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每天都在演戏

　　晚间。

　　容夜刚刚洗完澡，从澡盆里出来，随意披了件单衣走到外间，就见那小太监双手捧着一份奏折模样的东西，弓着身子站在那里，看样子已等候多时了。

　　见他出来，连忙道：“陛下，这是外面送来的奏折，黄大人说，务必让您亲自看看。”

　　黄大人，就是外面看管着整个小院的神卫首领，黄凌。

　　容夜抬了抬眼，也没在意，外面经常会送些奏折进来，里面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对他不利的。

　　目的不过为了一步一步的击垮他。

　　他将湿漉漉的头发拨到身后，转身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做下，拿起一本书卷，借着烛火看了起来，唇间冷淡的迸出一个字：“宣。”

　　姬白领命，打开奏折读了起来，“神武将军沈涵之，忤逆圣子，亵渎神殿，杀殿司五人，证据确凿，触犯神罪，责令其卸去将军之责，押入天牢，七日后……”

　　他微微顿了一下，悄悄抬眼看了下似无所觉，沉静自如的人，那接下来那四个字念了出来：“……斩首市曹。”

　　容夜握着书卷的手渐渐捏紧了。

　　姬白大气不敢出，捧着奏折的手都有些抖。

　　神武将军沈涵之，是南昊帝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从他还是一名侍卫的时候就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一直带了十三年，把他放在大炎第一神将神武将军这个位置上。

　　不仅是他所代表的权力，势力，光是这感情，就是不可替代的。

　　神殿一步一步的拔除他的羽翼，从一开始的小病小将，到现在终于到了这一员大将。

　　他突然有些意兴阑珊，放下书卷，挥了挥手，“你出去。”

　　姬白将那份奏折放到他面前的桌上，弓着身子出去了。

　　容夜坐在椅子上，盯着那明灭不定的烛火看着，想着，想着这几年发生的事情，想着那些暗中布置的势力，想着……那一个人。

　　烛火忽的摆动了一下，险些被门外吹来的风刮灭了。

　　被重新燃起的烛火照亮的墙壁上，多了一道人影。

　　“陛下，”他说，“这份奏折你可满意？”

　　容夜眉目不动，淡淡道：“殿主深夜来此，就是为了问这句话？”

　　“自然不是。”

　　凤晗微笑着走过来，在容夜对面坐下了，拿起桌上那份奏折看了起来，道：“我来问问你，陛下准备投降了吗？”

　　“答案朕一开始就告诉你了。”容夜冷冷一抬眼，黑色的眼眸在烛火映照下亮的惊人，“投降，不存在的。”

　　凤晗说：“即使沈涵之会死？”

　　容夜沉默的看着他。

　　凤晗又说：“即使操刀的人是我那徒儿？”

　　容夜眼睫微微动了一下，依旧没说话。

　　沉默，意味着不屈。

　　至死不投降。

　　凤晗低头把玩着手中的奏折，悠悠的笑，“陛下这是在逼我杀你啊。”

　　容夜也笑，冷冷的笑，“你要杀得了，早便动手了。”

　　凤晗一手抵着眉心，看似苦恼的揉了揉额头，“的确，皇族的血是启动神石唯一的钥匙，谁让我当初糊涂，把整个皇族都给灭了，就剩了你一个。”

　　他叹笑一声，“也是最麻烦的一个。”

　　容夜微笑，“还要多谢殿主将朕扶上皇位。”

　　凤晗笑着摇摇头，“我就不明白了，他都那样背叛你了，废了你丹田武功，挑断你手脚筋脉，夺了你朝政天下，让你像个废人一样被关在这里，你怎么就还能坐得住呢？你不想出去杀了他吗？只要你投降，我可以把他交给你处置，这个条件我一开始就和你提过，可你为什么就不答应呢？”

　　他以一种很轻柔的语气问出这句话，“你不恨他吗？”

　　容夜淡淡的说：“他是你徒弟。”

　　凤晗也淡淡的笑：“徒弟没了可以再收，反正我还可以活很多年，不急在这一时，陛下可就只有一个呢。”

