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太原卖草药[剑三]

　　秦东庭最终还是同意了。
　　我记得那天还是挺冷的，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他突然找到我，说有些话想跟我谈。

　　“我其实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执着的。”秦东庭先开口，吐出的白气迅速地消散。
　　“人的一生中，总会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如果可以，萧姑娘肯定不想让你担心的。”
　　“阿嫣以前有个姐姐，待她很好，人也温柔，在扬州那会，我也有幸见过一面。”

　　姐姐？
　　我看向秦东庭，他脸上没什么波澜，眼睛始终看着不远处因为营里起灶做饭而升起的炊烟。
　　“其实也不是她亲姐姐，不过她自打去了秀坊，就是和她姐姐一起，她们感情很好，也经常一块乘船到扬州玩。”

　　“不过，怎么不曾听她说起过？”
　　“我也是再遇见她才知道，她的姐姐已经去逝了。”
　　“去逝了？”我其实已经有了一个不好的想法，只是，如果果真是这样，萧嫣所承受的就实在太多了。

　　“她姐姐家原本在长安，是被家里人卖到扬州的，可是她家里还有个小妹，听说就在长安给人做了童养媳。叛军打到长安的时候……”
　　秦东庭停了一下，我能感觉到他心里的痛楚。曾经认识的人因为战乱而失去生命，这原本就是件让人很难接受的事情。

　　“叛军打到长安的时候，她姐姐担心小妹，孤身一人过潼关，却在将要到长安时，遇见了狼牙兵。”
　　“萧姑娘的姐姐，不会武艺？”
　　秦东庭摇摇头：“她因为小时候生了大病，身体一直不好，也没办法学什么高深的武功，只能学些简单的，可她毕竟是个弱女子，又如何能以一敌百？”

　　“她被人凌虐，险些死去，是当时从长安逃出来的一户好心人家救了她，那户人家托天策的队伍给阿嫣带了信，信中最后写道‘身受重伤，不治身亡’。”

　　我无法想象萧嫣的姐姐在生命的最后有怎样噩梦般的经历，也无法想象萧嫣在收到那封信时是多么的痛苦、愤怒，我只是好像突然有些能理解她的义无反顾和秦东庭痛苦却无奈的让步。
　　如果那个人是阿瞳，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所以那个杀害了她姐姐的人……”
　　“就是城外离我们最近的狼牙大营的守官赵石。”
　　“也就是我们此行要拜访的人？”

　　秦东庭点点头：“自从知道城外就是赵石，阿嫣就一直想去报仇，所以只要出兵，她一定会跟着，这一次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只是，裴先生……”
　　秦东庭欲言又止。

　　“秦兄弟但说无妨。”
　　“阿嫣剑术再高，终归是女子，此行危险，东庭不求裴先生护她周全，但求，你们都能活着回来。”

　　我看向西方的天空，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夜幕拉开，将整个太原城都笼罩其中。在这样的夜色里，所有的一切都正按着既定的计划缓缓行进着，只等着黎明到来，揭开战斗的序幕。
　　“放心吧，我们都一样，有割舍不下的人和事，不会那么轻易地就离开的。”

　　那天夜里我回了一趟草药铺。大病初愈，我感觉自己好像对冷风格外的敏感，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不过想想还能再见阿瞳，又觉得吹了点冷风后，伤好得更快了。
　　所以说人啊，真的是挺纠结的。

　　但是我回去的时候，阿瞳还是没有醒。
　　她安安静静地睡在那里，不过因为受伤而发白的脸色却好了许多。

　　二宝跟我说，她晚上醒了一会，只是好像精神不大好，才说了不几句话就又睡了过去。
　　想想倒也好理解，毕竟受了伤，又中了毒，身体虚弱，还有邬先生说得那个奇怪的毒在发挥作用，她想多休息一会，也是正常的。
　　柳寒锋和二宝又跟我说了几句下午和晚上的事，这才两个人一起出去了。

　　屋子里又剩下我们俩，只不过上次我还能跟她看玩笑，这次却再也说不出那些话了。
　　“阿瞳，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我要去狼牙大营当诱饵了，要是成功了，就能重创外边驻守的狼牙大军，我们的胜算就更多了。我觉得吧，肯定没问题，不过我想要是你，肯定又会说我想多了。”
　　“原来萧嫣姑娘还有个姐姐，不过她姐姐的事听了让人难受，等你好了再讲给你。你们几个姑娘好得就像亲姐妹一样，估计她也没那么难受了吧。”

　　“二宝说要跟你告状，你可千万别信，他比我小时候还淘气，而且还跟叶寻瞎学。总之你千万别信那小鬼说的话。”
　　“阿瞳……”

　　我以前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那么能说的时候，我也不知道那天我和阿瞳说了多久，只觉得有很多很多的话，恨不得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了。
　　虽然我嘴上说着此行无事，还答应了秦东庭要保护萧嫣，一起活着回来。
　　可我心里知道，大家心里都清楚，像在秦府那样幸运的事情，再发生一次有多难。

　　好像夜很深了，外面安安静静的，屋里也只有桌上的灯偶尔发出轻微的响声。
　　“我要走了，阿瞳，不过，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躺在那里，睡得很安稳。

　　虽然我们自小就一块在花谷长大，但是那是我离她最近的一次。

　　我还是第一次，吻了一个姑娘。

　　“这是我们明天的布置……”
　　我赶回东城大营时，杜大人正在交代明天的事情，见我进来，朝我招招手。
　　“裴先生，正好，正要说你们要做的。”

　　我过去看了一眼，桌上是太原城的城防图。
　　“这一幅是假的。”叶寻凑过来，“不过做得真好，要不是杜大人说，连我都看不出来。”
　　“你要能看出来就怪了……”

　　“裴卿，你注意点。我这说正事呢。你知道‘荆轲刺秦王’吧。”
　　“你可别给我脸上贴金了……”
　　“谁给你贴金，我这是告诉你，你们就要用这张图，演一出‘图穷匕见’！”叶寻说得手舞足蹈，把本来很严肃的一件事，说得好像很轻松一样，连杜大人都被他逗笑了。

　　“别贫了，好好听杜大人讲！”顾师妹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把他拉到了一边。
　　我和萧嫣围上去，继续听杜大人的安排。

　　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虽然时不时就会出点意外，不过还是挺快乐的。如果太原的战事已经结束了就好了，我们不用因为这份未知而胆战心惊，也不会为了所爱之人的安危牵肠挂肚。
　　只是人生总不会事事如意，我只希望今夜的自己能记住他们每个人的样子，倘若我回不来了，也能在天上，再找到他们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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