盟。兽盟弟子多年被鸟盟打压,但他们反而钻研武技,逐渐人丁兴旺,大有反超鸟盟之势。鸟盟兽盟,都自认为是截月教正宗,也都希望回到传说中通天真人重建的蓬莱碧游宫,重现截月教万宗朝拜的辉煌与荣耀。鸟盟历代都是以‘大名、百战、千羽、万色’循环命名,而兽盟因不忘戴天宫当年相助之情,一直以‘天宫、天域、天际、天外’循环命名,每代鸟王兽王承名二十年,若在当代死去,则由他指定弟子替代或者盟主指定他人替代,直到二十年后聚盟时重新选定各鸟王兽王,最终推出新的盟主。”说道此处,朱小小有意无意中望了萧宇一眼,萧宇面色凝重,听得入神。

      朱小小接着说道:“之后的日子中,鸟盟屡次侵扰戴天,而兽盟却与戴天宫平安相处,甚至不少兽盟的高手会到戴天授课或者研修,而戴天弟子为了精研武技,从戴天下山后加入兽盟的也不在少数。有兽盟相助,鸟盟每次到戴天都会无功而返,直到隋文帝开皇年间,诛天凤王沈灭沈飞烟一统鸟盟,并杀死兽盟之主四海猊王于旬,夺得戮仙、诛仙二剑,胁迫兽盟四大兽王归附,又联合鸟盟兽盟四十七名高手,于开皇二十一年,再入戴天宫。”

      众人又听到戮仙剑的名字,不禁议论纷纷。朱小小的声音却穿透了嘈杂:“鸟兽同盟攻破了戴天八卦五行阵法,凤王和七世鹰王手持戮仙、诛仙宝剑,又击败了戴天的天罡战阵,戴天宫十二宫师尊尽被屠戮,戴天又一次危在旦夕。这次拯救戴天的,却是两名年轻弟子。”

      “啊?”众人齐声惊叹。

      古灵却突然插话道:“是神机大师!”

      朱小小轻轻点头,又问道:“古灵益:你知道还有一位是谁吗?”古灵摇了摇头:“鬼工院的周吴师尊曾经讲过,神机大师曾经造神机哪吒,催动湛卢神锋,取戮仙、诛仙二剑。”

      朱小小道:“确是如此。神机大师姓张名夏字仲焱,自幼生在戴天,五岁以木制成传茶人偶,七岁以乌铁制成守门武士,十二岁所做机括,已经超出凡人所想,行动自如。十七岁制成第一个神机哪吒,与戴天宫‘天宫星宿图’相合,居然把鸟兽同盟几十名高手尽皆擒获。”

      “连天罡战阵都无法抵挡,怎会被一些机括击败?”萧宇惊疑问道。

      “那是因为还有一位弟子相助,姓袁名宿字天罡。”朱小小应道。“袁天罡与张仲焱在戴天一见如故,二人皆是第一年到戴天求学,便被选入到十二宫修习。二人都乃旷世奇才,相互激发,在十七岁时,竟共同实现了三百年戴天从未达到的成就,那便是‘千机之变’。”

      “戴天三大绝技的‘千机之变’?”候通道。

      “正是。这‘千机之变’乃是一种卜算之术,是推演术的极致,包含了张李二人在机括和算理上的奇妙想法,确是一种绝学。”

      朱小小知道这些内容过于深奥,继续说道:“‘千机之变’最直接的应用,便是神机大师和天罡真人共同打造的那颗奇妙物件:百巧灵心。灵心由神机大师用精钢所锻,里面机巧重重,内含天罡真人六十四向天演算法,以此灵心催动,可以操控各种复杂的机括,神鬼莫测、威力无敌。神机大师把那颗百巧灵心装入到一个铜制的人偶中,以神机大师自己打造的铁簧驱动,那人偶竟然能够完成一些复杂的动作,甚至…甚至…仿佛有自己的判断一般。”

      夏石的头脑中瞬间想起天遴殿的那个背影,想起自己做的那个奇异的梦,想起自己走出天遴殿时,门上出现的那几个铜牌。“怎么可能?一个人偶会有自己的思想?”夏石心中满是疑惑。