　　容夜敛下眼眸，唇角勾起一个冷冷淡淡的笑，充满着无限讥讽。

　　一个连唯一的徒弟都可以随意抛弃的人，果然连血都是冷的。

　　投降，然后乖乖交出自己所有的筹码，用自己的血饲养他那块宝贵的神石？

　　呵！

　　恐怕唯一的下场就是被他抽干全身的血，弃尸荒野。

　　容夜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宣布着这场谈话的结束。

　　凤晗略觉可惜，“这样看来，我只能想办法再造一个皇族了。”

　　容夜眼帘微动。

　　凤晗一笑，“陛下可有觉得，丹田腹下略有火热？”

　　容夜缓缓睁眼，朝他看去。

　　凤晗放下奏折，缓缓站起身来，迈步走到容夜身边，伸出一指在他脸颊上摸了摸，笑道：“陛下这容貌倒是完全继承了你母亲的优点，若是个女子，必定又是个天下第一美人，想来也是天下女子的梦中情人吧。”

　　容夜一侧头，将他逐渐放肆的手躲开了，冷冷的一抬眼，黑色的眼眸犀利慑人，宛如破开黑暗的一柄长剑，直刺人心。

　　凤晗退后两步，笑了笑，也没在意，“宫里那些新进宫的妃嫔还没见过陛下吧，她们仪容端方，姿态妍丽，日夜想着为皇家生儿育女，我怎忍心看着这么一群美丽的花儿孤独终老呢，这不，刚刚过来的时候，把淑妃娘娘顺便带过来了。”

　　他一转身，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边走边道：“春宵一夜，芙蓉帐暖，陛下，好好享受这美人的侍候吧。”

　　他走到门边，拂袖一震，门外一穿着红色薄纱的妖娆美人站在那里，夜风一吹，便有一股香风徐徐飘来，馥郁甜美，闻之便有股勾动人心的味道。

　　凤晗很是满意，点头道：“好好侍候着，若有怠慢，饶你不得。”

　　女子连忙俯身一礼，“是，殿主。”

　　他抬脚步出门外，女子再是一礼，整了整脸色，露出一个魅惑人心的笑，缓缓的抬步走进去了。

　　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凤晗看向守在门外的姬白，冷淡的吩咐：“看好了，今晚这事若不成，你就不用活着了。”

　　姬白身子一个颤抖，连忙拱手一礼，“是，殿主！”

　　凤晗又往身后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抬步走出了院外。

　　姬白浑身僵硬的站在那里，看着紧锁的房门，听着里面那女子魅惑人心的笑语，只觉得全身都有点冷。

　　殿主的忍耐终于到了极致，他不打算再陪皇帝耗下去了。

　　若这女子真有了身孕，南昊帝……怕是性命不保。

　　他站了一会，有些不知该怎么办，他虽是殿主身边的人，但他与凤晗实则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他的族人全部被凤晗灭了，他是唯一幸存的一个，为了报仇才潜伏在神殿，不惜放下尊严不顾一切的向上爬，好不容易得了他的信任，被委派了在南昊帝身边侍候，顺带监视他的任务，南昊帝是唯一可以制衡，甚至压制神殿的人，若他真死了，他的仇，将再也报不了了。

　　正自烦扰，忽有一只手搭在了他肩上。

　　姬白一瞬间全身寒毛都立起来了，好悬才忍住了惊叫出声的冲动，下意识转身看去，就见一位穿着斗篷的白衣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

　　他斗篷的前沿很长，长到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嘴唇和一点下巴，然而姬白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脸上的惊疑惧怕统统收拢，变成了最真挚的恭敬。

　　“公子。”

　　他弯腰鞠躬，动作一丝不苟，足以看出他的诚意。

　　白衣人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淡淡道：“静声，若有情况，叫我。”

　　姬白恭敬道：“是，公子。”

