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太原卖草药[剑三]

　　柳寒锋长刀出鞘，刀尖映出一点月色来，像是突然落下的星辰。

　　他在练武时，与他平时截然不同。就比如此刻，他周身都是危险的气息，往日总有些傻气的脸上也只剩冷峻。
　　我这个方向，只能看见他月色下不甚明晰的侧脸。可却仍觉得，白日里草药铺子那个霸刀小兄弟，兴许是另一个人。

　　而厢房顶上的那个人，亦是傲然独立，我能听见机关轻轻转动的声音。
　　就在我准备出声提醒柳兄弟时，一支弩/箭突然破空而出！

　　是唐门弟子！

　　我在花谷时，曾跟随僧一行师叔学过一点机关术的皮毛，那时便听前辈讲过蜀中唐门于机关制造方面的精巧。
　　如今得见，果然让人惊叹。

　　那弩/箭破空而来，速度快得让人几欲无法反应过来。可柳寒锋做到了，刀气凌冽而起，是他飞身往房顶而去。

　　这就……打起来了？

　　我看着房顶上两个似乎已经缠斗在一起的黑影，一时竟有些反应不及。

　　太原城夜晚总有巡逻的士兵，他俩如此在房顶上打，不会引来人吧？
　　我正思虑要不要帮柳兄弟先将这个不速之客拿下，就见三支并排的弩箭竟朝着我的方向飞来。

　　叮叮叮！

　　三支弩/箭定在廊柱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
　　没想到，竟是太阴指，又救了我一命。

　　这位不速之客显然也是个中高手。柳小兄弟的刀法我见过几回，确实是天资甚高，他师父应该是引教得当，故而修习得十分精妙。

　　而这位也许是唐门弟子的不速之客，竟然能在和他交手之际，不忘向这边“照顾”我一下，显然其实力也不容小觑。

　　我其实是有些紧张的。如果现在被巡逻的队伍看见，我该怎么解释柳小兄弟呢？
　　而他们俩还在房顶上你来我往，这不是更引人注意吗……

　　不过他俩好似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见那位唐门弟子一个翻身从房顶上下来，又出一箭，而柳小兄弟的刀气紧随其后，就已经杀至那人身前。

　　那位深夜前来的不速之客显然是对我的存在非常不满，他虽然应对柳小兄弟已有些乏力，可仍然毫不放弃地时不时对我来一波攻击。
　　而柳小兄弟步法飘逸不在其之下，我只听见弩/箭和长刀叮当碰撞的声音，却未用再动分毫。

　　“猖狂。”

　　我听见柳小兄弟又说了这个词！
　　就见那长刀的气劲突然更加霸道，带着不可一世的气息，将那位不速之客逼得节节败退。

　　唐门武学胜在距离，距离够远，弩箭的威力和覆盖力才能发挥到最大，而柳小兄弟的步步紧逼，显然让这位疑似的唐门弟子应对得有些乏力。

　　嗖！

　　短促的一声，柳小兄弟的短刀突然出鞘，直锁对方咽喉。而他另一手长刀归位，顺势一个转身，将对方生生钳制住。

　　瞬息之间，方才还刀气四起的小院中便安静了下来。我仍旧站在廊下，院当中的两人此刻已停下了动作。柳小兄弟的短刀抵在那位不速之客的脖子上，而那人似乎正冷眼看着他。

　　然后，柳小兄弟看向了我。
　　我好像……有点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裴大哥，他……怎么处理啊？”

　　果然……
　　我发现了，这就是个只负责打架不负责后续的主。

　　我轻咳两声，掩饰一下面上的尴尬，又往前走了两步。
　　这才看到，方才那位疑似是唐门弟子的人，果然带着暗银色的面具。

　　“阁下是？”
　　那男人听见我的声音，微微偏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后，又把视线转了回去。
　　我……

　　“在下猜测，阁下应该是唐门弟子，只是不知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看这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我也只好硬着头皮再问一次。
　　这一次，他有了点反应。
　　“与你无关。”

　　怎么就与我无关了？！刚刚是谁打得不亦乐乎的！差点误伤了我廊下的几盆花！
　　不过我显然不能这么冲他喊。

　　“此处是在下所开的草药铺。”
　　“路过。”

　　路过？
　　我心里惊讶，路过怎么还能打起来了？

　　“那……”我看向柳小兄弟。
　　“我……我听见房顶上有人，我就出来，看见他了……”柳小兄弟很诚实地回答道。
　　我觉得我好像有点懂了。

　　这位唐门的弟子大概是夜晚跳房顶赶路，不想柳小兄弟感觉敏锐，被发现了。本来也没什么事，只是柳小兄弟此人有些实诚，大约以为人家又是跟上次的小贼那样的人，就出手了。
　　虽然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不过我觉得我的推断应该没错。