      朱小小静静地望着众人,轻声道:“不错,天遴殿的那个机括假人,便是经过神机大师七次改造的天机哪吒。那个天机哪吒在天遴殿已经住了近百年,神机大师仙逝后,都是他自己通过山上的水力,为自己扭紧铁簧、驱动所有天遴殿的假人、机括活动自如,再也没有出过天遴殿一步。”
      “那他是如何战败凤王的呢?”萧宇问道。

      朱小小用手遥指着远方的戴天峰,问道:“你们可知戴天宫除了入口处的八卦五行阵法外,在十二宫楼中还有一套‘天宫星宿图’?”候通道:“弟子知道!在十二宫内有一套更神奇的机括,据说驱动起来,可以把所有闯入者尽皆困住。”

      “不错,”朱小小点头,“这套机括乃是陈桥师尊率师尊弟子打造,本来威力一般,但神机大师和天罡真人在十二宫修习之时,竟经掌门师尊鲁珍许可,对‘天宫星宿图’进行了诸多改造,师尊们并不知道改造后的威力,直到凤王进犯,斩杀十二宫师尊,冲进十二宫楼,想来夺取戴天多年来的典藏。神机大师张仲焱和袁天罡一起发动阵图,而控制这‘天宫星宿图’的,便是二人刚做成的第一个神机哪吒。”

      “机括发动后,十二宫内天地倒转,鸟兽同盟的高手纷纷被困在不同的机括中,只有凤王和七世鹰王仗着宝剑锋利,四处斩杀,仍在抵抗。这时天罡真人从鲁珍师尊手中借得湛卢神锋,把那宝剑交予神机哪吒,也不知那神机哪吒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一举夺取了戮仙、诛仙宝剑,擒获了七世鹰王。凤王羞怒交加,在十二宫楼举火自焚,自此鸟兽联盟大受挫折,兽盟完全脱离鸟盟,鸟盟弟子也再未敢进犯戴天,即使十二年前的孔雀王,也只是以青云为目标。”

      在夏石心中,戴天四百年的拼图逐渐清晰起来。戴天六院一定有无数或惊心动魄、或神奇玄妙的往事,朱小小所说的只是戴天最危难的几个片段而已。但鸟盟兽盟、神级大师、炼气之术、十二宫楼种种来源,却让夏石第一次知道,在过去逝去的时光中,蕴藏着如此多的能人、奇术、轶事,还有背后的真相。

      夏石正思量间,朱小小开始提到了“暗夜大战”,她环视了一眼周围,说道:“今日是为师让你们来讲述这些过往,” “不知还有谁知道这段历史?”一名神兵院的弟子说:“师尊:我大致知道。”众弟子都听过暗夜殿的名字,不禁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名弟子身上。夏石认得这名弟子叫做王越,字星魁,出身武学世家,身材魁梧,但举止却甚是文雅。

      “暗夜大战发生在距今六十年前,那时本朝高宗在位,天罡真人、神机大师、李靖师尊以及开国凌烟阁国士大都已经仙逝,思邈真人也长年隐居在终南山中。那时执掌戴天的是神兵院的杜预师尊,他精研炼气之术,颇有进展,但却忽视了对弟子的选拔和教育。”王越说到此处,迟疑了一下:“杜预师尊一心想破解《岳默心经》,集武功于大成,但有几个关键环节始终无法参悟,后来,他收到了一个神秘的书函,邀请他去中岳嵩山参加一场神秘的武学聚会,名字叫……”王越似乎忘记了聚会的名字。

      “三界夜宴,”朱小小轻声提示道,“又称为三界浮屠之会。这个武学聚会也不知是由何人发起,但是聚会的地点是在嵩山的三界秘境,传说中只有最杰出的武学高手才会被邀请去秘境共同研修。据说,当年李靖师尊也曾参加者三界夜宴,而且修为大为提高。”她转头鼓励王越道:“星魁:你继续讲吧。”

      王越躬身施礼,道:“弟子知道的有限。只知道杜预师尊参加那三界浮屠之会后,竟然不知所踪。戴天宫众多师尊追踪杜预师尊赴会的路线,却始终无法找到那传说中的三界秘境,直到半年后,代理执掌戴天的飞龙真人程彦师尊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函。”

