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太原卖草药[剑三]

　　叶斓一边数落着那小伙子，一边却又夹了菜在他碗里。

　　我才猜着这个大概就是李添一，阿瞳便倾身过来小声同我道：“那个就是李添一啦，叶斓说他可能吃，我之前还不信，结果没想到是真的呢。他和柳小兄弟一路上，吃了我们好几个人的饭量。”

　　阿瞳一边看着那边的几人，一边捂着嘴偷偷笑。
　　“嘘，小心他们待会听到了。”
　　就好像以前我们背着师兄“说他坏话”一样，偷偷摸摸的感觉竟然让我觉得有点兴奋。

　　“这位哥哥叫什么呀？”
　　二宝是我们这唯一的小孩子，他原本就和叶寻、柳寒锋他们关系最好，这回来了个李添一，二宝兴许也看出新来的这个哥哥和叶寻他们是好兄弟，故而便没再害怕，直接问了一句。

　　“你就是寒锋说的二宝吧！听说你喜欢枪？你看这是啥？”

　　我还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挺实诚的小伙子竟然还给二宝准备了礼物。
　　只见他摊开手掌来，里面是一个木头削的小小的枪，和他进来时背的那柄长得一样。

　　“哇！”二宝将那柄小枪拿到手里，兴奋地摸了摸，“这个是你做的吗？”
　　李添一就点点头：“我路上就听寒锋说起你了，说你喜欢枪，也喜欢剑，想当大侠。我还是第一次做这个，你可不要嫌弃，哈哈哈。”

　　“二宝很喜欢！不过，大哥哥你叫啥呀？”
　　“我叫李添一。”李添一一边说，一边在桌上划拉他自己的名字。
　　幸亏二宝跟着温蕴读过几天书，这回总算是认得这三个字。他扬头朝李添一笑弯了眼：“谢谢李哥哥。”

　　“二宝，你知道他为啥叫李添一吗？”叶斓过来，凑到二宝跟前。
　　“为啥呀？”

　　“因为他出生的时候，他爹娘都很意外，意外地给家里添了一个男丁，所以叫李添一。不过你也可以理解成，他太能吃了，永远要添一碗添一碗，所以就叫李添一哈哈哈哈。”
　　叶斓哈哈大笑，二宝也跟着她笑起来。李添一却不恼，他摸摸后脑勺，嘿嘿笑了一下。
　　“阿斓想怎么理解都行。”

　　大家又说了几句，便都动筷子用起饭来。不得不说，我们来的时候叶寻说那话没错，顾师妹今日做的菜确实好吃。

　　至德二载的这个正月十五，虽然显得有那么一些惨淡，不过在我们热闹地吃了这么一顿之后，总算显得像个节日了。
　　狼牙的军队其实没有停止过对太原城的骚扰，只是兴许他们内部的斗争还未结束，这一段日子，就成了开战以来于我们而言最为平稳的日子。

　　很多年后我想起那时的自己，仍觉得那纷乱之中的一点幸福，甚至比后来我们安宁的岁月更显得珍贵。
　　也许就是因为得来不易，所以才让人愈发难忘吧。

　　那时聚在一桌的人，后来流落在大唐疆域的各处，有些我甚至一生都未再见过。只是那时光里相交的片刻，历久弥新。

　　不过而今，还不会考虑到那么远的事情。说来那时的我其实尚有几分年少轻狂，总觉得时日还长，所以甚少想到日后，现在想来，那时所有人的想法其实都很简单。

　　“我们先走啦，裴先生等会回去时小心一些，天黑了也不安全，你们也别跟他们几个混太晚了。”
　　吃饱了肚子，齐珮便起来收拾东西，祁应和李添一也一道拿了刀盾，拿了长/枪，准备出去继续值守。
　　战事一天不结束，他们就一天不能真正地休息下来。

　　“齐姑娘放心吧，没事的。”我朝齐珮点点头。
　　“我知道裴先生你武功了得，不过你如今毕竟还有伤，千万小心，若不行，就让叶寻和柳小兄弟送你们回去。”
　　齐珮好像仍是不放心，她又安顿了几句，才在祁应的催促下离开。

　　“李添一！”叶斓突然起身，朝着正要出去的李添一喊了一句。
　　李添一回过头来，叶斓便又冲他喊了一句：“你可千万小心啊！”
　　我见李添一点了点头，出了营帐。

　　我觉得，我好像已经知道叶寻说的那个秘密了。这么想来，兴许那时候李添一独身去接应兵器，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在里面吧。
　　能相守在一起的人，即使是颠沛流离，也很幸福了。