　　其实我还是想问，柳小兄弟这般，他师父真的放心啊？

　　“既然如此，那……”我正想说，那这位仁兄便慢走。
　　就见他原本还撑着的身体，突然一个趔趄，险些朝后栽下去。

　　柳小兄弟毕竟也不是真的想杀他，赶忙将他扶住。
　　就着月色和廊下的两盏灯，我瞧见他弓着腰，吐出一口血来。

　　“你受伤了？”
　　方才一番打斗，他竟然是带着伤的！
　　我也着实惊讶不小。

　　我虽然不会医术，但是在花谷耳濡目染，还是大概知道一些，我正待上前查看他的伤势，便被他一手推在肩上：“与你们无关。”
　　他声音低沉，听去便知是隐忍了极大的痛楚。只是这件事既是碰巧被我撞上，对方又同是身在江湖之人，我倒也没法无动于衷。

　　毕竟从前，她总在我耳边念叨：“若有疾恶来求者，必不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

　　“你受了伤，不能再强行运用轻功了。”
　　这次我也不得不严肃起来。
　　因为随着他方才的一下动作，我好像看见他腰腹处的伤口，似乎正殷出血迹来。

　　“裴大哥，他流血了！”柳小兄弟是从背后整个架住他的，他一手捂在那人的腰上，一手架着那人的胳膊，就在我出言后，紧张地同我说道。
　　“柳兄弟，把他扶到那边的厢房去。”我同柳寒锋交待道。

　　柳寒锋闻言，便将那人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做势将他往那边扶去。
　　“不用你们多管闲事。”
　　那唐门兄弟却不依，他的声音都有些气力不济了，仍挣扎着要离开。

　　“你的伤口看起来很严重，如今是夏天，如果不赶紧处理，会出问题，搞不好还会出人命。”
　　那唐门兄弟剩下的话都一下子被我截断在嘴里，他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任由柳寒锋将他架回厢房里。

　　开玩笑，不给你一个芙蓉并蒂，你就不知道我们花谷的医者仁心！
　　不过许久不用，还当真觉得这些招式，有些生疏了……

　　等我拿了东西再回到厢房时，那唐门的兄弟已经被柳寒锋按在床上了。

　　他虽然被我点了穴道，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不过他的眼神仍是冰冷地看向我们两个，好像还透着一点厌恶。
　　不过他也着实让人佩服了。身上明明有这么重的伤，却能一路施展轻功，还能和柳小兄弟过了那许多招，撑到现在，已属不易。

　　“这位……唐兄弟？虽然我只修花间，不过谷中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不乏杏林高手，我多年耳濡目染，也会一些简单的东西。”
　　我见他看向我，然后又十分嫌弃地将眼神拽到另一边。

　　“你放心，我们不会害你的，我就是给你包扎一下。你这伤口看起来不只是剑伤，应该还有些毒吧。”
　　我看他憋在那里着实难受，还是伸手将他脖子的穴道解开，让他能说上两句话。

　　“不用你管。”他始终都冷着声音说着这四个字。
　　不过嘛，他现在不能还手，那就由不得他了。

　　“我今日只能封住你的穴道，让这毒不那么快发作。明日我会请我师妹来医治。清毒不难，你放心，一定会治好的。”
　　我一边说一边将他腰腹处的外衣剪开。果然，侧边有一道狭长的伤口，像是被利剑所刺。

　　“真是不要命啊。”我随口说了一句，却见那人将头别扭地扭向一边。

　　果然是年轻人。
　　我一个大男人，他也不知害羞什么劲。若是师妹来，怕是要将脸埋进地里了。

　　给这位唐兄弟包扎完，已经是深夜了。除了时不时传来的阵阵虫鸣，外边一片寂静。
　　我和柳小兄弟正准备各自回屋去休息，却忽然听到院内一阵急促且有些沉重的敲门声传来。

　　柳小兄弟看了看我，迈步准备出去开门一探究竟，我却慌忙拉住了他。
　　柳小兄弟武功虽然高，可是他，他实诚啊！

　　我来太原已经快半载，还从来没有人半夜来这草药铺敲门找人的。
　　我看了看身后躺在床上的唐兄弟。虽说不清为何，不过我还是觉得，外面的人大概是冲他来的。

　　那这样的话，就不能让柳小兄弟去了。
　　我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在此处等候，自己则点了一盏灯，出了厢房。

　　敲门声还在响，似乎也是不太想惊动太多的人，显然对方很是克制。
　　不管来者何人，总归这是太原城内，他总不能强行出手吧。况且，我还有太阴指。
　　这么想着，我上前去，将门轻轻打开。

　　“我们是城内巡逻的。方才有没有人从这经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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