      “什么信函?”古灵忍不住问道。

      王越回答道:“父亲告诉我:那是一封约战檄文,也就是挑战书。书中提到,若想见到杜预师尊,需要在一个月后的昆仑山寂灭山谷,携戴天所有高手到场比试。若戴天能够获胜,可以迎回杜预师尊,若戴天战败,杜预师尊也将在世间消失,信函的落款却是‘暗夜教主’四字。飞龙真人与戴天各掌院师尊、十二宫高手一起商讨,都不知道者暗夜教主是谁,也不知道寂灭山谷在什么地方。只有一位圣药院的最年轻的授业师尊,说曾经听从思邈真人的指点,去过一个‘寂灭谷’的地方采药,还记得去那里的路线。”

      不知为什么,夏石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张果先生那张苍老的脸庞。他忍不住忘了忘朱小小,却见她低着头,口中轻轻说道:“不错,这位师尊便是张果先生。”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他们几乎都听说过张果先生之名,但却大都想不到他在五十年前便已经参与到“暗夜大战”中。王越继续说道:“父亲说:张果先生那时并不会武功,但兼修玄道之术,颇通各种阵法,他曾经识破寂灭谷的奇门幻阵,不但全身而退,而且完成了思邈先生交代的任务。”

      “众师尊急着救出杜预先生,便跟着张果师尊,率领几十名武功最高的年长弟子,即日启程赶赴昆仑山。一月之后,终于来到了那寂灭山谷,却发现那里已经修建了一座开阔的院落,院落中央用昆仑玄石砌出一座高大的殿堂,刻着‘暗夜殿’三个古字。在殿前迎候的是一群身着黑衣的男女,有老有少。当中一人却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书生,甚是谦和,自我介绍说:‘各位道兄:我便是邀请各位到这里研修的暗夜教主,姓唐名夜。我暗夜殿的祖师便是当年的战佛缘离,缘离师祖当年败于岳默师尊之后,对戴天的各种技艺敬佩无比,潜心修行,终于领悟到了世间造化周转之法。但他有生却无法炼成此功,直到我这一代才小有所成。今日我秉承历代师命,与戴天宫再次以武会友,一分高下。’”讲到此处,众弟子又都吃了一惊。

      “战佛缘离?原来他远遁塞北,还没有忘了败于戴天之辱……”薛韩对夏石说道,“那杜预师尊肯定是被这暗夜教主击败囚禁了吧”夏石点了点头,认同薛韩的推测。

      只听见王越又道:“戴天众师尊都吃惊非小,但以武学而论,在寂灭山谷却是集结了戴天诸多高手,与那暗夜殿相斗,犹有胜算。况且飞龙真人也是谨慎之人,邀请了兽盟的四大兽王相助,虽然未到,但兽盟高手重信如命,必然会在当日出现。那暗夜教主并不着急,而是聊起思邈真人的身体是否康健、兽盟盟主麒麟王是否晚来等问题。终于,四大兽王一齐赶到,与戴天宫合为一路,众师尊更加无所畏惧。”

      “暗夜殿首先派出了众多年轻弟子出阵,戴天派出的也是弟子中的杰出人物。没想到,开始十阵竟然一阵未胜,暗夜殿弟子出手甚是自重,始终没有伤到任何一名戴天弟子。然而,戴天宫中却一名叫做钟离权的弟子,连胜七阵,让暗夜殿年轻弟子再也不敢上前挑战。这时候,一位名叫烛龙真人的暗夜长老终于出手,以一己之力,不但击败钟离权,而且横扫戴天宫六院高手,其他十二宫楼的诸多高手也被年轻的铁冠道人和黑烟道人击败。暗夜殿众长老都年纪颇轻,但却似乎掌握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而这些招式和力法都是戴天宫没有见识到的。戴天师尊从未遭受过如此惨败,在此危难之时,兽盟四大高手终于出手。”王越说道此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天宫麒麟王武功盖世,与四大兽王一起击败了暗夜几大长老,局势又成了均衡之势。便在此时,突然发生了一件夷非所思的事情。”

