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太原卖草药[剑三]

　　我不知道我们杀了多久。
　　只觉得，入眼是血肉横飞，仿佛慢了一步，自己就会毙命于此，再无生还之机。

　　萧嫣原本精致的打扮此时也有些不堪入目，她那件本来相当精致的舞裙，也因为剧幅的动作和刀光剑影而变得有些破烂。
　　钗环玉佩，更是早不知丢在了哪里。

　　原本是该娇养在深闺的姑娘，此刻却在我身旁奋勇杀敌，果然战争总归牺牲的都是些无名无姓之辈。
　　只是此刻不是让我感伤的时候。如今外面地陷，无数的叛军士兵落入提前挖好的陷阱之中，营中大乱，正是我俩跑出去的好时机。

　　我和萧嫣相视一眼，仍旧默契地往外突围。
　　可是我那才刚刚好了一些的伤口，此时非常不合时宜地，发作了，

　　“裴先生！你背后有血迹！”萧嫣惊讶地朝我喊道。
　　其实我已经想到了。疼痛的感觉越来越清晰，渐渐盖过了这一路所受的皮外伤，不断冲击着我的心绪。
　　这样不行，如果我的注意力不能集中，很容易就会死在这里。

　　“小心！”我没法给萧嫣解释这些，只能装作还没事的样子，领着她赶紧往营外行进。
　　只要，只要我们和李大人的队伍汇合了，我们就不会再有事了。

　　快了，就快了。
　　我看到来时我下马的地方，就在不远处，虽然已经有些残破，可我知道那是赵石大营的入口。

　　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快了。

　　只是一股腥甜的味道突然涌了上来，让我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裴先生！”萧嫣拉了我一把，以一个剑影留痕击退追上来的敌人。

　　一定要撑住啊裴卿。我不断对自己说着这句话，可是我能感觉到，我的行动已经慢了下来。
　　双腿仿佛灌了千斤泥沙，连抬起来都觉得困难，更遑论要一路跑出去。
　　不过，应该马上就可以解脱了吧。
　　我已经能隐约看到唐军的人马，看到天策鲜红的旗帜在尘土中飞扬。

　　我们，就快要赢了。

　　“裴先生小心！”
　　铛！清脆的兵器碰撞的声响，萧嫣为我挡下一刀，自己却被击退了三尺，我转身提笔朝那人打出芙蓉并蒂，却不想后面紧跟着另一个人的长枪送了过来。

　　“快走！”我一掌推在萧嫣身上，就看见那柄闪着寒光的长枪越来越近。
　　它好像就要绝情地扎进我的身体里了，我提笔，胸口传来一阵钝痛。

　　太，阴，指。

　　“我不要你练什么玉石俱焚，就练太阴指。师兄说了，这一招能救命，我也要学的。”
　　阿瞳稚嫩的声音，好像又在我的耳边响了起来。
　　阿瞳，你说得对，太阴指能救命的，你看，我就被救了。

　　我们活下来了，虽然有些狼狈，可是，活下来了。

　　驻守太原的士兵斗志高昂，排山倒海一般将敌军的防线击垮，刀剑相碰，发出冰凉的声响，伴着一波一波响起的冲锋的战鼓，让人不由跟着便热血沸腾。
　　我觉得自己大概已经麻木了。

　　我见到了叶寻，他提剑穿梭在敌军之中，所过之处剑气卷起漫漫黄沙；
　　我见到了祁应和秦东庭，他们手持刀盾，摆开阵法向前推进，驻起铁一般的城墙；

　　我见到了齐珮和李添一，他们手执长/枪策马向前，未曾有一丝一毫的退缩；
　　我还见到了柳寒锋，这个远离了师门连路都不认识的年轻人此刻大刀在手，仿佛就要说出他常说的那句“猖狂”。

　　所有人都在奋勇向前，坚定地要将这道防线彻底推倒。这是我们等了很久的机会，也是可能不会再有的机会。
　　我很庆幸，我能帮上一点忙。

　　那一仗，因为我们的出其不意和早就准备好的陷阱地道而赢得很漂亮，狼牙受到重创，防线撤后了数十里。
　　等到日薄西山，此役终获大胜。

　　夕阳的余晖将我的影子拖在我身后，拉了很长。那影子和我一样，透着无力和疲乏。
　　我从未那么累过，仿佛再走一步，都要摔倒在地上。
　　因为酣战而暂时被抛在脑后的疼痛感一阵一阵袭来，让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可是我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阿瞳还在等我啊，我要去告诉她，裴卿终于也办成了一件大事，不再是那么窝囊懦弱了。

　　“裴卿？”
　　有人叫我？

　　我艰难地抬头，面前，空无一人的太原大街上，她背对夕阳而立，周身都仿佛在闪烁耀眼的光芒。
　　“阿瞳。咳咳……”

　　不可抑制的腥甜味又一次冲了出来，我明明想上前去，哪怕只是抱抱她，可是身体却僵在原地，只有伴随着呼吸起伏不断加深的疼痛，让我甚至有些直不起腰来。
　　我知道，我这个样子一定狼狈极了。

　　“你回来了？”阿瞳好像快哭了。
　　傻姑娘，哭什么啊。
　　我朝她扯出一个大概难看至极的笑来：“对，我回来了。”

　　这一次我总算没睡太久，那天晚上，我就醒了。
　　是在草药铺子里，除了我还有阿瞳和二宝在。我醒来时，他们两个正坐在桌边猜谜。阿瞳不知从哪找来一本灯谜书，一个一个给二宝念着。

　　我看了他俩好一会，他俩才发现我已经醒了。
　　“你醒了！怎么样，还难受吗？”
　　阿瞳过来，把我扶起来，二宝很是有眼色地端给我一杯水。这小子这一年来，也成长了不少。

　　“我还以为你和二宝玩得开心，就不管我了。”
　　“裴卿，你是在嫉妒吗？”
　　阿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二宝竟然也跟着偷笑。我不过是随便开个玩笑，有这么夸张吗？

　　“师父，师娘，天都黑啦，二宝好困，二宝先去睡觉啦。”
　　二宝打了一个很假很假的哈欠，然后头也不回一溜烟跑了出去。

　　哎，不对！
　　“臭小子！谁教你叫师娘的？！”
　　“二宝自学成才！”他的声音从外边传进来，还带着那么一点窃喜。

　　“二宝这孩子淘气得很，你别在意。”
　　“我……我觉得二宝挺可爱的。”
　　我抬眼看向阿瞳，她嘻嘻朝我笑着，整个人都冒出傻气来。

　　我不在的这一天发生了什么？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呢？

　　“你伤口还疼吗？”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呃……两个人同时开口，竟然有些尴尬。

　　“柳小兄弟说，我醒的时候你走了没多久。我听到你去了狼牙的营地里，我……”
　　她忽然停了下来，“裴卿，”
　　“嗯？”

　　“答应我，不要把我自己丢在这个世界上，好吗？”
　　她抱住我，那么近，我能感觉到她原本平缓的呼吸变得有点急促。

　　“不会的，我还答应你以后永远都要给你练手试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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