　　我们剩下的几个人又聊了一会，邬先生查看了秦东庭的伤势，萧嫣又问了许多，我瞧着时辰似乎也差不多了，便想起身道别。

　　“师兄要回去了吗？”顾师妹见我起身，便也跟着起来，问道。
　　“天色不早了，秦兄弟还受着伤，你们也早点休息。”
　　“是啊，受了伤便早早休息，这样才能好得快些。”阿瞳也如是对秦东庭和萧嫣道。

　　萧嫣点点头，拉着阿瞳的手，替她撩起额前的碎发。
　　姑娘们总是容易熟悉起来就相亲相爱的，就像顾师妹萧嫣和阿瞳，明明也没认识多久，可却像认识了几年的姐妹一样。她们几个能一道聊聊天，我也少了一些担心，说来也甚为不错。

　　“裴先生，我们送你们回去吧？”柳小兄弟亦起身。
　　叶寻跟着他便站起来：“是啊裴卿，虽说现在战事不太激烈，可太原城也不是完全安全，我俩送你们回去吧。”

　　“我不过受了点伤，又不是连路都走不了了，不用那么麻烦的。”我朝他俩摆摆手，我还领着阿瞳呢，有阿瞳在，我其实还是挺有底的。
　　“你可别装了，你那伤可不是什么轻伤，你若是运功，万一出了意外，让木姑娘和二宝一个姑娘一个孩子怎么办？”

　　“二宝会保护师父的！”二宝在我身边，跳起来雄赳赳气昂昂地说道。
　　“对，二宝会保护我的。”我笑着摸了摸二宝的脑袋。这个小家伙越发的勇敢了。

　　“行了吧你。裴卿，说真的，真不用我们去？”
　　叶寻虽然担心我的安危，可他知道我的性格，我若是坚持，他也不会勉强我。
　　“不用麻烦你们了。”

　　东城的事情已经够麻烦了，我既然不能帮他们，那至少不该让他们为了我劳累一番。
　　“那，唉算了，那你们小心点。”叶寻叹了口气，又自己嘀咕了一句，“你那性子，有时真是倔。”

　　“那我们走了。你们也都小心。”
　　我和阿瞳二宝向叶寻他们道别，从东城往草药铺走去。

　　十五的夜月色很好，如水的月光将摇晃的树影投在地面上，让我们就像身处一个虚幻的时空里一样。
　　偶尔有呼呼的风声，那树枝便随着摇晃得更加厉害，似乎要将满地的月色摇碎一般。

　　“李小兄弟也是个命苦的人。”阿瞳仰望着天上的明月，忽然对我说道。
　　“怎么了？”

　　“阿斓和我说，李添一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他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他出生起，便总做家里最重的活，他爹和他娘也不喜欢他。”
　　“不会是因为他吃得多吧？”

　　我本来是想开个玩笑，缓解一下阿瞳好像有些伤感的情绪，可是她竟然点了点头。
　　“差不多吧。李添一本就是给家里添了负担，他还吃得比谁都多。虽然他干得活也最多，可是他爹娘还是不喜欢他，想赶他走。”

　　“那他们真的赶走他了？”
　　“他家在洛阳，他爹娘就把他送到天策府了。丢在了天策府门口，那时候他才十岁。”
　　“比二宝还小啊。”二宝也无限怅然，好像十分同情这个李哥哥。
　　不过二宝啊，说来你自己不也是如此吗？

　　“天策府的将士把他带了回去，后来他就再也没见过他家人了。唉，明明是那么好的人。”
　　“可是谁又能说到了天策府不是他的幸运呢？”
　　我拉过阿瞳的手，将她有些凉意的手攥在自己手里。

　　“与其在那样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家里，还不如在天策府，征战沙场，快意人生。”
　　“你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吧？”
　　“我？”
　　“对啊，那时候你来花谷，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吧？”

　　我没想到阿瞳会突然提起那些旧事来，正想着该怎么把这个胡思乱想的姑娘的思绪往回拽一拽，忽然，周围出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气息。

　　“怎么了？”阿瞳好似浑然未觉，二宝也有些奇怪地看着忽然停下的我。
　　“别动。”

　　没想到，在这么个节日里，竟然还能让我们遇上麻烦。
　　那气息不止一个，且越来越清晰。
　　“我们可能，遇上点挑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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