      “什么事情?”众弟子齐声问道。

      “杜预师尊突然出现了,只不过他的神色和目光都与显得极为陌生,而且身着黑衣,与那暗夜教主的衣饰竟然相同。”众弟子听到此处,又发出一阵惊叹。王越不自觉按照自己父亲当年的叙述方式,仿佛把众人带到了六十年的那惊人的一幕。“杜预走到飞龙真人程岩师尊面前,说道:‘程师弟:今日你等来到这寂灭山谷,其实是我的主意。我在戴天修习四十七年,始终无法参悟岳默先师留下的心法。半年前,我在衡山见到了唐夜教主,经他点拨,我竟然茅塞顿开,明白了岳默先师武功的真谛。只是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需要和唐教主共同研修。我这次请你们过来,是希望你们能够与暗夜殿深入切磋,把东土武学提高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新的境地。’”

      “怎么可能?”古灵摇头道,“暗夜殿多有卑鄙下流之徒,杜预师尊岂能信他?”朱小小一直让王越讲述,现在终于开口:“暗夜教主过世后,暗夜殿分崩离析,才有后来的不同暗夜流派。当年暗夜教主与四大兽王比试,只用了不到百招,便令天宫麒麟王心服口服,那确是在场所有高手中见过的最高深的武功。”

      萧宇惊讶道:“那便是说:暗夜殿的武功比戴天宫要高出许多吗?”

      朱小小道:“这暗夜教主不仅武功自成一体,而且精通戴天宫的所有武技。他在当场讲解自己对佛道流派的见解,对戴天武学的心得,令所有师尊弟子都听得如痴如醉,心生敬仰。”

      众弟子听到此处,都如坠入无边迷雾,不知六十年前如何会发生如此奇事。却听到朱小小继续说道:“暗夜殿、戴天宫众师尊和四大兽王竟然在寂灭山谷开始论道,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第四天晚上,戴天宫一位师尊却发现了一些异样的端倪。”

      朱小小走到木几前,声音平静如水:“这位师尊是玄道院的张柯师尊,他在饮水之时,却发现风静而水动不止,突然想起陪恩师天罡大师和青云第一高手李淳风饮茶时,曾听他们提过一种‘无相锁魂之术’,可以让周围意念不强之人陷入迷幻世界之中,若想辨别所处是真是幻,需要仔细观察水之形态。若无论何种情形水动不止,则极有可能是处于幻境。”

      “张珂注意到这个细节之后,又仔细观察了其他师尊的水杯,便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他突然走到暗夜教主身后,以杯水泼之,寂灭山谷突然震动,暗夜教主突然不见踪影,戴天宫其他师尊弟子和四大兽王仿佛被唤醒一般,才发现身处一个与刚才完全不同的境地。那用昆仑玄石砌成的高大殿堂中,竟然空无一人,而在众人身前,杜预师尊枯坐于地,只有呼吸,仿佛魂游天外,已经处于弥留之际。他拉着张果先生道:‘那个唐夜,却是让我领悟到了光念之世界,便是佛家的无明八识,暗夜殿称为‘幻化之术’,此术比我戴天诸术更接近道之本源。暗夜教主有此修为,戴天尚无人与暗夜殿抗衡。你需再精研天罡真人、思邈真人等前辈的遗嘱,借助戴天六宝,方可掌握拯救苍生之机理,让戴天护佑万民永安。’说罢,竟然撒手逝去。”

      “张果先生和天龙真人悲痛不已,呼唤天宫麒麟王等人赶紧一起撤离,撤回戴天宫,便在此时,埋伏在周边的暗夜高手尽皆杀出。戴天宫师尊弟子惨遭屠戮,随天龙真人逃出的不超过一半,四大兽王中的天宫百胜熊王被烛龙真人所杀。”说道此处,众弟子都咬牙切齿,对暗夜殿痛恨不已。

      “为何暗夜殿不在我派师尊迷幻之时出手呢?”薛韩突然张口问道。

      朱小小道:“此阵法操控起来甚是繁复,开始时暗夜教主讲道之时都是真的,在众人听得痴迷之时,阵法催动。由于戴天宫中颇有精通药理之人,所以暗夜殿并不敢轻易施毒,只是通过暗夜教主的声音引导,加上寂灭山谷独特的光影奇效,让众人限于幻境之中。到后来,暗夜教主等高手已经离开,但戴天宫众师尊却仍陷于迷魂状态,若不是张珂师尊在幻境中主动醒来,戴天师尊弟子就会因为不进饮水,脱力而死或者束手就擒。而在此过程中,若是暗夜殿突下杀手,反而会惊醒众人,胜算大减。”