　　白衣人伸手推门，迈步走了进去，整个过程，姬白都弓着身子，不敢，也不愿有一丝一毫的阻拦。

　　这是他的救命恩人。

　　也是提拔他，指点他，让他一步步获得凤晗信任的人。

　　他是他最重要的人，尽管他从不知他斗篷之下掩藏的真容，但这不妨碍，他把他视作神。

　　那是他甘愿为之献出生命的人。

　　屋里。

　　容夜靠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本是白皙的脸上泛着一股不正常的潮红，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额角甚至隐约沁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姚若涵看着他，只觉得自己心都要荡起来了。

　　她从很久以前，在南昊帝执政的时候就见过他，全天下都知道，南昊帝有一副出色的好容貌，尤其当他身着皇袍面色冷淡的站在丹陛之上，更是有一副威震天下的睥睨姿态，直让看到他的女子都不自觉心驰魂绕。

　　那时候她就喜欢他了，所以当圣子说，要为皇帝后宫扩纳新人，在大多数人还犹豫不定的时候，她第一个站了出来。

　　她喜欢了他那么久，心心念念想为他生个皇子，也许殿主也是看准了她这份心，所以今夜才会从那么多嫔妃中一眼挑中了她。

　　只是……

　　三年了，人人都说皇帝被圣子困锁在深宫深处，她们虽进了宫，却无缘得见圣面，苦苦等了三年，终于见到了他。

　　她按捺着心里躁动的火焰，扭着柳腰慢慢靠近了他，脸上露出一个柔若春水的笑，“陛下，请让若涵来伺候您吧。”

　　她把手伸了过去，大着胆子靠近了他随意系着的衣领，却被一只手捏住了。

　　容夜蓦地睁眼，漆黑的眸底泛出一丝幽幽的红，冰冷而嗜血，抿成直线的唇角缓缓开启，迸出一个冰冷的字眼：“滚！”

　　姚若涵眨了眨眼，转瞬露出一个凄然的笑，“陛下，我也是身不由己，若我今日不把陛下侍候好，殿主会杀了我的，我是真心喜欢您的，请容许我今夜伴您身侧吧。”

　　容夜冷冷的一勾唇，“那又如何？”

　　姚若涵一愣。

　　容夜低低的喘了口气，闻着鼻端浓郁的香气，只觉体内火焰燃的更厉害，怕是晚饭中有什么东西与这女子身上的香气相互作用，变成了这最厉害的催·情药。

　　他深吸了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冷笑道：“你若不喜欢朕，那就是神殿派来要朕命的人，你若怀了，朕便会死，朕为何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舍弃自己，而去顾忌你的生死？你若喜欢朕，明知你若怀孕会让朕身死，还欲行此事，自私自利，不择手段，这样的人，朕为何要牺牲自己，去保护你呢？”

　　姚若涵笑容一僵，脸色也有些苍白了。

　　“朕再说一次，滚！”容夜冷淡的一甩手，把她的手腕丢了出去，清淡的声音里充斥着一股冰冷的杀机，“朕虽中了药，但要杀你，易如反掌，别逼朕动手。”

　　姚若涵握了握青紫的手腕，咬着嘴唇，柔声道：“可殿主说了，陛下若不找人共度春风，会被药性生生折磨至死！”

　　“这便不劳你操心了。”

　　门口忽而响起一道淡漠的声音。

　　姚若涵转身看去，就见一白衣斗篷人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虽然帽子前沿遮蔽了大半容貌，但她还是可以感觉到，他在看着这边，以一种冰冷而漠然的视线，看着她。

　　容夜牵了牵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淡若云痕的笑，“我就想着，你也该来了。”

　　“再不来，等着我头顶戴帽子不成？”

　　那人笑着说，把手放在斗篷帽子上，轻轻往后掀起。

　　姚若涵“嘶”的倒抽一口冷气，猛地倒退两步，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一手捂着嘴，嘴唇抖了好半响才勉强发出两个嘶哑到了极致的音节：

　　“圣……子……”

　　慕羽微笑看着她，说：“这个时候，请叫我皇后。”

　　姚若涵眼一翻，很干脆的晕倒了。

　　慕羽叹气，“倒是晕的快，敢占他便宜，我还没找你算一番帐呢。”

　　容夜淡淡一笑，总是冷淡的眉眼之中第一次有了一丝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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