      薛韩点头不再问询,夏石却问道:“那暗夜教主去哪里了?他为何要布此迷阵?”朱小小继续说道:“当时,天龙真人等师尊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们一路向南,向戴天宫方向逃亡。暗夜殿各路高手不断截杀围堵,戴天宫师尊又有不少折损,大家一直逃到剑阁之上。这时他们遇到了从戴天宫求援的两位神兵院师尊,原来暗夜殿早已经在大匡山周围设下埋伏,多日前突下杀手。戴天宫六院空虚,诸多高手都随天龙真人去往寂灭山谷,所以竟然被暗夜殿高手一举攻破。但戴天弟子仍然依靠神机真人的‘天宫星宿图’死守十二宫楼,启动了神机哪吒控制中枢,但暗夜弟子的目标显然不是为了攻破十二宫,而是为了寻找六院之宝。”

      “六院之宝?”候通脱口而出。

      朱小小问他:“候如意:你可知道何为六院之宝?”

      “湛卢剑、黄粱枕、双鱼石、九龙琴、三界卷、百巧心。”候通口中低颂,神色庄严,不再是那个浑浑噩噩的鲁钝少年。夏石的心中也仿佛跟着这十八个字跳动:“原来,暗夜殿一直在寻找的便是这六件戴天之宝。”

      对于双鱼石,夏石已经亲眼看到它的威力,但他一直对这块小小的玉石百思不得其解,它如何具有让万物复苏的功能?听张果先生说:双鱼宝玉是由天外流星碎片制成,那它里面一定藏有一种未知的力量。而黄粱枕这个名字,却让他想到了“天遴之试”时自己那个奇怪的梦境,那个时候,天机哪吒的确把自己放在了一个玉枕之上,莫非那个玉枕便是黄粱枕?而百巧心正式驱动天机哪吒的核心所在,湛卢剑则是神兵院克制诛天四剑的神器。那么什么是九龙琴和三界卷呢?

      夏石正思虑间,听到朱小小说道:“五十年前那场暗夜大战,确是戴天有史以来最为惨痛的一场浩劫。不但五十多位师尊、两百多名弟子殉难,而且戴天六宝中有三件都不知下落。九龙琴和三界卷应该是被暗夜殿掠去,黄粱枕后来被一位年轻弟子根据殉难师尊留下的线索,在三清峰的一个隐秘之地找到,这位年轻弟子后来成为了今日戴天掌门,他便是静玄先生。”

      众弟子又发出一阵喧哗,古灵问道:“朱师尊:那九龙琴和三界卷是什么宝物?这么多年便没有任何消息吗?”朱小小道:“魔琴惊天地,三卷通鬼神。天礼院前身天琴园乃是当年东晋嵇康弟子秉承恩师遗志所创,园中即供奉了这支九龙琴,据说此琴乃是嵇康把当年的名琴绕梁亲手改制,弹起来可以让听者神游天外、与九龙共舞。一百年前,九龙山雷霆师尊携带此琴,率天琴园归并入戴天宫,改名为天礼院。但由于太华山太华阁始终没有建成,天礼院师尊弟子便未入驻大匡山。此次暗夜殿突袭,天礼院也未能幸免。但最后救戴天宫与水火的,恰恰是天礼院的师尊和弟子们。”

      众人的眼光都不禁投向洛丹等几名天礼院弟子上。朱小小道:“暗夜教主终于出现在戴天宫中,他志在夺取所有戴天宝物,亲自出手夺取湛卢宝剑。戴天宫师尊弟子除了守护十二宫外,很多弟子且战且退,封锁了上古城的城门。暗夜殿千余名教众和帮手各施手段,眼见上古城已经难保。那一代戴天师尊武功高超者本就不多,又在寂灭山谷多有死伤,只有三大兽王可以与暗夜长老抗衡,后来天宫百胜犴王又被暗夜教主重伤,麒麟王独木难支,力斗众多暗夜殿高手,终于力尽倒地。便在此时,突然从试剑台杀出一路救兵,他们用一种神奇的弓箭,箭不虚发。东土从未有过如此神奇和玄幻的箭术,出其不意之下,天礼院援军一举击退了进犯之地,伤了暗夜殿四大长老和无数教众,保住了上古城。”

      “他们用的便是咱们的星月之弓吧?”一位天礼院的弟子问道。

      朱小小点头:“正是。在戴天其他五院被杜预师尊引向歧途之时,天礼院掌院师尊雷凡却励精图治,不但在修古、礼乐、演武上多有收获,又把武学与天礼院的课程结合起来,推出了‘回天箭术’和‘惊鸿战舞’两项绝技,并照收精英学子,细心培育,终于自成一派。雷凡师尊神箭之下,暗夜殿四大长老身负重伤,天礼之援解了上古城之困,天宫麒麟王召唤的其他众兽王也千里驰援赶到戴天,暗夜大战终于结束。但暗夜教主却乘机夺了九龙琴,让天礼院弟子再无心回九龙山,便安身到未建成的太华阁,终于在三十年前完工建成,戴天六院也再未分离过。而那时的戴天掌门师尊夷希真人,更是在戴天五峰也布置了‘天宫星宿图’,与十二宫楼形成六阵相守之势,把戴天众宝严密防护。若不能取得总图,知晓阵理,纵有改换天地之奇才,也断然进不了各戴天秘境和十二宫楼。至此之后,暗夜殿只好把目标放在盗取‘天宫星宿图’上了。”

      洛丹问道:“朱师尊:暗夜殿夺九龙琴以及其他戴天之宝究竟是为了什么?”

      朱小小望着众人:“暗夜大战之后多年,诸位师尊也都在思虑这个问题,但始终没有得到答案。还有一件诡异的事情:杜预师尊的尸身和那本《岳默心经》在大战中都失去了踪迹,从此之后,戴天宫众师尊痛定思痛,规定凡有重要事项都需要掌门和十二宫楼首座共同商议,涉及到掌门和首座异位,则需要征求逍遥五老的意见。夷希真人也与逍遥五老一起,尽力复写了一本《岳默心经》,虽丢失了不少原文章节,但也聊以□□。这本经书从此便珍藏于戴天总院,由神机哪吒控制天宫星宿图严加把守,连代天掌门,十二宫首座也不能读阅。今日,为师给你们讲述戴天四百年的过往,正是想让你们也都能够共同寻求答案。当年思邈师尊执掌圣药院之时,曾经仔细研究过多种宝物,不但颇有心得,而且也得以长生。他一生著作无数,却有三部书最为难懂,分别是《摄生真录》、《枕中素书》、《会三届论》,研究的便是双鱼石、黄粱枕和三界卷之后的心得。如果能够读懂这三部奇书,则可以窥探这三件宝物的真谛。”

      朱小小抬头看着静玄先生挂在柱上的那副画,又轻声说道:“正当暗夜殿如日中天之际,教内却突发内乱。据说暗夜教主唐夜与暗月长老隋峰产生嫌隙,二人相斗两败俱伤,竟然从此消失匿迹,更有传闻说他伤重而死,而暗月长老也再未在东土出现。从此九龙琴和三界卷也都失去了踪迹。教主死后,暗夜殿众长老陷入内斗之中,虽对湛卢剑、双鱼宝玉也曾屡次抢夺,但戴天以张果先生、钟离先生为首的一代高手逆势而起,在几次大战中击败了暗夜殿众长老,‘千机之变’终又胜过了‘幻化之术’。”朱小小转身对着夏石等人,声音极其清晰:“暗夜殿门下有很多奇人高士,他们既然能够如此信服暗夜教主,说明暗夜殿的研修之法必定高明之极。但暗夜殿中,真正的传人只有一人,所以暗夜教主消失之后,暗夜殿处于分崩离析状态,但一旦暗夜传人出现,他们又会卷土重来。”

      夏石看到了轩辰的眼睛,也在望着自己,他也知道,薛韩的心中也同样在波澜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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